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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金蚕虫蛊


  
凌云霄想了想,觉得这虫蛊名字好熟,口中默默念叨着道:“金蚕蛊……!”连念几遍方记得起曾在阿侬嘴里听到过。
老妇人说出金蚕蛊三字后,又是一阵咳嗽,阿叶在旁急道:“阿婆,真的别再说了,您老的身子不能在激动了,如今出了这事,您老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和阿侬可该怎么办?”说到最后,已带哭音。
老妇人止咳怒道:“哭什么?你怕甚?我身子骨还挺得住!这点刺激还要不了我这条老命!”
“阿婆,我来说吧,您听阿姐一句劝吧!还是保重身体要紧!”阿侬不知几时来到火塘边,坐到凌云霄身旁。凌云霄转头瞧她,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气色较之刚才已是好上许多了。
老妇人轻叹一声,眼望火堆不再言语。
阿侬正想开口,凌云霄摆手制止道:“算了,你精神大受打击,身体虚弱,我也不听你说了,反正如今知道是人为的就已经足够了,你还是好好休息才是。”
阿侬笑了笑,道:“无妨,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头难受罢了。有些事,还盼着凌阿哥帮着出出主意也好。”
凌云霄听她如此一说,也不好再出言相劝,当下笑道:“那阿侬姑娘请说就是,若是说到刺激之处,感觉身子不适,不说也可。”
阿侬面色一红,轻点点头,道:“多谢阿哥好意!”略微停顿了下,继续道:“这金蚕蛊,是苗家寨子里所有虫蛊之中最为极凶至恶的物事,被我族中人奉为万蛊之王。只因此虫蛊毒辣异常,危害极大,而且极其难炼,若是炼制者自身法力不足,炼制不成反被虫蛊所害,平常人一般不敢轻易尝试。能有资格炼制此蛊者,历来皆为族中功力高强,法力精深的长辈,不过为数也不多,数百年以来,能成功者不过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到了如今,我寨子里也只有……只有……”只有二字反复良久,却是吞吞吐吐,再也没了下文。
老妇冷声接道:“只有那死老鬼炼制出了一只,哼!没我老太婆大力相助,他能炼得出来么?可恨啊,一时不察,竟被那老鬼利用,我这是是助纣为虐啊!”神态痛恨之极,但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凌云霄听她二人说完,惊得是目瞪口呆,久久发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到,害人之人竟是寨中的族长,阿侬的亲爷爷。
老妇突道:“不行,这事老身想了一想,觉着不能再耽搁了,迟则恐变,阿叶阿侬,你们两人赶快分头下去,挨家挨户通知家中长辈到这里来,就说老太婆我有事要说。”阿叶阿侬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起身行了出去。
不多时,便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老妇人坐在火塘边始终一言不发,面色铁青。那些人对她甚是畏惧,见她如此模样,也不敢出言相询,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十余年来,老妇又再次召集寨里众人,必有大事,是以个个沉默不语,心中皆都忐忑不安。
凌云霄不敢再坐在火塘边,起身让到一边,混在人群之中,所幸他身着苗家服饰,屋中光线昏暗,倒也无人注意到他。
又等了约莫两柱香的时辰,阿侬阿叶二人返了回来,老妇人见着她们,方开口问道:“都家家户户通知到了?没遗漏的?”
阿侬阿叶点点头,停了一会,阿侬小声道:“除了阿爷。”
老妇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有他没他都一样,一会就给他好看。”接着大声和众人道:“都到外边去,这里屋窄,挤不下那么多人,都到外边去!”说着就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立起身来,阿侬姐妹赶忙上前扶住。
众人让开一条道,阿侬姐妹两搀扶着老妇行到门口,凌云霄跟随着众人也出了门,正待下到梯子下面的空地上,老妇人却对他摆摆手道:“凌小哥,你站老身身边来,哪也别去了。”
凌云霄应了声,行到她旁边站定,放眼望去,只见下边空地上人头涌动,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男有女,但俱是年长之人,想来都是各家各户的当家之人。人数虽多,却无人出声,除了久不久有一两声咳嗽响起外,安静得很。
老妇人环顾众人良久,轻咳了几声,神情凝重,方和众人缓缓道来。因她和众人说得是苗语,凌云霄是半句都听不明白,不过听那老妇人基里古拉说了良久,再看着下边众人神情,由平淡慢慢转为惊诧,又由惊诧慢慢转为愤怒,知道已说入正题了。
又听了一阵,众人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起来,初时小声,渐渐越来越大,乱哄哄已是闹成一片,只是下边再如何吵杂,老妇人说话的语气仍是不紧不慢,但声调总是比下边吵杂之音高上一些,下边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妇人说着说着停下口,朝凌云霄望来。凌云霄不明所以,但见众人也俱朝自己望来,心中也能猜出一些,估摸着该是说到自己了,当即也回望着众人,神情坦然之极。
下边众人群情激愤,有一人站出前边来,面色激动,指着凌云霄和老妇人又叽里咕噜说上半天,身后众人也皆是点头不已。
凌云霄听不明白,望向阿侬,阿侬低声道:“他在怀疑你,说是不是你这个汉人在挑拨离间,害寨子中人自相残杀,你好渔翁得利,不费丝毫力气就灭了全寨。”
凌云霄面上苦笑,摇了摇头,不过他也理解,这人这般猜测,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件事直指寨中最德高望重的族长,而且早不早晚不晚偏偏是他来到寨子以后就发生的事,的确不得不令人生疑。
凌云霄语言不通,无法和那些人沟通,不好解释,只得闷声不语。老妇人和那人说了一会,那人闭了嘴,就有两人转身急急跑了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阿侬道:“阿婆说,凡是被金蚕缠身之人,死后尸身内的心脏是烧不化的,会凝成如同蜂窝一般的炭团,大家若是不信,到二嫂尸身焚化的地处仔细找上一找,寻到那心自然就真相大白,那两人是跑去寻那心去了。”
凌云霄“哦”了一声,点点头似有所悟,心中奇道:“这金蚕蛊虫果然邪门,被它咬过的人心脏竟然还是烧不化的?”
