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五层虫房
待到次日清晨,阳有仪一干人等早就准备妥当,就等虫夫人发话,就前去马道旁那残破小庙处。虫夫人却也不急,又从苗人中挑选出十余名精通驱使虫蛊的高手,备好医治毒虫叮咬以及控制蛊虫的药物,又是这般那般的仔细吩咐一番,这才领着众人下了山。下到山脚处,马帮四人以及李孝堂早领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候在那儿,两方人马互相打个招呼,便是会合在一块,浩浩荡荡往那山道小庙一齐奔行而去。
凌云霄行进百忙中往李孝堂的队伍中一瞧,只见人群里有四个兵士合力肩扛着一黑乎乎的铁家伙,那物事趴在四人肩头就如同一只形状狰狞的铁甲昆虫,瞧其份量不轻,不禁有些纳闷,凑近李孝堂问道:“李长官,那大家伙是什么物事?瞧样子挺沉的,你把它抬来也不嫌累赘?”
李孝堂呵呵一笑,面色有些得意道:“这家伙全名称之为马克沁重机枪,重是重了点,但威力无比,我听甲老所言,那暗道中巨型怪虫不少,所以就把它带了来,一会若是遇上,就它突突突一下子,不管多大的虫子,保准打个稀巴烂!哈哈......”笑声得意之极。
凌云霄咂舌道:“真有如此厉害?”神情将信将疑。
李孝堂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小兄弟,一会就让你见识它的威力。”言罢又是一阵笑声背着手往前快步行去。
凌云霄却被那机枪所吸引,走着走着就凑到那机枪边上去了,不停拿眼揣摩这铁玩意,心中却暗道:“瞧它样子乌漆麻黑的,笨拙得很,能有李孝堂嘴里说得那么厉害?”是越瞧心里越奇怪。
往前赶了一阵,却听前边马蹄声响,众人让至路旁,只见一匹乌黑大骑自前边旋风般奔来,骑上之人突见眼前现出大群人众,其中有苗有汉,不禁大是惊奇,咦的一声勒马打住,凌云霄眼尖,早认得马上之人,见他停下,忙高声喊道:“刘大哥!”抢步上前赶至那骑者身前,原来此人正是刘老爷子的大公子刘亭。
刘亭见他在此,也感到甚是意外,忙跃下马来,问道:“凌小哥,你怎么在此?”
凌云霄呵呵一笑,道:“说来话长,刘大哥,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要赶往哪去?”
刘亭叹了声气,道:“唉!前些日子,马帮有人闯入我家老宅中,要寻我老父,弄得是鸡飞狗跳的,我虽不愿住在家中,但毕竟还是刘家之人,家中出了此等大事,岂能袖手旁观,这不,要上省城找马帮讨个说法才行。”
他话音刚落,旁边已有人阴测测的接口道:“你要替刘家讨个说法,那我马帮上百条的人命,难道也不应该找你父亲讨个说法咯?”刘亭闻言转头一瞧,接话之人正是那丙三,此时正双眼阴沉的盯着他。
他见马帮四人皆都在此,忙拱手行礼,笑道:“原来几位马帮前辈都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马帮四人不愿受他这礼,都扭身让到一侧。
刘亭见状面色略显尴尬,有些不解道:“几位前辈,你们......?”
丙三冷声冷语道:“我们可不敢受你们刘家人揖拜,免得折寿!”
刘亭听他这话,更是奇怪,不由一愣,凌云霄忙忙上前,拉过他走到一边道:“刘大哥,瞧你是个老实人,我不妨和你直说了吧,你这就别去了,这事你去了没用,你爹和马帮的仇怨,估计是化解不开了,听小弟一句劝,你还是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这江湖是非,少沾惹为妙。”
刘亭瞧了他半响,又叹了声气道:“我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自然不想和江湖恩怨牵上什么瓜葛,只是如今事儿就发生在我家中,我作为刘家长子,你说,我想置身事外,可能吗?纵然前边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只怕也得走上一走了。”
凌云霄怔了一怔,随之笑道:“是极是极,刘大哥这话说得在理,倒是小弟无知的。”
丙三又是接口道:“只怕这事,你相管也管不了,弄不好你们刘家自此以后,就在世间蒸发咯!”他说话阴阳怪调,但话里行间之意,却是明明白白,只要是刘家之人,谁去了都没用,反正你们刘家,绝对死定了。
刘亭再笨,也自然听出话中之意,自是大惊失色,忙转回身来作揖道:“马帮四位前辈,不知家父做了何事,竟结下了和马帮如此大的仇怨?当真无解么?”
