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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斑斓蛛王


  
众人延梯道而下,一路之上俱见蛛虫死尸,满地比比皆是,可见虫夫人那一簪之威,胜过千人之力,毫不费力便将这些数不胜数的毒虫灭得是干干净净,不愧有着万虫之王虫夫人之称。阳有仪好几次忍不住想问她那发簪到底有何秘密,竟是如此厉害,但想想终究还是强自忍住,毕竟各家各派,都有自家密不外传的绝技,想来问也不答的。
众人跟随着虫夫人一路往下是一路心惊,脚下踩着毒虫尸身,咔咔稀烂有声,恶心之至。行了一会,已到尽头,又是一条长长看不见尾的宽大甬道,只是此条甬道与上一条有些不同,上边那条甬道空无一物,而此条甬道却是遍地满处结满蛛茧网丝,就似一个蜘蛛老窝。
阳有仪瞧得暗暗咂舌不已,道:“敢情我们是进了蜘蛛窝了。”
虫夫人脚步不停,往前行去,边走边低声嘱咐道:“但凡大窝毒虫汇集一处,必有一王,老身也不清楚此类变异物种是否也有此特性,若是也与一般毒物习性相近,这窝蛛虫也必有一王,此时也不知藏在何处?大伙儿可得睁大眼睛瞧清楚些,小心应对,半点也马虎不得。”
阳有仪惊道:“蛛王?那寻常毒物的虫王又是何样子面目的?”
虫夫人道:“野外寻常毒物,大多过着为独栖生活,很少有成群结队共处一窝的,所以这虫王甚是少见。只有像我们苗家人为大批种养的毒虫,才会出现虫王,这虫王就是制成毒蛊的极好材料,当然,这些虫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品种,平日也是难得一见的。”
阳有仪继续问道:“那前辈可以描述下它们的习性么?”
虫夫人笑道:“现在三言两语间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虫王的形成,就是将毒虫们放到一块,相互撕咬残杀,最后剩下的那只,再与另一批剩下的毒虫相互争斗,如此反复,直到最后唯一剩下的那只就是虫王,习性极其凶残暴戾,胃口极叼,平时喂养的饲料都是有毒之物,时日一久,毒性比一般的毒虫都要大上几倍,个头也比普通的毒虫要大上许多。”停了一会继续道:“这些都是家养虫王之法,野外的虫王极其难见,毕竟野生群居的毒虫并不多见,若是有幸捉到一只,可比家养的要珍贵得多。”
阳有仪道:“这是为何?两者不都是虫王么?而且家养的喂养得又是很好,为何野生的就比家养的要珍贵得多?”
虫夫人答道:“野外条件恶劣,可没家养的那么舒服,家养的虫王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有了惰性,其性子就少了几分凶戾,毒性自然也就大打折扣。而野生毒虫不同,为了生存,它们每日每刻都在为生存而努力,而在这种条件下,还能产出虫王来,你说,此虫王的价值,非家养虫王能比的。细细算来,老身自八岁起开始养虫炼虫,迄今为止也将近八十载了,有幸捉到的野生虫王,也不过五六只而已,一只真正的野生虫王,可比百只家养虫王,难得一见啊。”
阳有仪沉思一会,道:“如此说来,此地这些蛛虫个头都如此巨大,是外边普通蛛虫的数十倍不止,那要是蛛王,岂不是更为庞大无比了?”
虫夫人沉吟片刻,道:“想来也应该如此,此等野生虫王,又是变异品种,珍稀无比之极,平生也许就这么一只,若是能拿来炼制成蛊,想想都是美事啊!”
阳有仪无语,心道:“真是哪行人就提哪行话,如此紧要关头,还念念不忘炼蛊之事。”不过再一想想,也是释然,就像习武之人,见到极其难练的高深武学,明知自身资质不够,无法修习,但还是拼死一试,若是不练,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阳有仪思量良久,虫夫人也不再答话,他们这般对话其他众人皆听得明白,心想此窝蛛虫若是真有虫王存在,那还了得?当下个个也沉默不语,竖耳倾听眼睛乱瞧,暗暗戒备,此时甬道中的人人虽说都是武学高手,放到江湖之中,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可他们如今所面对的对手,却非人类,而是隐藏在暗处之中的毒虫,更是平时都见不着的虫类异物,就算你有绝顶的本事,心中也着实难有胜算,心中是紧张到了极点。
虫夫人走了一阵,突挥手叫众人停下步来,自己蹲下身子,在地上摸寻一番,也不知抓了什么事物上来放到鼻边嗅闻一下,阳有仪知她肯定发现了什么,静立在她身后不敢打扰。虫夫人站起身来,也不再往前走,盯着前方良久,道:“那虫王就藏在附近,也不知道到底隐身在何处,大伙需得小心了,一有什么不对,赶快躲避。”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心犹得缩紧起来,极力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不敢稍有懈怠,更是不敢分神。
阳有仪低声道:“前辈,你估计那守护幽谷圣地所谓的五毒之神是不是就指这些成王了的怪虫?”
虫夫人也低声答道:“不好说,若世上真无神,看来指着就是这些怪物了。”突地住了口,“嘘!”的一声,道:“它来了。”
众人忙忙凝神静气,倾听前方动静,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之声响起,听得众人是毛骨悚然,可响了一阵,又回复先前的平静,前方却毫无一物出现,也不知道那只怪虫到底蛰伏在何处?