等待良久,那两人跑了回来,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个黑糊糊拳头大小的物事,凌云霄看在眼里,心下猜着这黑糊糊的物事应该就是那烧不化之心。
老妇人扬声朝手中握着此物的人说了几句,他点头应了,接着举着那物不停在人群中穿梭,给人不住的查看,看过的人个个神情大变,但却表情不一,神态各异,有的激愤,有的沮丧,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老妇人脸色始终阴沉着,她待众人都瞧过那物后,用手中拐杖重重顿了下地,扬声又和众人基里古拉说上几句,这次声调极高,盖过全场,众人本还是吵杂不休,听她这几句话后,个个安静下来,面上神情多变,但个个眼神中明显露出畏惧之意。
凌云霄悄声问阿侬道:“婆婆说了什么了?让他们如此害怕?”
阿侬答道:“阿婆的意思是说,带领大伙去找我阿爷,向他讨个公道,必要时,……”阿侬深吸了口气,接道:“杀了阿爷!”
凌云霄闻言一惊,心中不置可否,暗道:“这老婆婆也太急性子了,事情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如此武断!”
下边众人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面上是又惧又疑,皆是犹犹豫豫,良久却无人敢挪步。这事委实太过突兀,而且苗头直指寨中首脑人物,虽说铁证如山,但让他们去和族长理论,甚至不惜动武,终究还是不敢。
老妇人见众人如此,冷哼一声,拄着拐杖举步就朝梯下行去,阿侬姊妹俩无奈,也只得跟了下去。行到地上,众人往两旁避让,给祖孙三让开一条道,老妇人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径自往外直走,众人待她们行得远了,这才纷纷跟了上去。
凌云霄远远跟在众人后头,不敢随得太近,毕竟自己是个外人身份,也不知道去瞧这种家族内在纠纷到底合适不合适?跟得太紧,引起注意,只怕众人会迁怒于自己,到时可就真正乱成一团了。但若是不去,心中又实在好奇,以他性子,遇上这等事却不去瞧个明白,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跟随着众人沿着寨中石道七拐八折,竟出了寨子,上了山路钻入一片密林之中。这片林子生得全是参天老树,枝叶茂盛,凌云霄才入林子,便觉眼前一黑,如同入夜了一般,所幸有的地方尚有些日头余光透过枝叶缝隙之处照射下来,再加耳听前边众人的脚步之声,还依稀勉强认得了路。行了甚久,只觉眼前一亮,林中竟呈出一大片平整的空旷之地来,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幢形状怪异,俱用庞大石块搭建而成的塔楼。这塔楼占地极大,下宽上窄,底部宽广,往上渐小,到了顶端只剩尖尖一角。塔身也只有三面,总之无论从何角度来看,这塔楼都呈三角之状,与一般建筑式样是大大的不同。塔楼不但式样古怪,连构筑也大违常理,除了一座大门之外,上上下下再也找寻不到另外的比方说窗户之类的开口之处,没有采光之处,难不成里边终日黑咚咚一片?
此时塔楼大门前正站立着十数个肩背长弓,腰挎器刃的青壮男子,想必是在此值守之人,领头的正是阿尼。他们突然看到林中涌出黑压压的人群来,吓了一跳,正待弯弓搭箭之时,细细一瞧,朝他们涌来的人群却都是寨中长辈们,皆是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使寨中长辈们齐齐出动,赶到此地来?但瞧这阵仗,个个心中都隐约感觉到,是出了大事了。
阿尼朝老妇人他们急急迎了上去,拦下众人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小心翼翼问道:“阿婆,您们一大家子人亲来此地,可有大事发生想要面呈阿公?”