甲大轻咳一声,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总之日后你还有机会见到你老父的话,就自个儿与他问个明白吧,咱们走。”说着向前走去,另外三人忙忙跟上,丙三行到刘亭身旁时,还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痰,狠瞪了刘亭一眼,眼中怨怒极深。
刘亭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之又转为常态,问凌云霄道:“我说兄弟,你们这又是拿刀又是扛枪的,是奔哪去啊?”
凌云霄正待答话,想不到甲大又转身行了回来,冷道:“你不是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我们带着你去,让你瞧瞧你父亲的所作所为。”
凌云霄不明其意,有些发懵,其实甲大此为另有深意,他本已走开,心中念及那刘老太爷一身功力实在深不可测,就算己方人多,也实无胜算,还不如带上刘亭,以防不测之时能拉他来做个肉盾,想那刘老爷子就算心肠再狠毒,怎么着也不能置自家儿子的生死于不顾吧?
刘亭闻言自是大喜,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拉着马就要跟着甲大往前行去。
凌云霄追上几步,拉住他劝道:“老哥,你可得想好了,这一去实在凶险,你身无所长,我实在是担心……”
话没说完,刘亭已是止住他话头道:“凌小哥,既然为父与马帮的误会已然造下,我可不能袖手旁观,跟去也好,见了我爹爹,也能好好劝解劝解。”说着就要往前走。
凌云霄急道:“你根本不知道……”刘亭却充耳不闻,早去得远了,凌云霄暗叹一声,也只得跟看上去,只想寻得个机会好好与他说说,劝他别趟这浑水。
行到午时,众人终于赶到那小庙所在,小庙被冰雹砸塌,早就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几面破墙和一地的狼籍。虫夫人叫人草草把地面清理一遍,移开那些压在暗道口的残梁断垣,暗道口顿时呈露在众人眼前,黑黝黝的如同一只巨蟒之口,就等着众人送进去让它果腹。
众人点燃火把,虫夫人带着那十几名使虫高手率先进入暗道之中,阳有仪等人本待其后下去,但李孝堂却领着那四名机枪手急急赶上,紧随着虫夫人一干人的身后奔了进去,阳有仪几人无奈,只得待他们都进去后,才带着其他人众依次慢慢踏入。
这次是有备而来,不像上一次那般仓促行事,人人手中皆有火具,火光亮堂,照得暗道亮如白昼,众人这才得以看清楚暗道中的情形,不看不知道,一看皆是吓了一跳,只见满地散落着森森白骨,也分不清人骨还是兽骨?
虫夫人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拾起一根腿骨,反复端详一会,又望了望地面上那些层层叠叠的骸骨,对着众人道:“是人骨,死了不下百年了,看样子,早在古时就有人发现了这个暗道,而且进来的不止一批人。”
众人闻言齐惊,阳有仪也蹲下身子,拿起一块胫骨瞧了一番,点头道:“的确是人骨,只是死得有些蹊跷啊,那么多人众,都死在此处,可我们前次来的时候,这一层的暗道似乎没什么危险啊?”
阳有仪才说完,突然有一人颤抖着声尖叫道:“大家快往上瞧,好大的蛇......蛇!”声音因惊惧而变得走了调。
大伙齐刷刷将火具往上一举,一瞧之下个个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人人惊骇得面色煞白,只见暗道顶上,倒插着许多粗大的圆木,密密麻麻往里延伸,而圆木林之中,竟是盘旋缠绕着许多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蛇类,最顶处的木桩中,一只身形如同井口般粗大的巨型大蟒盘绕在其中,火光触及之处,硕大的鳞甲泛出暗绿的幽光来,头尾皆隐入暗处之中,也不知道此蛇到底有多长?