虫夫人悄声道:“大家都别动,这是蜘蛛的特性,它已经发现我们了,而且已把我们当成了它的猎物。现时藏在某处,只是还在打量着它的猎物,没有绝对把握,它是不会发动攻击的,一旦时机成熟,它将发动对我们而言最致命的攻击。”众人听得是又惊又怕,面对这只从未谋面的怪物,这群纵横江湖的武林高手们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躺在砧板上待宰的感觉,是从头凉到脚的死意。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这次听来离众人又近了些,响了一会后又是寂静无声。可任由众人双目如何极力搜索,那怪虫仍是毫无踪影,丁四强力咽下一口水,不由搓了搓因紧张而有些发汗的双手,低声嘟嚷一句道:“还真邪了门了,明明听声音清晰,敢情就在附近不远处,可就是不见其身,难不成这家伙会隐身?”
甲大低声道:“大家最好不要集中在一块,这样太过于暴露身形了,对那虫来说,猎物目标单一,它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直冲而来。照老汉瞧来,还是分散一些,各人自找地儿躲藏,使那怪虫想要攻击的话,还得掂量一番,该先攻击谁?”
虫夫人点点头,道:“此法不错,大伙快些依法而行,最好是贴墙而立,这样也少了些背部的威胁,但相互间别站太远,一旦一人有事,其他人可以立马援助救护。老身站在最前,若是它要攻击,也先对着我来,你们一见它现身,就能想出法子来对付与它。”
阳有仪有些担心道:“前辈,还是我站最前边吧,我年轻力壮,身手矫健,想来它第一下还扑我不到。”
虫夫人笑道:“你这汉人心地不错,怕我老婆子吃不消吧?可是,你对这些虫性了解么?我老婆子养了一辈子的虫,对它们的习性是摸得透彻,还不至于第一下就被此虫抓了去的道理,若是你不放心老太婆,可以站我身后不远处,和我做过呼应吧!”
阳有仪听她说得甚是道理,而且也见识过她对付毒虫的手段,知道她此言非虚,当下默默退开数步,在她身后保持一定距离,但也不很远,至少能在她万一落险时能在第一时间踨到她身旁。其他人也不敢耽搁,身形一展,飞跃到两旁道墙边贴墙而立,这样一来,甬道中央就只有虫夫人和阳有仪两人,而两侧道墙处各站立三人,距离都不算远,无论哪处有事,其他人都可立马飞身赶来相援。
众人才刚站好身位,那窸窸窣窣爬行声又是大起,这次响声不再停歇,径直朝众人移来,越来越响,初时还有些缓慢,后来是越来越急,一听便知那怪虫加快了行进速度,虽然仍是不见那虫踪影,但众人随着那窸窸窣窣声的爬行节奏也跟着心呯呯直跳起来,紧张气氛压抑得人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随着那虫前进的声响越来越密,虫夫人喊道:“大伙小心了,它要向咱们发动致命一击了。”众人虽惊惧无比,冷汗直冒,可前方哪有半点怪虫的影子?没见怪虫现身,方位不明,如何行使防卫之事?
可耳边明明就传来近在身侧的怪虫爬行之音,怎么就是不见其身现行,难道真如丁四所言,它真能隐身,或者,它真的是虫神?众人正不明所以心下暗自惶然之时,突听丙三发出一声惊颤之极的大喊声,尖着嗓门狂呼道:“它……它……它就在我们上边!”
众人闻声大惊,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道壁顶上,一团巨大的黑影正蛰伏在上边,依稀看出它是在缓缓移动,身子一上一下的起伏不定,肯定是在做着攻击前的准备了,却不知它的第一个目标是谁?
众人见到此物现身,虽然瞧那黑影轮廓个头不小,但个个心情却反而平静下来,不再似方才那般惊惧紧张,人人双眼盯着那团黑影一眨不眨,心中苦思破敌之策。
那顶上黑影突地一动,似乎要往下扑来,就在此时,甲大双手不停,轮番向上扬出,只听嗖嗖嗖数道破空风声响起,众人瞧得分明,那是一支支轻薄如纸的柳叶镖,朝那顶上蛛王激射而去。众人瞧甲大如此作为,顿时醒过神来,个个赶忙伸手入怀,不管从中抓到何物,取出就射,人人双手此起彼落,动个不停,甬道内响起嗖嗖嗖破空之音不断。
众人个个都是功力高强之人,此番生死存亡之际,出手皆是全力施为,射出之物,力道何其之大,不料打在那蛛身上,却如同碎石入海,无声无息,而那蛛看起来也毫无反应,似乎不痛不痒。
甲大双手上下翻飞,转眼就将身上飞镖射完,正待寻摸身上尚有何物可射之时,只见头顶蛛王一动,犹得落了下来,众人啊的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往旁一闪。那蛛王却不到地,悬在半空停了下来,头部一扬,甲大只觉得自己身上被什么粘粘粘粘的物事缠住,还没来得及呼出声来,已发现自己被一股大力往上扯起,双脚已是离了地。
“蛛丝,蛛丝!”乙二离他最近,看得清楚,只见甲大周身被数道亮晶晶的银丝裹住,往那蛛王飞去,不及细想,口中连呼着,奔了过来,双手已是抱住甲大双脚,与那蛛王争夺起甲大来。
好一个乙二,虽然前边被阳有仪狠揍一顿,挨了三拳,元气尚未恢复完全,但此时救人心切,竟是用自身人力硬生生的和那大虫相抗,好得他也是天生神力,一声大喝之后,竟是把甲大又扯回了几分。
甲大也在拼力挣扎,双手便去拉扯那缠在身上的蛛丝,无奈那丝韧性极强,竟是扯它不断,反而将双手也缠在其中,动惮不得。
那蛛王往上缩了缩,又把甲大扯上几分,乙二额头青筋凸现,双臂血管暴涨,又是一声大喝,又把甲大扯了回来,不过支撑得也是极为辛苦,恰在此时,众人已经奔到,虫夫人纵身一跃,瞧不出她一个八旬老太,身手却是敏捷之极,跳得极高,身在空中右手跟着一划,蛛丝立断,甲大只觉身子一松,已落到乙二怀中。
虫夫人落下地来,双手不停,在甲大身上拉拉扯扯,凡经她手一触,蛛丝即化,瞬间功夫,便将甲大恢复了自由之身,只瞧得甲大目瞪口呆之极。
甲大满头大汗,暗道:“侥幸!”还来不及言谢,只听虫夫人道:“快跑。”原来那蛛王竟见到口的猎物又被夺了回去,恼怒之极,口中暴出嘶嘶连声,从上自下疾扑而来,直往众人当头罩落。
阳有仪站在最外侧,自然不会让它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扑到众人头上,脚下使力一点,身子腾空而起,朝蛛王下落之身跃去,双脚连环飞踢,踢在蛛王身上噗噗直响,每脚力道极重,可却撼动不了蛛王半毫,它落势不减,眼瞧就扑到丁四头上,八足如刀,又大又尖,齐齐朝丁四身上扎去,若被扑到,定是戳入肉中,焉有活命之理?