老妇人冷冷道:“正是,不知道那死老鬼在不在里边?”
阿尼心中惊惧不定,阿婆早上才怒气冲冲来寻阿公未果,这才隔了多久?又再次寻上门来,而且此次竟然是全寨长辈全体出动,瞧阿婆这冰冷神色,看来此事只大不小,难以善了。当下陪着笑脸道:“不知阿婆此次前来,可还是早上之事?还是……?”他见老妇人瞧他眼色森冷,心底发毛,已是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朝前走去,口中冷道:“现在多说无益,待我见了那死老鬼,你们自然明白。”
阿尼忙忙跟在后头,嘴里呢喃道:“阿公,阿公,阿公……”他连说了几个阿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只急得满头大汗,眼瞧着老妇人便要迈进塔楼门里,一咬牙,大声道:“阿婆,阿公不在。”
老妇人闻言停下脚步,阿尼赶忙绕到她前边跪下惶声道:“阿公,阿公从昨日吃过晚饭后,就出门一直到现在未曾归来,也不知道究竟上哪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寨中首脑竟然一夜未归,而且是不辞而别,这可是从古至今寨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难不成真是出去行凶,害怕事情败露已是畏罪潜逃不成?
老妇人“哦?”了一声,道:“阿尼啊阿尼!老太婆知道你自小被那死老鬼养大,与他情同父子,情谊极深,但老太婆平日里对你也不差,你今日竟敢拿话诳我?”
阿尼额上生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声音颤抖道:“阿尼是阿公阿婆养大的,没有阿公阿婆就没有阿尼,在阿尼的心里,阿公阿婆的养育恩情都是一般大小,没有谁重谁轻之分,如今阿婆在上,阿尼哪敢拿话诳阿婆呢?阿尼说得句句是实,不敢有半点虚假。”
老妇人点点头,冷冷道:“你知道就好,谅你也不敢欺瞒与我,你起来说话,老老实实和我说个清楚,那死老鬼当真从昨夜起就一直未返?走前可曾交待你何事?”
阿尼应了,从地上站起,低着头道:“阿尼说得都是实话,若是有半句虚言,情愿受那万蛊缠身之痛……”
老妇人打断他的毒誓,道:“阿婆相信你就是,你且和阿婆说说,那死老鬼昨夜临走之时的情形,详细点说,可不得遗漏。”
阿尼仔细想了想,道:“阿公昨夜吃饭之时,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边吃边长吁短叹,似乎有着极重的心事,阿尼身为晚辈,又不敢过问。后来阿公饭也不吃了,丢下碗就匆匆忙忙赶出门去,阿尼追了出去连喊了几声他老人家都不应答,走得甚急,一直到现在都不见回来。”
老妇人听他说完,兀自沉吟不语,似在思考之中。
人群安静下来,只听山风呼啸,树叶婆娑,一股萧杀之气在山地林间弥漫开来。
凌云霄跟在人群后边,瞧不到前边情况,但仍可清晰听闻到老妇与阿尼间的对话语声,只是他们说得是苗语,半句也听不懂,正感无聊间,突见众人安静下来,老妇的声音也没了,一时间丈二摸不清头脑,感到莫名其妙之极。
就在众人各自想着心事之时,山头顶处东南西北四侧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绵长,遥相呼应。初时声小,转瞬变大,似呼啸之人已到山头之上。
啸声一停,东面传来一人道:“马帮武师甲大,特来拜访龙虎山寨主卯翁柳老先生!”东面那人喊话方停,西面已有人喊道:“马帮武师乙二,特来拜访龙虎山寨主卯翁柳老先生!”这人语声一消,北面又有人喊道:“马帮武师丙三,特来拜访龙虎山寨主卯翁柳老先生!”接着南面也有人喊道:“马帮武师丁四,特来拜访龙虎山寨主卯翁柳老先生!”
四人除了自报名号不同之外,所述内容一般无二,人在远处,但话语声却如同响在众人耳边一样,可见来人功力精深之极。
四人话声一起,众人大乱,阿尼等青壮力更是持刃在手,左顾右望,寻找那几人的踪影身迹。阿侬面上又惊又疑道:“”阿婆,是汉人高手来了,奇怪?无人引路,他们怎么上得山来的?”