众人手足发凉,汗毛发竖,如此多的蛇物,再加那只首尾不见的巨型大蟒,若是居高临下扑将下来,想躲都没地儿躲。
虫夫人凝神瞧了半响,突开口道:“大伙别慌,这些都是死蛇。”
此言一出,人人哧的松了口气,李孝堂将信将疑,拔出盒子枪,抬手对着那大蛇就是几枪,啪啪枪声在暗道中响来甚是刺耳,回音不断。众人屏息观望良久,枪声如此巨大,那些蛇类却毫无动静,想来真是死蛇无疑了。
阳有仪轻声呼阴无极道:“老二,你上去瞧瞧!”说着抬起右脚,凌空踢起,阴无极应了,身子腾空而起,右足脚尖一点阳有仪扬起那腿的脚板面,借力如同一只大鹏往上升去。
飞跃到顶处,双手抓住那巨蛇之皮,呔地大喝一声,双手使力,只听嘶的一声响起,竟将那蛇扯了一段下来,落到地上。众人围了上去,原来只是张蛇皮,里边连着些骸骨,骨质黄黑,这只大蛇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了。众人虚惊一场,不停咒骂此蛇害人不浅,死了多年还要吓人。
众人骂骂咧咧中,阳有仪却大感惊奇,疑惑道:“想起二层那些蜘蛛,这一层的蛇物怎的死得干干净净?”
听他怎么一说,诸人也是大感奇怪,感到极不寻常。虫夫人蹲在地上,琢磨着那张蛇皮,久久不语。
阳有仪瞧着虫夫人神态,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低声问道:“前辈,你瞧这……?”
虫夫人站起身来,沉声道:“走,继续往前走。”也不解释何因,领着众人就往前行去。
行了良久,众人终下到二层暗道,因前次杀了蛛王,此道早无了那些要命的毒蛛,众人此行倒还算安全顺利。又是行了大半日的路程,来到了个往下的洞口,应是第三层的入口,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众人这次倒不急着入内,而是离那入口稍远处停下步来,且先瞧虫夫人怎么办再说。
虫夫人转回身来对众人道:“老身若是猜得不错,此间应是蜈蚣的虫房,老身备下一些驱赶它们的药物,现在给大伙儿每人身上涂上一些,那些毒虫就不敢近身。”说着间她行了个眼色,那些跟随着她的苗人理会得,个个解下捆绑于肩背上的包袱,伸手从包中掏出一把闪着绿莹莹光亮,看似磷粉的物事来,依次将这些药物涂洒在众人身上。待人人身上都涂满了这些药粉,那些苗人又从包袱中取了一些出来,双手捧着这些磷粉,行到洞道之前,将磷粉依次往里扬撒,撒毕又赶忙退了回来。
等了约莫半刻钟,虫夫人移步上前,往洞里观察半响,转回身来对着众人一招手,自己一抬步就往下走去,众人见状,知道无事,赶忙跟了上来。
梯道之中,尽是那些磷粉,闻在众人鼻中,有些许淡淡的呛鼻之味。阳有仪快步追到虫夫人身后,问道:“前辈,这些是什么药粉?气味好淡,真的有效么?”
