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气
两人一路东扯西聊、谈天说地地回到了敦亲王府。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闻清韶在说,贺余生只是偶尔回应几句,好在气氛还算融洽。
日头正高,哪怕时不时一阵秋风来送爽,闻清韶饱满的额头早已汗涔涔的反着光。
她渐渐不说话了,无意识加快了脚步。
贺余生病弱体寒,不觉得热,但看见她急匆匆的模样,还是跟着提了速。
片刻,他就开始喘粗气,嘴唇刚养出的血色消失了,苍白的额头也开始冒汗。
是冷汗。
耳边郎君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闻清韶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是个病人,跟她不一样,禁不起这种折腾。
心里叹气的同时,她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背着他走。
她环顾四周,来往的小厮丫鬟不少,这要是她真背了他,他耳朵说不定会直接烧糊了。
闻清韶遗憾地打消了念头,但收回目光的一刹那,脑海灵光一闪。
贺余生眼前已经有点发黑了,肺里仿佛有一根长满倒刺的藤条搅动摩擦,疼得发颤。
他几乎凭借着本能地往前走,直到有一只温柔的手牵住了他——
他浑身一顿,几乎往前栽倒,被她捞住扶好,天旋地转的混沌中听见了小娘子清透带笑的嗓音:
“二郎,先不急着回去,等我一下,我去问点事。”
贺余生闻声侧头,透过汗湿的眼睫、混乱的光晕,看见了那位小娘子。
秋天的蝉鸣寥落,风却颇有情调,吹得树叶婆娑作响。
阳光在其中闪烁起舞,又跃上她白皙莹润的脸,从她细微透明的绒毛间淌过,吻过她的眉眼、唇齿,然后裹挟着那幽幽桂香,撞进了他的心湖,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闻清韶隐约感受到身后人灼热的目光,猜想是对她体贴行为的感激,心情颇好地冲远处一个小厮招手:“那个小厮,你过来一下。”
假装停下来不是因为他,这样就不会觉得被看不起了吧。
不过,她确实有件事……
闻清韶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厮,觉得有点眼熟,盯着他仔细一想:“原来是你呀。”
这不正是早上围着贺余生的那群小厮中的一个。
这不正好。
小厮却见她如见鬼,脚趾恍然间一痛,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娘、娘子,奴婢没有打二郎,真、真的,那都是被大郎逼的——不是奴婢!”
“你说什么?”闻清韶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冷声重复,“你打了二郎。”
“不、不是奴婢,奴婢不敢啊,是大郎——是大郎他叫人打的二郎,都是他!”那小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差对天发誓。
“大郎为什么要打二郎?”闻清韶看了一眼抿着唇默不作声的贺余生,语气中透露出几份咬牙切齿。
“这、这……”小厮却支支吾吾起来,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落在两人身上,“奴、奴婢……”
闻清韶轻轻笑了声,走近一步,软底的翘头履踩上了旁边的不小的石块,慢慢碾压:“你要是不记得了,我不介意帮你想一想。”
小厮眼见得那石块被碾碎,这下不只脚趾,连撑在地上的手都痛了起来,悚然一惊,冷汗涔涔:“奴、奴婢记起来了!”
“大郎他、他前天晚上被王爷教训了一顿。”小厮含糊其辞,“然后、然后就想找二郎出气。”
“出气?”闻清韶又笑了,被气的,“他被教训了打二郎出气?”
小厮不敢说话,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
“他现在人呢?”
她现在就想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出气,为了浣浣,也为了贺余生。
视线里的碎石刹那间化为齑粉,小厮哪敢不答:“大郎他被王爷送去国子监了,说是、说是中秋之前不准回来。”
闻清韶深深吸了口气,忍住怒火,接着问:“他做了什么被王爷教训?”
“这……”小厮四处看了眼,见周围不少奴仆偷偷摸摸朝这边看,咬牙压低声音,“大郎他素来风流,爱与小娘子弹琴作画,昨天夜里在留香楼被王爷抓住——”
“动静不算小,差点被家法伺候,是夫人一直在求情,才说等娘子过门后,送大郎去国子监思过几天。”
留香楼……那可是有着最大勾栏瓦舍的酒楼。
家中弟弟有婚娶之事,晚上还跑去与伎女附庸风雅,无怪把敦亲王气得大动肝火。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经常去留香楼,怎么偏偏这次被王爷发现了?”
小厮头摇如拨浪鼓:“娘子,这奴婢也不知啊,真的!”