老妇人冷哼一声,道:“他们倒会挑时间,趁我寨目前正是多事之秋,群龙无首之时寻上山来,甲乙丙丁,马帮四大护法今日竟全来齐了,瞧他们样子是有备而来,不是善茬。看来金蚕害人之事暂且先放到一旁,先解决强敌再说不迟。”
四人语声,凌云霄听得是明明白白,心中思道:“马帮中人,这四人功力深厚,此次冒险上山难道是为昨日死于山脚下的那三名弟子寻仇来的?若是这样,阿侬可危险得很了”
老妇人暗运功力,扬声喊道:“马帮四大护法亲临鄙寨,当真是稀客啊!恕老身耳塞眼花,竟事先不知几位大驾光临,未及远迎,还真是失了礼数了。”语音充沛,远远传了开去。
话声刚落,东面山头传来哈哈长笑声,笑声一停,一人接道:“若是我料得不差,这位想必就是龙虎山寨中头号高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虫夫人吧?”
老妇人道:“猜得不错,正是老身,咱们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知几位此次上山意欲何为?”
那人答道:“虫夫人杀人以无形,江湖中人一提起夫人之名,无不惊心胆颤,闻之色变。若非要事,咱兄弟四人也不敢上山烦扰夫人,只是如今此事重大,迫不得已之下,咱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山,找卯老先生和夫人讨教一番。”
老妇人冷笑不止,道:“好一个会说话的嘴巴,只怕你们杀的人比我老太婆都要多得多吧?闲话少扯,说来听听,是你们发生了什么大事非要上山不可?”
那人接道:“如此说话,夫人不觉得累么?还是面对面说得才好,如何?”
老妇人略微沉吟,转头对阿尼道:“找几个人,去把他们接到寨子中,哼!谅他们四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阿尼“嗯!”的应了声,转首从那些青壮力中挑出几人来,吩咐一番,那几人不住点头,待他说完,领命自顾朝不同方向奔去。
老妇人对众人道:“我们也回寨子中去吧,切记!各位回去须得管束好自家子弟,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莫动手!”正待举步,又停下对阿尼道:“你们几人守在此处,不要大意,莫要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让人趁虚而入进到塔楼中去。”
阿尼本就摩拳擦掌,也想下到寨中,见识见识那几个汉人的本事,必要时还能大干一场,此时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心中大大不愿,但又不敢抗命,无奈之下也只得应了。
众人随老妇人回到寨里,便纷纷赶回自个家中,将老妇之令传达给家里,吩咐他们切莫轻举妄动,只管做好一切戒备之事即可。
凌云霄随祖孙三人行到寨中一处宽广之处站住,抬眼打量四周,此地应是寨子中心。周围房子紧挨,这里却留有这么一大块空地,凌云霄有些不明,不禁低声问阿侬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大一块空地?”
阿侬低声答道:“这里是我们寨子里平时遇上什么节日或是大事的时候,用来做祭祀或是集会的地处。”
凌云霄恍然大悟,轻“哦!”了声点点头,正想答话,只见各家各户的长辈们又纷纷涌向此处而来,想必已是和家里人交待清楚,不放心老妇一人对敌,又返身回来,不一会功夫已将此地围得是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只留着老妇人身前不足三丈见方的空地。
凌云霄与众人在此等了约有一炷香的时辰,只见外围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纷纷让开几条道来,几个人施然然地行了进来,众人对他们怒目而视,他们却面带笑容,不以为意,似乎悠闲得很。
四人来到老妇身前三米处呈两行之势站住,当前一人后边三人。当前那人是个年约五旬上下的高瘦老头,面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他一停住,就给老妇抱拳行礼道:“在下甲大,现在马帮里混口饭吃,如今受马帮大掌柜之托,有件重要之事,特地上山寻龙虎山寨中人问个明白。”
身后左侧那人生得甚是粗犷,赤膊着上身,肌肉隆凸,站立着足足比别人高出一大截来,如同一尊铁塔一般的壮汉,抱拳道:“在下乙二!”当即闭口不再发言,语音瓮声瓮气,就似藏在闷罐里发声一般。
中间那人却与乙二生得大相径庭,他站在乙二身侧,两者相较之下,身材显得特别矮小,但皮肤白净,犹如女子,长得也是阴阳怪气的,一个大男子,竟穿着身姑娘家的着装,花花绿绿,不男不女,只见他尖声尖气也抱拳道:“小弟丙三,见过各位龙虎山大哥大姐们!”言毕瞧见凌云霄,竟还抛了个媚眼过来,只把凌云霄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右侧那人也是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的大汉,虽没乙二那般高大,但也生得是虎背熊腰,威武之极,这人凌云霄见过,正是昨日在山脚下遇见的那个带头大哥,他待丙三说完,也跟着抱拳道:“在下丁四。”和乙二一般,自保名号后不再多说一字,面色深沉如水,也不朝凌云霄多望来一眼,似乎早就认不得凌云霄与阿侬一般。
老妇人见他们都自行报过名号后,点了点头,道:“马帮四大高手,平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神秘得很,今日竟然齐齐在我寨中现身,想必事大得很呐!说吧,究竟是何事劳动各位大驾光临鄙寨的?”