虫夫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是一些克制蜈蚣蝎子蜘蛛之类毒虫的药粉,我们人类闻着没多大的气味,但那些毒物一旦闻到此味,定会避之不及,散得干净。”
说话间,已是下到平地,众人手持火把往前一探,尽是倒吸冷气,只见人前人后皆四周三丈开外之处,密密麻麻爬满粗如人腕的巨大蜈蚣,身上色彩斑斓,在火光映照之下,闪着诡异的光芒,不似平日所见的那些蜈蚣,非红即黑。阳有仪等人放眼望去,触眼之处,皆是如同荒草丛一般的触角,到处乱扬乱舞,饶是众人胆大,此时也感到甚是肉麻之极。
虫夫人轻咳一声,道:“走吧!”抬步抢先行去,众人虽是心惊胆战,不知身上药粉是否奏效,但既然来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那些毒虫似乎甚是惧怕他们,虽然样子凶恶,看似欲扑,但其实众人每进一步,毒虫群都纷纷往两旁让开,始终和他们保持三丈之距,不敢再近一步。
众人行了一会,虽知有药物防身,毒虫不敢靠近,心中稍稍安定,但眼中瞧着那数也数不尽的虫群,耳中听着那纷杂的虫牙咯咯声,还是感到甚是紧张不安,后脊冷汗直冒。
行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的蜈蚣突地散得干净,方才还是密密麻麻,转眼洞道里空无一物,都不知道藏到哪去了,众人拿火把四处打探,除了一些死人骨骸之外,毒虫真的是踪影全无了。
人人都觉奇怪间,突闻后边轰隆声起,地面有些颤震不断,虫夫人细心听了一会,面色一变,高声喊道:“大伙别回头,尽力往前跑,能跑多快就多快。”说着身形一展已是往前急速掠去。众人见她如此所为,知道危险将至,哪还顾得上往后瞧,呼啦啦全拼命往前跑去。众人急跑间,只听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连声怪音,像是土崩山裂之音,声响是越来越近,朝他们身后追来。
不断有惨呼声起,定是那些不听虫夫人言,边跑边回头相望的人,一回头观望,自然就吓得呆了,哪里还跑得快?
虫夫人在前边边跑边高声喊着提醒道:“莫回头,尽力往前跑,一回头就跑得慢了。”众人中,以阴无极轻身功夫最好,一溜烟早追上虫夫人,百忙中回头一瞧,不禁目瞪口呆,呆立在原处。只见众人身后,地上土块纷纷裂开,尘土飞扬,土块乱飞,一条裂缝轰隆隆一直朝他们追来,速度极快,也不知道是何物事隐以其中?
就这么一伙功夫,阳有仪已是赶到阴无极身前,一把抓住他手腕就拖着往前跑,口中骂道:“叫你别回头还回头作甚?做死啊?”阴无极回过神来,面色一红,不敢回嘴,挣脱阳有仪之手,运足脚力,往前急奔而去,心中那是呯呯乱跳,到底是何事物如此厉害,竟是遁土追击而来?
刘亭身无半点功力,又是商人之身,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自然跑得不快,渐渐就落在众人身后,好在凌云霄一直呆在他身旁,见他渐渐掉队,忙放缓脚步,拖住他手,拉着他往前跑,只是这么一来,两人已是与前边诸人的距离拉下远远一截,与那追击而来的物事又是近上几分。
再奔一阵,刘亭终究是公子哥出身,哪有多少耐力可言?早就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双腿渐渐慢了下来,凌云霄眼见情急,猛一咬牙,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将其扛在肩上,运足脚力狂奔起来,只是肩负一人,再怎么快,也块不到哪去,转眼之间,那物已是追到二人身后。
凌云霄都已感到脚下土质松动,震感明显,耳边轰隆声大作,后颈后背不时有泥块细石袭到,知道那物已是追到自己身后了。凌云霄心中暗暗叫苦,要想活命,现在唯一之计,就是丢下肩上的刘亭独自逃生,方有一线生机,可如此一来,也不合凌云霄之意,他脚步仍自不停,心中暗道:“罢了罢了,男儿汉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岂能做那些贪生怕死弃友逃生的事情,要死,也死得干干净净,刘兄,咱俩看来是一道作伴去那阴曹地府了。”心中如此之想,反而不再慌乱,心神平静了下来,就等那物袭来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嚓的一声巨响,凌云霄感到地面一阵摇晃,双脚失了重心,连同肩上的刘亭齐齐摔下地来,两人这一摔是摔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土块细石已是劈头盖脸迎空落将下来,将两人溅了一身的泥灰,凌云霄勉力抬头一瞧,只见一个硕大的黑色身躯从裂开的地土中钻了出来,那大如磨盘的脑袋就停在两人身前上方,死死盯着二人不放,两只如同利刃的锯齿一开一合,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头前触角已是伸到两人面上,在两人面前荡来荡去。
凌云霄叹了一声气,再望身旁刘亭一眼,却见他面朝下俯躺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方才那一摔,早把他摔晕过去了,凌云霄心中苦笑道:“你倒好,这一昏,就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了,死倒干脆!”
