第九章：十三陪小枝想爸爸

　　“我给时间栓上了一把锁，名叫：难过。”
　　——喻枝
　　【一】
　　2003年8月9日，芙蓉市，小雨转晴。
　　这天喻枝没有笑，一贯欢喜的表情，在今天都只有严肃。喻枝和妈妈吃完清汤面，收拾好东西，便一齐往外走。许慕川听于老师说，每年的这一天裁缝铺都不会开门。
　　酷暑里难得的阴雨连绵，伴着风，给每家送去凉爽。喻母带着小枝坐上了公交车，车里窗户紧闭，倒有些叫人喘不过气。车里有人嚼槟榔，还有几人在角落里嗑瓜子，落下一地瓜皮，这就是零碎的市井生活。
　　“妈妈，你说爸爸还认得我吗？过了清明节后，小枝变化好大呢，都长高了。”喻枝靠着妈妈的肩头，呐呐自语道。手上摸索着爸爸给的转运金珠，那是她五岁，看到别的小朋友带的金珠，觉着好看，回家便和爸爸妈妈说，缠着去买，也要来了三颗，预示着他们一家三口。不过，别的小朋友穿着的是红线，她的是黑线罢了，因为那是爸爸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认得，怎么不认得……”喻母暗自神伤，“你长成什么样，爸爸都记得你，咱们小枝可是爸爸最宝贝的女儿呢。”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睡吧，还要坐很久的车呢，”拍拍喻枝的背，“到站了妈妈叫你。”说着，亲吻了一下喻枝光滑的额头。
　　母女俩皆是一袭黑衣，依偎在公交车上，倒是应了这阴沉沉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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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着诸位烈士白骨的墓园，比别处更多了几分庄重。喻枝抱着一大束包好的玫瑰，由妈妈牵着来到爸爸的墓前。
　　“阿泉，我是简兰啊，”平缓的语句里泛着丝丝哭腔，“我又带小枝来看你了，你瞅瞅，咱们丫头是不是又长个了？”简兰将喻枝拉到墓前。
　　喻枝对着墓碑深鞠一躬，将捧着的玫瑰放到碑前。
　　“爸爸，我是小枝啊，”黑色的衣服将喻枝的脸衬的愈发苍白，“小枝又有好几个月没来看您了，可想你了呢。”喻枝说着说着就哭了。
　　“爸爸，你看看小枝是不是又长高了，妈妈去年做的黑色衣服，现在穿又有些短了，”喻枝脸上挂着泪，笑着说，“爸爸，是不是该和小枝说生日快乐呀，你看，小枝今天都十三岁了，小枝可以自己给自己做面了，可好吃了呢。”喻枝摸了摸爸爸碑上的照片，“爸爸真好看，嘻嘻。”嘴上是笑着的，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流，“爸爸最讨厌小枝哭了，可是小枝憋不住啊，”喻枝哭的更厉害了，眼泪在脸上肆虐，“爸爸，小枝好想你啊！”
　　简兰将女儿抱在怀里，能明显的感觉到哪块衣服湿透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啊……”喻枝的已经要哭的喘不过气来了，“已经八年了……爸爸呢……”喻枝的一双杏眼已经湿漉漉的了，眼角和鼻尖微微泛红，简兰抹着女儿脸上的泪痕，看着也是心疼。
　　“猪猪乖啊，爸爸是去做大英雄了……”
　　“爸爸去保护人民，猪猪来保护妈妈！”
　　【二】
　　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微卷的长发松散在枕头上。
　　“小枝……生日，爸爸……”床上的少女眉头微蹙，自言自语着，忽然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房间里温度并不低，喻枝却还是一身冷汗，浸到了骨头里，止不住的凉意。
　　“小枝你醒了吗？”木质的门板被敲响，外面传来许慕川的声音。
　　“进来吧。”喻枝有些木讷。
　　只见许慕川一手拧着门栓，一手端着盛着水塑料盆子，上面还搭着块毛巾。走进来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根体温计，用力的甩了甩，递给喻枝，“用咯吱窝夹着。”
　　喻枝从被子里把手掏出来接着，“妈妈呢？”喻枝的声音很虚弱。
　　“阿姨忽然晕倒了，简姨和小榛送她去医院了，我就来照顾你了。”许慕川伸过去手探探喻枝的额头，“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放在水里，搓着帕子，觉着温度刚好合适，坐在喻枝的床边，给她擦擦脸蛋和手。
　　“小家伙，今天是去看爸爸了吗？”许慕川漫不经心的问着。将又过了一遍水的毛巾叠好，放在喻枝的额头上。
　　“你怎么知道？”喻枝的眼神和小鹿一样，无辜又无害，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你穿着一身黑衣服……”许慕川又递过去一杯水，贴心的插着吸管，“发烧了要喝盐水，小心烫哈。”看着喻枝喝完，又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
　　“你爸爸是在你生日那天，出任务牺牲的吗？”许慕川平静的看着她，替她捋一捋头发。
　　“是的，那天我五岁。”喻枝垂着眼眸。“爸爸本来那天调休，要陪我过生日的，但是在一栋老式的百货大楼顶楼的餐馆里，因为煤气泄漏而引发了爆炸，队里紧急召回。因为在高处，救助比较困难，我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第一时间冲进去的，但是那一片都是餐馆，油，煤气，桌布，可燃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人流密集，根本分身乏术……”喻枝说着，眼眶又湿了。“灭火都不易，还要救人……”