甲大呵呵一笑,道:“那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谈!”面色一沉,语声冷道:“昨夜我帮马副帮主在家中突然暴毙,死状离奇恐怖,我帮大掌柜游走江湖多年,见识多广,竟也瞧不出马副帮主究竟是死于何因?但从尸身检验上来看,应是虫蛊所为。我们寻思着,方圆千里之内,虫蛊之术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非你们龙虎山一脉而无他,所以,少不得要上山一趟问个明白了。”言毕双眼一瞬不瞬紧盯着老妇人,意思是瞧你如何回答?
老妇人尚未答话,阿侬却抢着答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死人多了去了,有战死的,摔死的,老死的,病死的,甚至还有醉死的等等,难不成你们汉人只要一有人死,就全赖到我们头上不成?”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大笑,纷纷附和不已。
甲大不惊不怒,神色如常,他待众人笑够骂够了,方不紧不慢道:“当然,这位姑娘说得也很是道理,总不能一死人就全往对头身上推,我们也非无理之人。不过,这马帮主之死嘛……”停了半响,继道:“从表面上瞧,还真像是虫蛊所害!”
老妇人淡淡“哦?”了一声,道:“那老太婆倒想听个明白了,你们是怎么个判断他就是虫蛊所害的?”
甲大缓缓道:“依这姑娘方才说法,世上死法的确千千万,各有不同。但可别忘了,千百年以来,汉人死于蛊虫蛊毒之下不计其数,凡是中蛊而死的,死法都是一样,瞧得多了也就烂熟于胸,不用猜测,一瞧就知。只是这马副帮主所中之蛊有些蹊跷,与平日所见之蛊又有些不同,所以我家大掌柜才有些拿不定主意,差我等上来问问是什么蛊虫能让死者死前如同癫狂一般,功力瞬间爆发十倍不止,无人能够阻拦,渐渐力竭倒地,七窍流血而亡,而且死后肚子暴裂,破了个大洞的?”他此话听起来好像真是来问话一般,有礼之至,实则暗里已是咄咄逼人,不管你认还是不认,这人肯定就是蛊虫所害,只不过不知道是何虫所害而已,既然是蛊虫所害,你龙虎山难脱干系!
他话一说完,苗家众人听得明白,一时间四下一片沉寂。阿侬姐妹更是脸如死灰,心乱如麻。阿侬还好点,阿叶身子已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金蚕虫蛊,又是金蚕虫蛊,这虫蛊危害极大,狠辣异常,从古至今,历来只是用来惩治本族中违反族规的族人,从不外使。现今一旦被人利用拿出去干那害人之事,苗家众人将难逃其责,若是流传世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而且,现在唯一能拥有和驾驭虫蛊的主人,正是自家阿爷。
“阿爷真是如此十恶不赦的坏人吗?”姐妹两已不敢再想。
老妇人沉默良久,接着喟然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老身也不想瞒你等人,按你所描述的死状来瞧,的确是虫蛊所为,而且此虫蛊确为我寨中之物。”
她这么一说,倒有些出乎甲大的意料之外,如今苗汗之争已不似古时那么光明正大的血拼死斗了。虽说暗里还是有些摩擦,但明里还是相安无事的,谁也不会主动招惹谁。毕竟使蛊残害汉人一位重量级的人物,这个责任谁也担待不起,如此公然挑衅行为,定会重燃起一番新的腥风血雨,到时只怕又是死伤无数了,他本来以为龙虎山寨之人一定会百般抵赖一番,想不到苗寨中的首脑人物竟如此爽快的就承认了,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如此一来,反倒使他一愣,怔怔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见他有些**,知他心中再想些什么,沉声道:“不但是你们,连我寨中,这三年来也被此蛊害死不少人了,你们只不过才死一人,可我寨里已死了数十人。”
她此言一出,马帮四人皆是一惊,甲大有些惊疑不定道:“虫夫人,你此话怎讲?”
老妇人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说,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此蛊的受害者,我们也在全力追查到底是何人所为,若不是你们今日上山来,只怕我们已经捉住那使坏的恶人。”
甲大盯着老妇面容,不发一言,心下暗暗思量老妇所言的真假,但见老妇神情坦然,不似假话,一时间里也拿不准主意了。
阿侬早就忍不住性子,道:“你们爱信不信,若是不信,也由着你们,要打便打,难道我们苗人做事还要看你们汉人眼色行事不成?”
老妇叱骂道:“住口,你这疯丫头,也不瞧瞧此时是什么时候?关系到我族数千人的生死大事,岂能任你任性妄为!”
乙二见甲大久久不言不语,瓮声瓮气道:“老大,还想什么呢?虫蛊明明就是此寨中物,这点那老太婆也承认了,不管她怎么说,我们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说她寨子里也死了人,如此无凭无据之事我们信她做什么?”