丁四面色煞白,想要抵挡,可如此大虫当头罩落,满眼俱是黑乎乎一片,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那青年儒生眼见形势紧急,从身后掏出一支长笛,嘴里叫道:“我来助你。”语声中,已是长身而起,快如流星,跃至蛛王身下,往上伸笛便戳。其他人也惊呼连连,拼力朝蛛王下落之处赶来。
阳有仪也落下地来,丁四生死在此一瞬,当下大吼一声,丹田发气,拼尽全身气力,肩部猛力朝那蛛王身侧撞去,只盼能将它撞飞。
虫夫人高声急叫道:“不可,你撞那处长满毛刺,会把你戳穿的。”语气急切,已是迅疾赶来,想要拦住阳有仪。阳有仪闻言脸色一变,只是他此时已是全力撞击,力道冲势何其之大,明知危险却也是无法止住撞势了,眼瞧就要撞上那些毛刺,斜里飞出一条人影,和他撞到一块,这一撞,只把两人同时撞得浑身发痛,气血上涌,眼冒金星,齐齐“唉哟”一声,翻跌在地。
青年儒生咬紧牙关,运力上臂,双手握紧长笛,大喝一声,笛子正戳个正着,青年只觉得双手虎口一震,噗的一声,一股腥臭污水飞溅出来,淋了儒生一个满头满脸。那蛛王吃痛,狂嘶一声,突地变向,不再下扑,飞到另一侧道壁上去了。
青年一赶走那蛛王,忙忙用袖擦脸,朝地呸呸连声,皱眉苦脸,这蛛王身上飞溅而出的污水着实腥臭难闻之极,令人作呕。丁四则愣愣着如同呆子,转瞬之间,他已在鬼门关前走上了一遭,如何不惊,便似做梦一般,满身功夫,在这虫子面前,竟似毫无半点作用。
阳有仪从地上艰难爬起,这一撞着实疼痛,站起一瞧,才知道飞身撞他之人正是那面色冰冷至极的黑衣人,当下赶忙走到那人身边,扶起了他,满脸歉意,嘴里道:“老二,你没事吧?”原来此人正是阳有仪的师弟,凌云霄的师兄阴无极。
阴无极借着阳有仪一扶之力,站起身来,虽然也是疼得咧嘴呲牙的,但还是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事,没事,师兄无事就好。”他平日不擅言笑,此时一笑,比哭也好不了多少。
阳有仪正待细查他身上有伤无伤之时,虫夫人已经掠到他们身边,急道:“先别嘘寒问暖的了,对付那蛛王要紧。”两人闻言才知正事要紧,赶忙朝蛛王飞身而起的那道壁望去,却见那蛛王已爬到壁顶,蛰伏在上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何意,难道是要喘口气后再继续行那攻击之事?还是青年那一戳,戳中了它的要害,让它已无战力?
虫夫人盯着那蛛王蛰伏之处,冷沉着脸道:“它的弱点就在胸腹之中和八只单眼,它若再下来,全力攻其眼睛。”众人听了虫夫人的话语,慢慢往后退去,贴在对面道壁之上,与那蛛王拉开些距离,紧盯着蛛王不放,只待它再次下来,瞅准机会,便给它全力一击。
那蛛王在道壁上蛰伏良久,终于开始动了起来,沿着道壁爬到壁顶之上,慢慢朝这边移来,爬到正中央停了下来,突地嘶的低吼一声,虫夫人急叫道:“快闪,它在喷丝。”话声中,已往旁急射而出,众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应变之力不可谓不快,何况此时都在全神戒备之中,虫夫人话声刚起,都不约而同朝两旁避让,身法都是迅疾无比,才刚避过,便见方才众人站立之处缠满簇簇亮晶晶的丝网。
那蛛王一击不中,转头再喷,这次是追着虫夫人不放,虫夫人闪到哪蛛丝就追到哪,似乎它也明白要想吃到这顿丰盛的大餐,必先除掉这个老妇人。
众人见虫夫人避得极为辛苦,怕她体力不支,抬脚就想赶来,想要分散蛛王注意力,让虫夫人能缓上一口气,不料虫夫人却高声制止道:“别过来,这次所吐的蛛丝上含有剧毒,一碰即亡,它还奈何不得老身,休要紧张乱了阵脚。”众人一听是连连倒抽了口口冷气,停了步子,若是虫夫人提醒再慢一些,已有几人触到那些蛛丝了。
虫夫人看似避得极难,有几次都堪堪被丝网缠到,众人初时还心急不已,但瞧了一会,也就恍然,原来是虫夫人在故意引诱那蛛王对她吐丝,所以看似避让动作极慢,但每次蛛丝就要触身之时,她却又能迅快无比的避过,阳有仪瞧得有些不明,不禁奇道:“前辈,你这是何意?玩得着实凶险之极啊!”