那物将头高高扬起,就要冲着凌云霄落下,凌云霄早失了反抗之力,只得闭目待死,突听耳边传来一声怒吼,忙睁开眼一瞧,只见一条人影手持一把三尺长刀,高高跃起,迎着那头就是一刀斩去。
凌云霄听得声熟,喜道:“师哥!”原来奔来相救的正是阳有仪,他奔得急间也是回头瞧了一眼,正见凌云霄就要堪堪被那物追上,眼见情急,持刃在手就往回奔来,奔到近前,正见那物就要吞噬凌云霄,那还顾得他想,赶忙上前施救,至于能不能将那物阻住,已是无法顾及了。
他来得突然,那物没有任何防范,这一刀正对着那物的脑门砍了个正着,咣的一声中,火星四溅,阳有仪感到虎口发麻,几乎拿捏不住刀柄,赶忙一个后翻落下地来。
虽是砍不进去,但那物瞧起来也明显感到疼痛,把头缩了回去,不再往下咬来,趁这一空当,凌云霄赶忙拉起刘亭,又扛在自己肩上,死命往前奔去。
阳有仪却面对那物,横刀护胸,步步往后缓退,那物甩了甩脑袋,猛地对着阳有仪咬来,来势如电,奇快无比。阳有仪面对那物硕大的身形,却顿感灰心失望,竟有无从下手之感,拿着刀呆立在了原地,就在那物就要咬到阳有仪之际,洞中深处突响起一连串的呯呯脆响,嗖嗖声中,那物突地又立起了身子,口中发出嘶嘶声响,看样甚为痛苦,扭动着身躯极力想躲避着什么,只见它身子中不断喷出一团团腥臭浓绿的浆液来,淋了在它下方站着的阳有仪一身。
阳有仪不解,回头往声响发起之处瞧去,只见洞中深处射出一道道火线,打在那物的身上,每射中一处,便爆开涌出一团浆液,那物捱不住痛,忽地又将身子缩回土中,没了动静。
却听得李孝堂的声音从里边传来道:“停,停,别浪费子弹了,等它再冒头瞄准点打。”接着又听他喊道:“阳老弟,快回来,对付这家伙,你手中那物事不行,还是我这铁家伙才厉害,哈哈……”笑声回荡,得意之极。
阳有仪满脸疑惑奔了回来,却见那群人早停了脚步,围在李孝堂身后,瞧着地上那铁家伙啧啧称奇。原来李孝堂这伙人也是身无内力之辈,但当兵扛枪打仗,耐力倒是不缺,只是如此拼力狂奔,奔得久了,也是吃它不消,还不如停下来搏上一搏,管它什么妖物,拿马克沁突突一阵再说,想不到如此一来,误打误撞中竟救了阳有仪一命。
阳有仪还没来得及言谢,那蹲在地上的机枪手突地喊道:“长官,它又来了。”众人望去,只见土地裂开,泥石飞溅,一路朝他们冲来。
它不现身,只是遁土而来,机枪威力再大,也是无能为力的,瞧着它来势极快,众人面面相觑,又待转身要逃。虫夫人闪出身来,道:“老身去引它出来,你们拿这铁家伙打它。”也不待旁人有何意见,早已是迎着那土地开裂之处奔了出去,阳有仪怕她年老体衰,有个什么闪失,忙忙也跟在她身后跑去。
虫夫人奔了一会,刚好那物遁地来到跟前,土翻地裂中,虫夫人闪身跃至一旁,让它过去,自己拼力保持住身子重心,不至于摔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往那裂坑中洒去。
只听坑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嘶叫声,那物不再往前,停了下来。虫夫人急步上前,又朝坑里洒了一些药粉,只听嘭的一声,尘土飞洒中,那物从土中扬起前半身,追着虫夫人就咬。虫夫人离它本来就近,此时它突然发力,从土中跃出,虫夫人避之不及,一时失了重心,摔到地上,转瞬之间,那物长牙离她已是不足半尺。