甲大转头低喝一声道:“住口!你懂什么?”这事委实太过于重大,不是他们四人所能拿得住主意的事,沉吟半响,复对老妇道:“虫夫人,卯翁柳老先生可在?可否让我们见他一见?”
老妇冷冷哼了一声,道:“他也不知道死哪去了,目前寨子里我老太婆说了算,你也不必找他了,只怕找到他事情会更糟。”
甲大兀自半信半疑,道:“都是你片面之词,我们如何能信?”
老妇道:“我知道你们不信,老身早就想好了,为了我族后人能过个安生日子,苗汉不再起干戈,老身情愿随你们一道到马帮总舵中将事情说个清楚,若是你们还是不信,尽管拿老身抵命就是。”
此言一出,全寨众人皆大惊失色,纷纷劝止,阿侬姐妹更是花容失色,苦苦哀求不止,只想让老妇改了主意,谁不知道,一旦入了马帮总舵,可是凶多吉少,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了。
老妇厉声道:“哭什么?老身主意已定,谁也休想劝止得住,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法,我寨族人已经整整拿命拼了千年,从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两族止斗,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岂能再轻起事端?”
阿侬姐妹知道阿婆说话历来说一不二,一旦说出口的话绝无反悔之意,知道再说无益,低声抽泣着跪了下来,众人知道老妇去意已定,见阿侬姊妹俩跪下,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哭声一片。
众人全都跪下,这一下子,场中只剩六人站立着,老妇和甲乙丙丁四人自不必说,凌云霄一个外人身份,自然也是站着的,甲大见他一身苗夷打扮,却是不跪,有些诧异,凌云霄已开口道:“婆婆,我和您一道去,有人照应也是好的。”
老妇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嘴唇颤抖,良久开口道:“不必,凌小哥,你一身功夫不错,老身求你一事,不知你原意答应么?”
凌云霄昂然挺立着道:“婆婆尽管开口,晚辈定当全力照办!”
老妇人点点头,望向地上跪着的阿侬,目光柔和,道:“老身这一去,不知结果如何,心里最放不下的,是这个丫头,怕她性子急,惹出什么祸事来,我要你好好看着她,陪着她。最重要一点是,我要你们两人负责查出金蚕虫蛊的下落来,把蛊虫带回寨子,免得流落世间惹出更大的祸端来,不知老身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
凌云霄抱拳作揖道:“婆婆尽管放心,晚辈就算拼了命不要,也一定护阿侬姑娘一个周全,至于金蚕虫蛊之事,就算婆婆不提,晚辈也是要去找寻的。”
阿侬听阿婆话语,似在交待后事,心里一急,就从地上站起,面带梨花气呼呼道:“谁要你护我周全了?我要阿婆平平安安的才是。”
老妇咤道:“阿侬,莫要使性子,以后阿婆不在,你要好好听凌大哥的话,毕竟他江湖阅历甚强以你,让他护着你,阿婆放心,你可不能再任性妄为,毕竟,你冲动事小,连累寨子和你一块受累事大。”语声严厉,眼神锐利。
阿侬不敢反驳,嘟着嘴站立着,凌云霄知她心底难受,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得暗叹一声。
老妇人也不再搭理阿侬,目光扫向众人,扬声道:“此时寨中正值危难之际,望各位寨中长辈好好约束各家中人,莫要添乱,大家伙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再说。”
她这一说,众人哭得更凶,老妇火道:“有甚好哭的?起来,都起来,不许哭!让外人看了笑话。”只是众人此时都处于伤心欲绝之境,哪里还听得进去止得了哭?
甲乙丙丁四人一直静静看着他们,未作任何言论。甲大此时闻言拱手道:“虫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令我等佩服。他们在离别之时,伤心在所难免,我等理解,不敢笑话。”
阿侬喝骂道:“闭嘴!我寨中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丙三口中啧啧连声,阴阳怪气的笑道:“哟!这位姑娘,是不是吃了枪药了,火气如此暴躁?”
阿侬冷道:“我脾气大不大是我的事情,还犯不着让你们操心。我只是警告你们,我阿婆跟你们走可以,但你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到了那边可得好好待她,否则……哼!”
丙三装着不知,故意问道:“否则怎样?”
阿侬冷声冷语道:“若是阿婆在你们那边过得不好,你们在明,我们在暗,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丙三正想答话,已被甲大摆手制止,正色道:“请姑娘大可放心,我甲大虽说只是一介武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道理还是懂的。今日是虫夫人为止干戈为玉帛,不愿看到两族再起事端,自愿下山,这等胸怀,值得我甲大钦佩。我在此向大伙声明,若虫夫人去了以后,遭受到半点虐待之事,身心受苦,我甲大甘愿被你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凌云霄接道:“你还要保证婆婆的身家性命,最起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就一个月,我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圆满的交代,到时候,我还要接婆婆回山的。”停了一停,又重重道:“一个好端端活着的婆婆!”