虫夫人百忙中笑道:“你这娃娃知道什么?这叫逗蛛,苗家人取毒丝惯用的伎俩,只不过这次逗蛛所用的诱饵是老身自己罢了。”又闪过蛛王一击,继续笑道:“这些毒丝是毒蛛保命法宝之一,体内所储无多,每用一次,它便力歇一分,待它吐完,全身便虚弱无比,到了那时,就是我们收了它的可乘之机。”
阳有仪“哦!”了一声,但瞧那蛛吐丝却像无穷无尽一般,又有些不明道:“那等它吐完,可到何时?”
虫夫人脚步一拐,竟跳过一些蛛丝的上方,跃至蛛王身下,道:“快了快了,它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你们哪位自持身法了得的,可出来与老太婆一道逗一逗它,让它耗得更快一些。”
甲大沉声道:“老三,你去。”听他话语,敢情这不男不女的丙三轻身功夫甚是了得。
丙三苦着脸道:“老大……”
丁四骂道:“窝囊废,平日里你不是老是吹嘘自己轻身功夫如何如何了得么?怎么,关键时刻就腿软了?”
丙三愁眉苦脸,嘴里嘟嚷着什么,甲大瞪了他一眼,丙三无奈,只得极不情愿的慢慢走了出去。虫夫人已闪到蛛王腹下,它失了目标,此时见道中又多了一人,嘶了一声,一股浓稠的银丝朝丙三射来。
丙三哎呀一声,身子一转,银丝已从其身旁划过,结在地上。虫夫人叫道:“跑起来,绕着它转,小心地上的蛛网。”自己也纵身闪了出去,两人一左一右,时而高高踨跃,时而低首闪避绕着蛛王奔跑起来。丙三虽看起来胆小之至,又是阴阳怪气的,但一旦展开身法,他这一身轻身功夫果真厉害,几乎是脚不沾地,若如飘着的一道轻烟,看似虚无缥缈,实则让人眼花缭乱。
阳有仪瞧了一阵,心里暗惊道:“瞧这阴阳怪人,初时还以为没什么本事,只会些溜须拍马之事,想不到这身功夫,倒真了得,莫不是失传已久的飘渺身法?”当下和阴无极低声道:“老二,你瞧此人身法,和你相比,孰强孰弱?”
阴无极眼神沉冷,盯着丙三良久,轻摇头道:“不知道?”也就闭口不语。
阳有仪知他性格,极少开口说话,一天也就一闷葫芦型的人物,但他说了这三字足以评价丙三的身法功夫。阴无极自幼得师父真传,特别是学了那千变万化之法,那可是天下轻身功夫的至极身法,他悟性极佳,早把此套身法学得是出神入化,放眼当今天下,能跑得过他的恐怕也是寥寥数人罢了,此时听他说不知道,知道丙三的身法,的确已达神乎其神的地步。
阳有仪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偏偏就不会什么轻身功夫,所以他极为崇尚身法之学,对于他师弟那身一跑起来就让人望尘莫及的功夫,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不知道,当今世上,还有一种身法比轻身功夫更为厉害,而他的师弟凌云霄,此时就与拥有那种身法的个中翘楚待在一块,若是他也知道了,只怕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当然,这是废话,略过不提。
场中两人,绕着蛛王不停,使它顾此失彼,晕头转向,蛛丝虽多,但也是次次落空,再吐一阵,已是丝尽,伏在顶上一动不动,不再吐丝。虫夫人不敢大意,又行近它几步,跑了几圈,见它仍是毫无动作,喜道:“这厮已然丝尽,此时正是它最疲弱的时候,老身上去打它下来,大伙儿全力攻其眼睛,必可灭它。”言毕又对丙三道:“你过来,助老身一臂之力。”
丙三奔了过来,尖声尖气道:“该如何相助?”
虫夫人道:“踢我上去。”言语间脚步一点地,身子已是向上跃起,丙三会意,运力右足,一脚踢向虫夫人左足脚板,虫夫人借力使力,向壁顶高高跃去。到了那蛛王身侧,虫夫人对着它虚空划了几划,那蛛王身子一阵抽搐,竟是缩成一团,与虫夫人一齐落下地来。
众人早守在下边,蛛王一落地,众人便朝它头前没头没脑的打去。蛛王此时疲弱之极,嘶声连连,却也无还手之力,只得向后慢慢退去,只待积蓄得少许力量,便要反击。众人哪容它逃走,跟着上前,拳打脚踢,凡触及之处,俱皮开肉烂,腥臭之水飞溅不停。
蛛王吃痛,知道自身已是逃无可逃,突地长嘶一声,两只前爪高高扬起,不退反进,向众人撞来,嘴中长牙,一开一合,咯咯有声。虫夫人叫道:“大伙小心,莫要被它咬到。”众人都是武学高手,何用提醒,自然是理会得的,此时一见蛛王反击,早就四散避到一旁。蛛王若是只追一人,其他人又趁机上前击打其眼,它若是返身来追,又是四散逃开,此招甚好,蛛王本来就疲弱不堪,此时再胡追乱闯一气,早就筋疲力尽,再打了一阵,那蛛王终伏地不再动弹。虫夫人行上前来,对着那蛛王头前又虚空划了几划,蛛王身子缩了一缩,嘶了一声,便无声息,方才还生猛至极的大虫,转眼已是僵硬成团,气绝毙命。
虫夫人站在那虫尸前瞧了半响,叹了声气道:“唉,若是能够生擒拿去种养,如此猛物,必是极品虫蛊。”言语声中,颇多惋惜。
丁四怒道:“就你们苗夷花样多,若是能生擒种养,岂不是要死上多少个汉人?”