阳有仪已是奔了过来,从土坑的另一侧跃了过来,跳到虫夫人身旁,探手一抓,把虫夫人拉了过来,咯的一声闷响,那物长牙已是夹在虫夫人方才所处,带起大片土泥。
它一击不中,正待转首再击之时,突突突声中,李孝堂的马克沁又是响了起来,急骤而又脆响的枪弹声中,那物被打得周身连连打颤,嘶的一声长吼,扭动着身躯又想钻回土中,虫夫人躺在裂坑边上,双手挥舞不停,将怀中药粉悉数洒入坑中,那物身躯左舞右扭,嘶声不断,又不敢钻回土中,只得在拼力挣扎着,甚是痛楚难耐。
阳有仪不知虫夫人给它洒下何物,竟是如此神效,让那虫儿竟是如此害怕,但瞧着那虫两侧一溜的长爪,犹如长刀利刃,挥舞霍霍,乱抓乱摆,也是瞧得心惊胆战之极,若是不留神被其刮碰或是抓个正着,焉有活命?当下抱起虫夫人,躲过那虫子扭动的身躯,朝来路奔回。
这虫子皮甲再坚再厚,也难挡枪弹万一,何况马克沁乃枪中之霸,威力更甚,再打一阵,那虫嘶的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巨响中身子重重歪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孝堂等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见其虽已倒下,仍不敢大意,仍是继续激射一阵,直到把那虫头都打得是稀巴烂了才下令停手。
李孝堂定眼瞧了那死虫一阵,抹了额上汗水,嘴中骂道:“这是什么玩意,好大的个头?”
虫夫人道:“虫王,此处蜈蚣之王,一会下去,尚有这些东西,你的铁家伙可真是大有用武之地了。”
李孝堂咧嘴一笑,正要答话,猛听身下有一人唉哟一声跳将起来,倒把李孝堂吓了大跳,转头一瞧,却见凌云霄拿手直捏耳朵不放,呲牙裂嘴,原来是这家伙眼见那铁家伙威力不小,心生好奇,忍不住又想拿手去触摸它,正摸到枪身上,那枪身此时正奇烫无比,岂能碰得?自然就被烫着了,瞧着他的狼狈样,又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阳有仪瞪了凌云霄一眼,责怪道:“小三,你就不能老实些?”凌云霄双手捏着耳朵,神情发窘,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众人此时见死了虫王,知道已无危险,心情放松,又是互相取笑一番,待到清点人数之时,这才发现方才被虫王这一闹,折损了七八条人手,众人又觉心情沉重,又是难过,都无声无语重新上路,行不多久,终于来到第四层的入口之处。
虫夫人道:“瞧这路程,估摸大伙都行了该有整整一日一夜了,这四层暗道就先别下了,吃饱肚子再好好歇息一番,养足力气再上路,这四层想来,应该是蝎子所在,五毒中最弱的一毒,大伙儿也没必要太担心了,只要大伙儿沉着冷静,齐心协力,闯过去应没多大问题。”众人笑着附和,自然应了她的提议,当下用过干粮,除了留人值守放哨之外,其余人也是疲累了一日,很快就鼾声大作,睡熟了过去。