甲大满脸惊诧,凌云霄语气懒洋洋道:“一个月时间虽说并不算短,但也并不算长,你们马帮是此地名门大派,这点时间应该可以等得的吧?”
丙三话声又起,道:“瞧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让我等相信你?”
老妇人冷道:“他的话就是我说得话,他说一个月时间,若是一个月后没有什么清楚的交代,要杀要剐,老身情愿受着。”
阿侬瞪着凌云霄怒道:“你怎么那么自信,若是一个月时间你没法交代,岂不是活活害死我阿婆了?”
老妇笑道:“阿侬,阿婆相信凌小哥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你也莫争莫闹,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你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莫要整天像小孩子一样,没个正形。”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三天后若是翁家人来要阿叶,你叫他们滚蛋,就说是我老太婆说的,他们不服的话,叫他们去找那死老鬼要人去,总之如今卯家寨是我老太婆说了算,不给就是不给。”
阿叶抬起头来,眼神闪过一丝喜色,嘴唇动动,但想到阿婆就快要离开了,去那汉人所居之地,凶吉难测,眼神中的喜悦很快又被浓浓的哀伤取代,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来。
凌云霄肩靠着堂屋中柱,眼望阿侬,心中暗暗叹息。这姑娘自虫夫人跟随马帮中人下山以后,回到家中就一直坐在火塘边不言不语,双眼呆滞,连阿叶要淘米做饭叫她帮手,连唤几声都不闻不应,如同木偶一般,这一坐竟是坐到日头西落,天色渐暗。
凌云霄虽然不知她心里此时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但不管怎地,她心情不好是肯定的,也不敢前去打扰,怕她迁怒以自己,弄不好放虫出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凌云霄再瞧阿叶,却见她面无表情,忙上忙下,可忙了甚久,连道菜也没煮得出来,只是身影忙忙碌碌走进走出,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瞧了甚久,肚子早闹翻了天,这才记起除了早上那小碗玉米粥,一天里真是滴米未进,此时饿极,可又不敢出言催促,当下双眼滴溜溜的乱转起来,想寻那存酒之处。
只是昨夜光线昏暗,再加自己眼睛在暗中又不好使,拼力想了一阵,也是想不起来阿叶到底是从何处拿那蜂蜜酒出来的?想不起来索性不想,背着双手在屋中走来行去,表面看起来悠闲得很,其实肚腹间叽里咕噜乱叫,心里着急,可走遍屋中大小角落,也寻不见什么貌似盛酒的坛罐。
阿叶见他在屋里行来走去,双眼到处乱瞄,看起来神不守舍,不禁奇道:“你再找甚么?”
凌云霄自然不敢实说,支支吾吾搪塞道:“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今天的事,有些心烦意乱罢了。”
阿侬突然开口道:“你也知道心慌?今天怎么开口那么爽快?一个月?一个月我看你上哪找那金蚕虫蛊去?”
凌云霄苦着脸道:“你以为我愿意啊?瞧今天婆婆那阵势,你们能劝得住她么?既然她执意要去,我不这么一说,能哄得住马帮那些人么?不然婆婆才刚下山,就让他们什么什么了,岂不糟糕之极?”他不敢说杀这个字眼再刺激阿侬,所以用了什么什么四字替代。
阿侬冷道:“敢情你是信口雌黄啊?一个月期限一到,你寻不出金蚕虫蛊,找不到我家阿爷,看你怎么着吧?”言毕恨声道:“我就先杀了你,然后独闯马帮总舵,去救我阿婆。”
凌云霄大窘,嘿嘿干笑几声,道:“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糕的地步,不是还有几十日么?办法总想得出来的,就算期限一到,我还想不出办法来,也不劳你动手,我自个儿就咔嚓了事。”
阿侬冷哼一声,又恢复方才的木然神态,一动不动盯着塘中的火堆。
凌云霄实在饿得难以忍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行到水缸前,拿起一瓢水咕噜咕噜就喝个干净,只是这不喝还好,一喝更饿,越饿越喝,转眼间就三瓢水下了肚,只喝得他眼冒金星,肚涨不已,一打嗝就似肚中之水要立马飞溅出来一般。
阿叶瞧得奇怪,问道:“你喝那么多水干甚?很渴么?而且还喝生水,锅里有热水怎么不喝?”
阿侬歪头瞟了他一眼,道:“阿姐,他哪是渴了?那是饿出来的,喝水充饥呢!”