虫夫人回眼冷道:“若不是你们汉人咄咄相逼,我们苗人会舍命种养毒物防身?你可曾知道,每年里有多少苗人死在自身种养的虫蛊中?还不是给你们汉人逼得无法了,谁会甘冒自家性命去做这些险事?”说到最后,声调提高,有些咬牙切齿,恨意映于面上。
甲大见虫夫人声色俱厉,此时甬道中仍是前途叵测,可少她不得,怕她翻脸,当即轻咳几声,劝解道:“夫人休要发火,如今危境重重,大家还自当竭尽全力,团结一致方能成事。”又转脸对丁四沉声道:“老四,以后不该说的话少说,免得伤了大家和气。”丁四低首应了,不再吱声。
虫夫人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转到一边去了。阳有仪见气氛有些紧张,笑着对虫夫人问道:“前辈刚才好身手,那虚空划拉几下,就将这只大虫制住,不知用了什么手法?”
虫夫人道:“那也不是什么武功身法,只不过是放出些克制毒虫的药粉罢了,这些制虫手法,我们苗人是个个都会,算不上什么高明手段。”
甲大行了过来,抱拳笑道:“不管如何,还是要谢夫人救命之恩的。”他方才若非虫夫人相救,此时恐怕已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是以对虫夫人态度极是恭敬。
虫夫人右手一挥,淡道:“老身只是个苗夷,可不想你们汉人记得我什么恩情,你要谢,就谢你那个大个子兄弟吧,没有他,只怕我有通天本事,也是救你不得的。”
甲大正色道:“虽说苗汉素有仇隙,但那也是千年遗留下来的恩怨罢了,与我无关,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恩就是恩,这是至死都忘不了事情。”
阳有仪击掌笑道:“说得好,恩怨分明,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处身立世的为人之道,人若是忘了这一点,那当真是猪狗不如。”
虫夫人却转了话题,沉声道:“你们还要进去么?”
甲大见她突转了话头,听其话语之意,有些不明,问道:“怎么?夫人不想进了?”
虫夫人点点头道:“我思量良久,还是不进为妙。”
阳有仪惊疑道:“这又是为何?前辈不是很想进去瞧瞧那圣地到底是何面目的么?怎么此时又改了主意了?”
虫夫人笑道:“想进是一回事,能不能进又是一回事。”
阳有仪听她话里有话,问道:“晚辈愚钝,还望前辈明示。”
虫夫人瞧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初时老身我倒是很想进的,可现在想想,却是觉得愚不可及,诸位想想,行军打仗,若想打得胜仗,最先决条件是什么?最忌讳的又是什么?”
甲大想了想,答道:“我曾在晚清湘勇军中任过几年伍长,也略知军中事情一二,这行军打仗,若想胜仗,必须准备充足,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而最忌讳的,也正是如此,若是准备不充分,必败无疑。”说到这念头突地一转,有些疑惑有似有些明白道:“夫人,你意思莫不是说,我们这次准备得不充分,肯本进不到里边?”
虫夫人淡淡道:“难道不是么?咱们这次进来,仓促之极,可准备充分了?现在才杀只大蜘蛛罢了,都搞得如此狼狈,里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冒冒失失闯了进去,只怕是白送了性命而毫无作为。”
甲大点头道:“夫人言下之意是,咱们先退将出去,待日后准备充分了,再杀将进来?”
虫夫人道:“虽不是我原意,但也相差不远,不错,我是有这层意思在里边,但我让大伙现在出去,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阳有仪和甲大几乎齐声道:“前辈请讲!”“夫人请讲!”
虫夫人盯着甬道前边,沉默许久,方缓缓开口道:“我怀疑这些宽大之极的通道并非是道路,你们想想,若是道路,又建造得如此之宽大,肯定是要行得马车之类的物事的,若单纯给人行走,何必建得如此庞大?可你们瞧瞧这些通道,又不是一道通到底,而是分层而建,再说它们道道相连之处俱是狭窄矮小的梯道,连送匹马儿进来,想来行得都是辛苦,何况马车?总不会是建造此道的前人脑袋出了问题,把马车拆散了运进来,然后再重新安装起来,每到通道连接处,就拆散进去再重装,如此反复,麻烦不说,你们自个儿寻思一下,天下真有如此之笨的人么?”
众人皆点头称是,虫夫人环顾众人,继道:“按此分析,老身想来思去,只有一种可能。”她深吸一口气,不待众人问话,已是自顾言道:“此种通道并非道路,而是虫房,便是用来养虫的地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良久无语。沉默无声一阵后,甲大问道:“养虫的地处?可有什么讲究?”
虫夫人道:“我们苗家人种养毒虫,必先为其建房,将其集中起来圈养,如同饲养家畜一般。而此地这些通道,就是圈养毒虫的虫房,只是如此之大的虫房,瞧来也是惊心之极,不过瞧见方才那些毒虫,个头都如此之大,也没见什么奇怪了。既然是虫房,自然就是它们的老窝,凡入它们巢穴者,不管何物,皆被它们视为食物,对待食物,肯定是攻击性极强,凶性十足,而咱们却毫无准备可言,这般冒失闯入,还不是自寻死路?”