“行吧,我也不为难你了。”闻清韶在他狂喜的眼神下,又走近一步,那翘头履近在咫尺,“既然大郎不在,那我们今天的谈话……”
“奴婢今天没有见过娘子,更没有跟娘子说过话!”做家仆的贯会看眼色,小厮立马就接上了她的话。
“……倒也不必。”闻清韶莫名被他逗得气消了些许,“大郎人不在王府,阿姑总会照拂他身边的人,问起你的话,你只管说我是来道谢的。”
“多亏大郎提供的消息,我才把浣浣找了回来。”
“奴、奴婢知道了。”小厮顿时想起来了她素手提花坛的壮举,连连点头称是。
“行了,你可以走了——”闻清韶冲他摆手,在他如释重负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又杀了个回马枪,“下次大郎如果还来找二郎麻烦,你知道怎么做吧?”
“奴婢知道了!”小厮眼珠一转,连忙表忠心,“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娘子!”
闻清韶颔首,没再理睬他,转身走到贺余生一侧:“走吧。”
歇了好一会儿,贺余生已经缓过来了一些,只是肺还隐隐抽痛,但他最熟悉的、能忍受的也是痛。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小娘子,不对他笑也不和他说话了。
她生气了。
贺余生有些无措地抿住苍白的唇,眉目低垂不敢看她,心脏急促不安地跳动——
是因为没找到贺余晖,不能给浣浣出气吗?
他错了,他不该越俎代庖,他该留着人让她亲自收拾的。
正当贺余生陷入自卑自责的泥沼之中,一道清透的嗓音将他拉了出来:
“你就由着他这样欺负你?”
“拿你出气?”
“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吧?”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贺余生身体一顿,垂在身侧的手一颤,猛地攥住,暗青色的血管下,有软刺在雀跃地摇曳鼓噪。
她的随口关心就足以让他受宠若惊,而现在她……是在心疼他吗?
闻清韶不算心疼他,而是恨铁不成钢,怎么会有人这么蠢,见他不回答,面容扭曲地从牙缝地挤出一句话:“你还真是大度无私啊。”
发愣的贺余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怒气冲冲加快脚步的小娘子,心中一慌,连忙追了上去,踌躇地看着她,嗫嚅道:“……没有。”
闻清韶已经不想理他了,冷漠地绕过他往前走。
被留在原地的贺余生一脸茫然无措,气息低沉无助,有些不明白小娘子为何还在生气。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仍身处无边的黏稠泥沼,偶尔的挣扎只会让他埋得越深,那腥臭腐朽的气息仿佛已经淹没了他的口鼻。
“带路。”仍是那道清透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回神,一头冷汗,目光怔怔地看着又走回来了的小娘子。
闻清韶内心尴尬,面上却不动声色,冷淡地哼了声:“还不走?”
她不认识路,他要是这般不识趣,她就丢下他随便找个下人带路!
“走。”贺余生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沉默地往前带路。
她有那么吓人吗?
闻清韶鼓了鼓嘴,气得不说话了,脚下踩着的翘头履踢飞了一个有一个石子。
……
两人无言地回到厢房。
两人无言地等着布菜。
两人无言地开始用膳。
濯缨在一旁伺候,看着浑身冒冷气的娘子和讷讷不语的郎君,双目茫然,和怀里抱着的浣浣面面相觑。
两人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吗?
这是怎么了?
贺余生很紧张,他惹小娘子生气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
他低头垂眼,不敢看她,目光牢牢地落在面前的午膳上。
王妃虽不喜他,但在乎名声,所以不曾在吃穿住行上亏待过他,桌上的满是珍馐玉食,有爆肉角子、肉咸豉、假鼋鱼、洗手蟹……
闻清韶心里憋着气,闷头吃饭,一口又一口,气渐渐消了,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莫名其妙。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受委屈的是他,她反而生他的气做什么,要气也是气贺余晖他们。
闻清韶悄悄抬头,想朝贺余生的方向看去,就被眼前放大的蟹肉下了一跳:“……?!”
贺余生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抿了下唇,将刚剥好蟹肉夹到她碗里后,又放下筷子继续剥蟹。
闻清韶嚼饭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暗棕色的蟹壳被翻开,橙黄的汁液渗出,显得那手指更苍白透明……
她咕嘟一声咽下那口饭,说:“你也吃。”
“好。”贺余生下意识回答。
“好吃。”闻清韶尝了一口沾满汁水的蟹膏,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幸福得莲目弯弯,“我还要。”
“好。”他手指一顿,反应过来。
“我还要吃那个!”