凌云霄肚中滚涨,本就甚不好受,一听阿侬此言,差点一头栽下地来,心中忿忿道:“瞧这丫头整天不言不语似个木头人,想不到心里跟明镜似的,竟瞧出我是饿得慌了喝水充饥,你既然知道我饿,干吗不出言和阿叶姐说一声,叫我一阵好喝。”
正愤忿间,只见阿叶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瞧我,都不知道忙个啥了?方才都说要淘米做饭的,竟到现在还没煮得成,凌小哥,实在是……,我马上弄,很快就好的。”说着就围着火塘边忙开了。
阿侬却突然站起来道:“阿姐,别弄了,带些干粮给我们就成。”
阿叶闻言手底不由慢了下来,面带疑惑有些不解道:“你要干粮作甚?”
阿侬急道:“我方才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不对,我们不能太相信汉人的话,万一汉人不守信用,阿婆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不行不行,得赶快下山,按他们的脚程,应该还能追得上。”
阿叶此时正拿出一叠空碗来,闻言一惊,不由怔住了,手一颤,碗落地上,呯啉乓啷摔碎了一地。碗碎声才使她回过神来,忙忙蹲下地去收拾,口中道:“现在可是晚上啊?你如何下山?就算不被草咒勾住,能过得鬼仔那关吗?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刚说完又是“唉哟”一声,原来心慌意乱之下,手指竟被碎片划破,忙将受伤的指头含到嘴中。
阿侬道:“我也知道危险,可若要等到明晨再走,恐怕夜长梦多,阿婆早就出事了,时间不待,就算前路凶恶,也只有硬闯一途了。”
凌云霄细想一会,点点头道:“我也觉得阿侬姑娘说得有理,还是越早上路越好,只要瞧着婆婆没事,也图个心安。”
阿叶瞧他两人都这般说法,忙松开含着的手指,急道:“凌小哥,你没在寨子里待上长久,不知道鬼仔的厉害,前些年,寨里有位长辈也是有了急事,偏不信邪,硬是连夜下山,结果连山的一半都下不了,待到次日一早,下山的人在半道中遇上他的尸身,死状那叫一个惨,都成了干尸了。”说到此处,神情惶恐,就似她亲眼所见一般。
凌云霄耸了耸肩,道:“我相信传闻都是真的,但鬼仔再凶再恶,终究也是游魂,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怕这些孤魂野鬼不成?再说了,什么事再大也没婆婆的身家性命重要,我赞同阿侬姑娘的话,连夜下山,只是前途如何,听天由命吧!”他自经过南疆尸变一事后,三年来刻苦钻研道行法术,不敢稍有松懈,本来脑子就好使,再加两位师兄大力帮扶,也颇有小成,自持对付一般小妖小鬼还不成问题,所以这些所谓的神秘鬼仔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阿侬往凌云霄望来一眼,眼神中有些赞许,面带轻笑,但一瞬而逝。
阿叶拗不过两人,无奈道:“那好吧,只是你们要小心些,若是路上情形不对,赶快回山,我可不想一日之内连失两个亲人。”说着转身朝火塘另一角行去,到了橱柜之前,打开柜门,从里边拿出一个大碗来,里边盛着几个黄澄澄的油饼。阿叶端着碗行了过来,道:“这是今早刚做的玉米煎饼,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阿侬笑道:“还是阿姐知道疼人。”
阿叶勉强笑了笑,但面上愁容明显比笑意还多,一日时间里,阿爷失踪,阿婆生死不明,如今阿侬这个唯一呆在身边的亲人也要冒险下山,前途叵测,叫她怎能安心?
凌云霄笑了笑道:“阿叶姐,你放一百个心在肚里,我担保阿侬姑娘平平安安的,少不了一根头发。”
阿叶轻轻道:“但愿如此吧!”言毕将大碗塞到阿侬手上,低着头快步行到里屋,不一会里边传来她低微的抽泣之声。
听到自家阿姐的哭声,阿侬眼圈一红,将碗拿给凌云霄,自己也行到里屋。凌云霄听着里边传来阿侬软言劝解之声,心中叹道:“阿叶姐命苦,一日之内不见了所有亲人,三日后还要面对翁家,瞧她外表柔弱,想不到意志也够坚强,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趴下,阿侬,是该好好劝解劝解你姐姐才是了!”
正感叹间,闻楼梯声响,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人风风火火闯进门来,凌云霄转头一瞧,正是阿尼。
阿尼满头大汗,一脸着急,一冲入屋,嗓门就吼了起来,道:“阿婆呢?我在山上守着,听闻阿婆被汉人带走了?是不是真有此事?”
里屋声停,门帘一开,阿侬露出半个脑袋恼道:“你来干什么?喊那么大声,想吓死人啊?”
阿尼嘿嘿傻笑一声,不好意思饶了饶头,瞧见凌云霄,眼睛一瞪,又是一大嗓门道:“是不是你们汉人把阿婆带走了?”说着气势汹汹朝凌云霄行来,嘴里低声吼道:“瞧你们汉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儿我非要揍死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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