阳有仪道:“如此说来,倒是不进为妙。”说着望向众人,瞧他们的意见如何?
甲大沉思片刻,也点头道:“那咱们还是退出去吧,待日后准备周全,集齐好手,再来查探一番,这里边到底有何古怪?”
他们三人都说不进,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虫夫人见大伙都意见统一了,便转身往原路返回,众人纷纷跟上。这一路大伙都是沉默无语,想起方才那只硕大无比的蜘蛛,个个都是平生仅见,若是再往里走,说不定还要碰上更多奇离古怪的东西,想到日后终究还是再来探查,心中惊惧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又是行了一阵,到了方才那梯道,瞧着阶梯上那些横陈的死尸,马帮四大护法一阵黯然神伤,虽说这些人无足轻重,又多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马帮弟子。
甲大瞧着这些死尸一阵,叹了声气,道:“暂且将他们置于此处吧,待下次带足人手器械了,再将他们搬出去葬了。”言毕又是叹了一声,带着马帮另三人大步往上行去。阳有仪几人经过那些死尸身前,虽说与他们都不算熟稔,但好歹也是一同进来的,也算有缘之人,想起二十几条活生生的生命,转眼就魂归西去,心里都是一阵唏嘘,个个摇头不已。
行了甚久,终于来到进口之处,虽说洞口早被残梁碎瓦塌下堵住,但对于甲大阳有仪这群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来说,脱困根本不成问题。众人待在洞中,不知时辰长短,此时出了洞口,眼瞧着天色昏暗,就快要入夜了,才知不知不觉间,竟待在洞中整整一个白昼。那阵怪雨冰雹也不知几时停了,地上尚留着滩滩水渍,冰雹也是不见其影,想必都已化成水了。
众人站在残庙之前,呼着新鲜气息,才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与蛛王相斗,体力损耗极大,又走了甚长的暗路,此时不饿才怪,可惜干粮都带在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此时人人身上皆是无粮可啃,而最近的城镇,尚在百里之外。
大伙正忧愁间,甲大突道:“下边车上尚有些吃的东西,虽是不多,但个个都是身有内力之人,勉强还是可以支持一下的,前边十里处,有一茶铺子,咱们用过一些点心,加紧赶路,到那茶铺中过夜,明晨再上路,如何?”
众人想想,也唯有如此了,此时个个筋疲力尽,要想连夜赶路,想来也是勉为其难了,还不如先寻个地歇息一阵再说,甲大主意,正合大家心意,岂有不同意之理。
凌云霄和阿侬追赶虫夫人心切,正奔得急间,眼见天边飘来朵朵暗黑如墨的乌云,转眼间覆盖住了整个苍穹,天地间一片黑暗,天地相连处依稀瞧到听到阵阵白皙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闷雷声,心道:“糟糕!”知道要下暴雨,可环顾四周,俱是光秃秃的土坡和梯田,哪有避雨的去处。
凌云霄心底正焦急间,阿侬眼尖,指着前方喜道:“那有一处茶铺,正好可以避雨。”凌云霄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真见前方约一里处的道旁有一茶肆,当下加快步伐,朝那茶铺掠去。奔得近了,才见茶铺中早坐有三人,看其服饰,也是苗民,想来也是在此等着避雨的人。
才到门口,阿侬一脸惊诧,“咦?”了一声,却停了步子,不敢进去。凌云霄见得奇怪,问道:“怎么不进?”
话音才落,只听茶铺里边有一苍老声音惊味十足的道:“阿侬?你这丫头怎么也来此地?”凌云霄循声而望,才见发声的是个年约八旬上下的苗人老者,他此时正坐在茶铺最外边的座位上,一脸的惊诧望着他们。
凌云霄万料不到此地竟有认识阿侬的人,正惊疑莫名间,却听阿侬轻声道:“阿爷,您怎么也在此地?”缓步行了进去,凌云霄跟在他身后,恍然大悟,敢情这老者,就是阿侬的爷爷,卯家寨的寨主卯翁柳。
阿侬自去和那老者行了礼,凌云霄寻了个空位坐下,方仔细打量起这三人来。只见阿侬的爷爷卯翁刘双目精湛,太阳穴高凸,一瞧就知是内家高手,年岁已高,是以身子板极瘦,瘦骨嶙峋的,但看起来却是气定神闲,精气神甚好,给人方瞧一眼,便有种世外高人之感。
与他同桌而坐的另两人,也是两名老者,但岁数瞧起来要比卯翁刘小得多,估摸着也是六旬上下。一人长得相当猥琐,尖脸猴腮,面色蜡黄,躬着背,下颌长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正盯着凌云霄和阿侬两人转来转去,眼神惊疑不定。他身侧那人却长得身材魁梧,满面红光,身子坐得笔直,一支拐杖侧靠在他身边桌旁,他此时却闭着双眼,兀自养神,对两人进来,是不闻不望。
阿侬与卯翁刘行过礼,坐在他身旁,低垂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襟,瞧出她心底此时也极是不安,竟然在这种地处碰上自家阿爷,当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的事情来。
卯翁刘双眼紧盯着凌云霄半响,转首问阿侬道:“这就是你那日带上山的汉人?”阿侬低首“嗯”的应了声,声如蚊蝇,细微难辨。
凌云霄站起身来,冲着他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卯老前辈!”