睡了不知有多久,又被虫夫人挨个叫醒了起来,待众人全都醒转,虫夫人道:“老身方才已经下去查探了一番,下边竟空无一物,着实令人费解,不管如何,大伙还是小心一些为妙。”众人纷纷称是,待准备完毕,虫夫人见再无纰漏,便带着众人行下那洞道中去。
到了平地,大伙儿手持火具四处乱晃,果真如虫夫人所言,四处空空,哪里有半只虫影?就连地上也是干干净净,不似上边,骸骨四处都是。
众人虽是满心惊疑,但既然见不着虫子,心头也是乐意之极,没了虫子更好,难不成希望它们出来害人性命?众人心头稍微放宽,一路行去,四周皆是空空荡荡的,瞧这形势,平平安安就能到达下层的入口。
才走过一段路程,有人突惊叫一声,颤抖着声音道:“你们瞧……瞧,瞧旁边土壁上。”众人闻声心头俱都是一跳,忙持火具往两旁土壁上照,只见土壁上有着一道道裂缝,纵横交错,多不胜数,有的只有一指来宽,有的却有巴掌大小,里边似乎有物在蠕动,而且数目还不少,在火光照耀下,看起来就似整面土壁都会动弹一般。
虫夫人喃喃自语道:“奇怪?怎的前边什么物事都没有,到了此处又冒了这许多虫物出来?”拿着火具行近一瞧,越瞧越是心惊,只见里边所呆的,竟是只只如同拇指般大小的血红蚂蚁,头前锯齿惊人,而非什么蝎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虫夫人急步退了回来,嘴唇微微颤抖着道:“老身养虫养了一辈子,这次所见,可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了,此地五毒不是蝎子,竟是蚂蚁?”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蚂蚁个体虽小,但却是虫类甚至万物之中最难缠也最厉害的种群,它们不动则已,一动可真是要命的事儿,如今竟见种养于五毒虫房之中,弄不好就是毒蚁,就算无毒,若是食肉蚁,也是厉害之极的货色,谁人不惊,哪个不惧?
虫夫人压低声音道:“快走快走,趁现在没惊动它们之前,我们悄然前进。离开此地再说。”其实无需她提醒,众人都自然理会得,当下个个屏心静息,蹑手蹑脚悄然前行。
所幸这群蚂蚁并无动作,只是老实呆在其巢穴之中,众人行了良久,已是隐隐见着前边有个洞口,定是往下的梯道,只是洞前却横卧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个头甚大,似乎还在微微蠕动着,瞧其样子,是只大肉虫。
虫夫人眉头紧锁,呼令众人停下步来,盯着那物事半响,道:“麻烦了,那是只蚁后,若是我们继续向前,必会引起群蚁夹击,蚂蚁一旦发动攻击,我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李孝堂笑道:“用机枪把它射死不就完了?”说罢就想令人摆好那枪。
虫夫人忙劝止道:“蚂蚁并非那些毒虫,虫王一亡,就散得干净,蚂蚁是群居昆虫,就算你杀了蚁后,它们还是会攻击不止,至死方休,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些蚂蚁习性又与一般蚂蚁不同,按说,我们已经侵入到它巢穴之中,早在前边就应该发动攻击了,现在都离蚁后如此之近,却仍然未见其有何动作,当真令我费解得很?”
阳有仪问道:“那现在我们该当如何?”