　　许慕川轻柔的拍着喻枝的背，“小枝乖，不哭了哈，等会儿就天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给喻枝擦过眼泪后，拿纸摁着喻枝的鼻头，“小枝，擤鼻涕。”
　　喻枝耸耸鼻子，看着许慕川说：“以前都是爸爸帮我擤鼻涕的，我没有这个习惯，我会直接吸进去。”看着许慕川又给她搓搓帕子，继续搭脑袋上。
　　“体温计呢？我看看。”接过喻枝递来的东西，打开台灯瞧了瞧，“37.9℃，还是有点烧啊，你再好好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发烧的时候容易渴。”拿着玻璃杯往外走，眼底却是一片心疼。
　　“小枝你饿不饿啊？”许慕川端着水进来，递过去，喻枝很快就喝完了。
　　“饿，”喻枝边喝边说着，“你会煮面吗？”喻枝眨巴着眼睛。
　　许慕川愣了会儿，接过空杯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会，怎么不会，不就加水加面条嘛。等着哈。”走着又绕回来，“面在哪里啊？”
　　喻枝想了想，“灶台下面最右边的柜子里。”
　　许慕川点点头，帮喻枝掖好被子，走了。
　　【三】
　　素静的面条冒着热气，喻枝倒是真饿了。端着碗，夹起一口面，小心翼翼的呼着热气，一口下去……喻枝眼睛都睁圆了，愣了会儿，吞了下去。
　　许慕川在一旁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吗？”语气里倒是听粗了几分期待。
　　“你第一次做吗？”喻枝就着面汤，问了句。
　　“怎么可能第一次做，第一次怎么会这么香，”许慕川斜着头看着她，“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很好吃！”喻枝连连称赞。又吞了一口面。
　　许慕川听着很开心，但是隐隐觉着有些不对，“真的？你给我吃一口。”
　　喻枝听着这话，连忙将碗往旁边挪了挪。“不不不，我还没吃够呢。”赶忙吃了起来。
　　“简姨你回来了？”这话引得喻枝往门边儿看去。没人啊……
　　喻枝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面被抢了，“你骗人，妈妈没回来。”喻枝有些懊恼。
　　许慕川嚼蜡一般的说：“你不也骗人？这面哪里好吃了？”极咸的面汤，泡着夹生的面条。起身就打算去倒掉。却被喻枝拦住。
　　“这是你给我煮的面，你不吃我吃，为什么要倒掉呢？”抱着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许慕川毫无办法，抢过碗，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鼓着腮帮子说：“这总不算浪费了吧？”
　　喻枝看着，不知道什么心情。
　　“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许慕川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是不能再吃了。
　　“楼下有家粥铺，那个皮蛋瘦肉粥好吃，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喻枝琢磨着说道。
　　“好，你在家等着啊，我马上回来。”说完就往楼下跑。
　　看着许慕川跑出去，喻枝无奈的去把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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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米混着糯米，熬得浓稠，皮蛋碎在里面，伴着瘦肉，很香，喻枝没一会儿就吃干净了。
　　“快擦擦嘴巴，”许慕川递纸过去，“馋成这样，怕是饿坏了。”
　　“就是，可好吃了。”喻枝满足的摸着肚子。
　　许慕川撑着头，故作深沉道：“呀，小枝现在就吃饱了，还有个好吃的吃不下怎么办呢？”许慕川想了一会，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这么好吃的东西，怕是只能我自己吃了。”
　　“不嘛，小枝能吃的下，”喻枝顿时来了兴趣，看着抹茶慕斯两眼发直的说：“真的，还能吃呢，我最近饭量大。”
　　“这样啊，那就勉为其难的赏给你了，”许慕川看着喻枝撒娇就好笑，“吃吧。”
　　绵密的抹茶慕斯，镶着几颗红豆，一口下去，和吃云朵一样。
　　喻枝越吃越开心：“谢谢十三哥哥！”
　　“我都十四岁了你还叫我十三啊？”许慕川一眼飘过去。
　　“我不管，我在你十三岁碰到你的，你就是十三，”喻枝将慕斯塞满了整张嘴，“不管你十四还是二十四，你就是十三。略略略。”这话说得许慕川没有一点办法。
　　“好，都依你。”又言：“小枝。”
　　“嗯？”喻枝抬头听着，“怎么啦？”
　　“生日快乐。”温柔如冬日里的暖阳，和畅如夏日里的凉风。
　　“谢谢十三。”
　　谢谢十三陪我想爸爸，谢谢十三给我下厨，谢谢十三送我蛋糕……谢谢有你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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