卯翁柳摆摆手,正想答话,那长相猥琐的老者突地高叫起来道:“原来你竟是卯家寨的人?”他脸色本就蜡黄,此时却因惊诧而变得有些紫红,坐在他身侧的那老者也闻言睁开了眼睛,望向卯翁柳,眼神中也是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凌云霄瞧着他二人神色,不似作伪,敢情他们二人也并不知道卯翁柳的真实身份,可为何却坐到一块,难道只是一同避雨的路人而已?眼睛望向那放于桌旁的拐杖,心中一动,想起刘亭所言,心中已是了然。
卯翁柳转眼望向那猥琐老者,冷道:“翁老五,怎么的?很是吃惊吧?”阿侬听他爷爷称此人为翁老五,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复又低下头去。
那称为翁老五的老者张大嘴巴,呆了半响,方道:“你若真是卯家寨的人,那就好办多了。”
另一老者喝道:“老五,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翁老五嘿嘿一笑,露出黑黄的残牙,道:“瘸子,你莫忘了,此时翁卯两家仍是交好,他若真是卯家寨人,可就逼迫我俩不得,若伤了两家和气,他怎么向那卯老头交待?”说着大咧咧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外,深吸了几口气,笑得甚是得意道:“这几日来,受尽了他的鸟气,此时知道他真实身份,还怕他作甚?”
卯翁柳不怒反笑,淡道:“就算你们知道了我是卯家寨的人,难道就逼迫你们不得?”
翁老五猛地回过身来,快步行到卯翁柳身前,盯着他阴笑道:“老东西,你难道不怕被你们寨主扒了皮?我可是知道,你们卯家寨对付不听话的寨民,手段可是很残忍的啊!”
卯翁柳淡淡“哦”了声,笑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把握说我们寨主就一定扒了我的皮,而不是扒了你们的皮呢?”
翁老五站直身子,有些自傲道:“凭什么?就凭我是翁家寨的长老,你可知道,你们卯家寨缺了我们翁家寨,有什么后果心里自知,谅来你们那老寨主也不至于傻到为了这点小事而与我们翁家人翻脸的吧?”言毕又是嘿嘿冷笑数声。
阿侬忽地站起身道:“翁家寨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我们卯家人还要求着你们才能活得下去?”
卯翁柳沉声道:“阿侬!长辈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阿侬似是极为惧怕她家爷爷,虽有不忿,但也只得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不再发言。
那翁老五笑眯眯的盯着阿侬半响,嘴中啧啧道:“好一个标致的小姑娘,可到出嫁的年纪?我们翁家寨里可是有着大把的精壮小伙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啊,小姑娘若还是待嫁闺中,不妨到我们翁家寨子中来,如何啊?哈哈……”笑声放荡之极,哪有六旬老者的模样?连那瘸子都微微皱了下眉,似是瞧他极为不过眼。
阿侬脸色一变,正待发火,卯翁柳转首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阿侬只得强忍火气,转头望着门外不发一语。凌云霄则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面带笑意,似在看戏一般。
卯翁柳笑着道:“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
翁老五不知深浅,还道他的话震慑住了这老家伙,当下得意之极,在茶铺中来回走上几圈,停下步子,道:“你若想不让你家寨主得知此事,取得我们原谅不难,只须答应我三件事就成。”
卯翁柳摸了摸颌下白须,笑道:“说来听听。”
那翁老五伸出右手三指,缩回一指,摇头摆脑道:“这其一,便是不得泄露那夜里我与瘸子的对话内容。”
卯翁柳点点头,道:“这不难做到,继续说。”
翁老五又缩回一指,道:“这其二,瞧你这人身手不错,反正你也知道我所为何事了,何不如就此反了过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瘸子听到这里,一拍桌子,嘭的一声,怒道:“老五,你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到此时,还在痴心妄想行那肮脏之事?”
翁老五撇了他一眼,冷道:“你不相干那是你的事,但也莫要来破坏我等的好事,大家各走各的道,互不干涉。”
瘸子正待答话,卯翁柳摆摆手,示意他闭嘴,淡道:“你意思是说,要我做你的内应?成全你的好事?”
翁老五阴笑一声,道:“真是此意,如何?反正你现在不干的话,我把你所干之事通与我家寨主,只怕我家寨主出面,与你家寨主这么这么一说,你也难逃死路,你若是同意,不但死不了,日后好处还是极大,自然亏待不了你的。”他威胁与利诱并进,只道如此条件,对方还不乖乖就范?
卯翁柳伸出右掌反复瞧了一会,盯着手掌笑道:“我若是怕死,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人灭口么?”
翁老五一惊,面色大变,但也稍纵而逝,神色恢复平常道:“你不会杀我的,若是要杀,何须等到现在?你不杀我,自然有你的用意。”停了一停,稍加思索道:“这样吧,咱们改换下条件,我助你成事,然后你再助我,如何?”
卯翁柳抬起头来,面目沉冷,双目如刀,盯着翁老五良久不语,翁老五给他盯着心底一阵发毛,也不知他到底何意,也真怕他说到做到,杀了自己灭口?想到这里,脸上拼力挤出一丝微笑,强装镇定,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卯翁柳盯着他良久,方缓缓道:“这条件不错,还有第三条呢?说来听听吧!”