虫夫人沉吟半响,道:“我前边瞧瞧去,你们等在此处,没我招呼,不得轻举妄动。”说着也不待众人有何异议,自顾朝前走去。
行到那蚁后三丈之外,却见它除了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之外,毫无反应更无任何动作,身旁却没了护卫的兵蚁,倒是有不少的工蚁围在其四周,正喂其饮食,这会儿它倒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了。
虫夫人犹豫再三,壮着胆子行到它面前,洒落一些驱蚁的药粉,将那群工蚁驱散,而后站着蚁后身前仔细观察半响,心中闪过一念,移动步子围着它打转起来,用手不停轻抚它身,心中已是有数,遂行了回来。
众人见虫夫人移步回来,七嘴八舌纷纷问话不已,虫夫人笑道:“若是老身猜得不错,它体内已被金蚕所掳,现在已经成为了金蚕的温床。”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金蚕,此地竟然也惊现金蚕。
虫夫人继道:“这窝蚁儿算是废了,那蚁后已是无法生育,无法行使蚁后的职责,身上的气味不足以驱使兵蚁为它卖命了,它那些剩下的蚁兵蚁将如今自然已是各自为战,怪不得我们进来,它们毫无反应,只要我们不触碰到墙上那些它们自认的领地,它们便会无动于衷的。”略停了停又道:“老身大胆推测,一层的蛇物估计也是被金蚕所掳,所以死个精光。”
众人一片哗然,阳有仪不解问道:“这金蚕真有那么厉害?竟使得天下万恶毒物都对它俯首称臣,不敢有所反抗?再说,怎么就单单是一层的蛇物和此层的蚁后遭到它们吞噬,其他毒物倒是相安无事?”除了那些苗人之外,这些问题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是以个个望向虫夫人的眼光中,多有期待之意,都想知道答案。
虫夫人笑道:“你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金蚕其实本身并不毒,但它却能解天下之毒,乃是天下万毒的克星,所以那些毒物们对它甚是忌惮,甚至说是怕得要命,所以能使它在毒物之间来去自如。而且这金蚕有个习性,就是喜好钻入它物的肉身之内,以寄生的方式与寄主一同生长,将寄主体内营养是吸得干干净净,然后破体而出,再寻下一个寄主,直到它化虫成蛾为止。一层的蛇物,正是肉体之身,正合金蚕寄生,而二三层全是甲类昆虫,不合金蚕胃口,它自然不加理会。这四层的蚁后,更合金蚕喜好,蚁后是肉身,而且每日俱有工蚁喂养,营养那是丰富无比,金蚕深知此点,所以寄生以它体内,每日仅吸取足够自己一日的养分,绝不贪多,以免蚁后身体不支毙了命,它们就没得吸了,是以这只蚁后竟能活到现在而不死。金蚕此举倒是聪明得紧,可怜那些工蚁,每日辛苦找食,以为是喂了自家的主子,想不到却是另养它物。”言罢不由叹了声气。
人人唏嘘而叹,本以为万物之中,是人最为狡诈,想不到自然界中,也有如此尔虞我诈的事儿出现,甲大啧啧称奇道:“这金蚕无脑之物,竟也想出如此绝妙之法,当真令人称奇啊!”突地转念一想,又道:“不对,方才夫人不是说,金蚕一旦要化蛾,就会破体而出,瞧这五毒虫房中的怪物们,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了,怎么这蚁后还是完好无损的,难不成体内的金蚕也随它活了几百年了而总不化蛾?”
虫夫人缓缓道:“这蚁儿根本就不是什么五毒之一,老身也是不明白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以前真的是个蝎子窝,只不过后来被蚂蚁所占?要知道,在这世中,尚没任何生物可与蚂蚁相抗衡的,就算五毒也不能,于是蝎子统统被蚂蚁啃光了,此处五毒甚多,对蚂蚁而言,食物不成问题,已是便在此地安居下来,久而久之,就从一个蝎子窝变成了个蚁巢,如果真是如此,老身就敢断言,这只蚁后的岁数没虫房里的五毒那么老,后来不知怎的,蚁后又被金蚕所掳,我方才仔细观察了下,此前的确有不少的金蚕破体而出,但这些金蚕出来之处,不是蚁后之身,却是它排泄废料的地处,是以并不毁坏其身,蚁后当然不死。”
甲大听得瞪目结舌,半响才喃喃道:“这些蚕虫真是太聪明了,竟知道如此脱身之计,还能为其后辈着想,如此一个巨大的营养温床,不知道能哺育多少代的蚕虫啊?”
虫夫人笑着答道:“也只是老身的猜测而已,至于真相如何,还待进一步考证了。”
阳有仪听罢他们二人对话,沉思一会,道:“不管如何,既然此处已无危险,我们尽早下到五层瞧瞧,其他的事情暂且搁置一旁吧!”
虫夫人道:“若老身猜得不错的话,这五层毒物估计也早死个精光,因为五层所在,应是蟾蜍,也是肉体之物,岂有被金蚕放过之理?”
阳有仪惊道:“那如此说来,此地金蚕岂不是多不胜数之极?”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惊呼出声,人人都是肉体之身,正合金蚕喜好,若是也被金蚕附身,那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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