翁老五听他如此一说,只道游说成功,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这其三嘛……”盯了阿侬一眼,嬉皮笑脸道:“这小姑娘姿色甚好,何不如让她嫁到我们翁家,也算是两家交好的信物吧。”
卯翁柳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但旋之而散,笑道:“不难不难,这三件事办起来都不算难。”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翁老五只道他全答应了,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笑意甚欢。只听得那瘸子嘘叹连连,摇头不止。
阿侬火气甚大,正想翻脸,却见凌云霄冲着她微微摆手,示意她忍住脾性,静观事态发展。阿侬心道:“也是,自家阿爷在此,料这翁老五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再说还有凌阿哥在旁,就算阿爷同意,凌阿哥也不会同意,真要打将起来,这翁家两人也未必是凌阿哥的对手,阿爷总不至于插手相帮与自家孙女动手的道理吧?”一念至此,心里大定,坐着不应。
只见两人笑罢,卯翁柳突地面色一沉,冷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翁老五正满头欢喜之中,闻言如同浇了盆凉水,从头冷到脚,有些茫然不解道:“不答应?这……这是为何?”
卯翁柳冷笑两声,道:“没有理由,不过我不喜欢被人要挟,所以,我是不答应的。”
翁老五咬了咬牙,厉声道:“你不怕被你家寨主乱刀分心,五毒缠身么?”
卯翁柳闻言一笑,道:“怕!怕得很!不过,怕归怕,就是不答应你,怎么的?”
卯翁柳的答话甚是无赖,使翁老五张着嘴,却不知该如何答话了,神情尴尬得紧。阿侬瞧着那翁老五如同吞了苍蝇的表情,情不自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爷爷倒装的挺像的,戏耍了这翁老五半天,到最后却让人下不来台。
翁老五呆愣了半响,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原来你戏耍我来着,咱们走着瞧。”说着气哼哼的走回到桌子旁,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脸色气得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瘸子瞧他那样子,坐在一旁冷笑数声,道:“整天想着干那龌龊之事,迟早遭报应的。”翁老五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嘴巴一撇,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在说,笑吧,笑吧,给你们笑吧,总有一日让你们哭,等到那时候,跪着求爷爷,爷爷都懒得搭理你们。
天际间响起一阵闷雷后,大雨倾盘而至,继而又是袭来一阵的冰雹,打得茶肆上上下下噼啪作响,惊心动魄之至。五人瞧着这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时间呆住说不出话来,心中是又惊又疑,这临近冬日之际,竟有冰雹?而且个大之极,实在有违常理。好在这茶肆建得甚是牢固,屋顶所铺设之物,是一层厚厚的茅草外加油毡,也正好是草毡屋面,应了武学原理,以柔克刚,任由冰雹如何势大,落击在茅草之上,也只得乖乖顺着屋顶滑落下地来,若是瓦片,只怕也是熬不住这些从天而降数不胜数的蛋大冰雹。
五人等了许久,总算等到雨歇雹止,云散天开。卯翁柳站起身来,道:“这就上路吧。”言罢又转过身来,对着阿侬道:“你这丫头,不再家里呆着,出来瞎跑作甚?”
阿侬低声道:“阿婆给汉人捉去了,我与凌阿哥出来追她。”
卯翁柳一惊,道:“你怎么不早说?”一个箭步跃至凌云霄面前,伸出右手就来抓他衣领。凌云霄往后一让,已是避了过去,卯翁柳“咦?”了一声,似乎甚是吃惊这青年年纪轻轻,竟能避过他这一抓。
卯翁柳脚步上前,又伸右手,五指如钩,这次动作极快,抓得还是凌云霄胸前衣襟,凌云霄微微一笑,待他手到胸前,左手伸出食指,便往卯翁柳腕上其门穴戳去,若卯翁柳不撤手,强行抓实,肯定被点个正着。卯翁柳微一缩手,正待再抓,阿侬抢上前来,拦在凌云霄身前急道:“阿爷,你这是做甚?”
卯翁柳沉声道:“是不是这小子做了内应,叫了汉人上山捉了那老婆子去的?”
阿侬急道:“这哪和凌阿哥有关系?还不是,还不是……”连说几个还不是却再也说不出口来。
卯翁柳见她吞吞吐吐,似有隐情,不由道:“你这丫头,有话直说,有什么话大胆说来就是,有爷爷替你撑着,谁能奈你何?”说着间紧盯凌云霄,他只道阿侬是受了这个汉人青年胁迫,有苦难言。
阿侬初时都低着头,不敢与卯翁刘对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猛抬起头来,道:“此事是与阿爷有关,阿婆是去代您受过的。”
卯翁柳身子一震,神色有些古怪,喃喃自言道:“代我受过?”自言一阵,似是有些明白,叹了一声道:“你这老婆子哟,唉!”神情苦楚,想了一会又对着阿侬道:“你快些去追,阿爷尚有些事要办,这事也紧急得很,脱不开身,老太婆之事,只能靠你了。”望着阿侬,眼里尽是寄托之色,阿侬眼圈一红,就想落下泪来,拼力咬牙忍住,重重点了点头,卯翁柳赞许的笑笑,猛一转身,对着那两人冷道:“走!”一字之间,已是出到门外。
阿侬依稀也猜到他所办何事,不敢相拦,只得眼睁睁瞧着阿爷三人走得远了,这才回过神来,想说些话,又不知如何开口,泪水已经悄然滑落。凌云霄无语,轻拍了拍阿侬肩头几下,以示安慰,心头却是感慨万千,暗道:“这阿侬爷爷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才见短短一面,转眼功夫,又是消失不见了,他这次所办之事,只怕也是大事,不然阿婆被捉这样的大事,都不能使他分心,不知是不是与金蚕虫蛊害人事件有关?”转念一想,又忖道:“唉,他倒**石心肠,走得干脆,多陪陪自己孙女说上两句话,都没时间么?”心中又暗自为阿侬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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