“好。”他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一瞬。
濯缨和浣浣:“……”
发生了什么?
这就和好了?
闻清韶可没时间理会那一人一犬所思所想,她正忙着解决便宜夫君的对她的“拳拳爱意”。
这一顿午膳下来,那盘子洗手蟹大半进了她的肚子,连带着下饭的还有桌上其它美味珍馐。
出了皇宫,没了规矩的约束。
这第一顿正餐闻清韶真可谓敞开了吃,待到酒饭毕,揉着撑胀的肚子,那一点窘意才姗姗来迟。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行为不雅?
或者觉得她饭量太大养不起?
闻清韶借着放筷子的功夫,悄悄朝他看了一眼。
贺余生刚好也抬头看向她,目光沉静平淡。
闻清韶莫名慌了一下瞬,急忙低头,没听见动静,又偷偷用余光一瞟,就看见那碗没动几口的饭,窘迫更甚:“……你要不让下人给你换一碗饭吧,都冷了。”
贺余生正夹起一块鸡肉,上面还挂着半凝固的红油,闻言微微摇头:“无事。”
闻清韶心底除了那点窘迫,又涌上了一点歉意,连忙想站起身来摆出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为他夹菜。
岂料动作之急,一不小心撞到了那沉重的长桌,竟发出一道长而刺耳的拖地声——
贺余生手一抖,再回神,碗已经跟着桌子挪了半尺之余。
“……”
那一刻,空气中饭菜的香气似乎都凝滞了。
他抿着略沾红油的唇,沉默地放下了筷子,怕她尴尬,还贴心的说:“我吃好了。”
闻清韶看着那剩下的大半碗白饭,这这这这……他吃的比之嬷嬷以前要求她的还少,怪不得看起来比那些贵女还娇弱。
她也不知是真信了他的话,还是顺水推舟,只是小心翼翼地离了桌位,捏着桌上的帕子靠近他:“二郎——”
那帕子靠近他嘴唇的那一刻,贺余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闻清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又僵了,这是担心她擦个嘴把他人擦没了是吗。
“汪!”窝在濯缨怀里的浣浣突然叫了一声,长长的舌头舔了下自己嘴边的卷毛,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僵持的二人。
濯缨心里一咯噔,猛地伸手捂住它的嘴:“娘子、郎君,浣浣应该是饿了,我先去喂它吃饭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贺余生回过神来,看着她捏着半空中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犹豫着该不该上前一步。
闻清韶却已冷静下来,她本就脸皮厚,直接把帕子塞进他手里,自个往卧房内走去了。
他攥着那帕子愣了一会,才抬手擦掉嘴上的红油,露出原本浅淡的唇色。
用的却是从他怀里的那方帕,对,就是那沾了黑灰的帕子。
至于闻清韶给的,却是被他仔仔细细叠好,放在了心口。
认真地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腿跟了上去。
有下人来收拾残羹冷饭,退下时却有人半道偷偷溜走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闻清韶一无所知,她回到卧房,昨日的红绸已经撤下,露出了它的本来样貌。
不大不小,不奢不贫,该有的家具都有,可除此之外主人喜欢额外布置的东西却一件也没有。
与其说是主卧,倒像是个闲置的客房,没一点人气。
闻清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件打发时间的物件。
正遇上贺余生回来,她惊奇又费解地问:“你整日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呀?”
这倒是把他问住了,他迟疑了一会才说:“静思?”
“……”
他试探:“养生?”
“……”
他紧张:“练字?”
倒是终于有个像样的了。
闻清韶莫名欣慰,可等她随手拿起笔架上的毛笔一看,真是比她的脸都干净:“……二郎练字不用毛笔吗?”
贺余生眼睫一颤,面色一如往常平静:“之前的毛笔坏了,这是新换的。”
闻清韶收回落在旁边崭新墨盒上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转移了口风:“二郎喜爱练字,想来平时也爱读书。”
贺余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只摆着几本书做样子的书架,冷静地点头:“嗯。”
“那二郎可有奇闻异事传记之类的藏书,下午闷热无聊,我想消磨一下时间。”
闻清韶到不觉得看这些杂书有什么不好意思,她在宫里日日守着那些五坟六典、琴棋书画,这好不容易出了宫,她可不想再为难自己。
贺余生一顿:“大婚事宜繁多,添置的物件也多,我便屋里的书大半送往了书斋。”
“我现在就去取来。”说完,不待她反应,便匆匆离开。
闻清韶被他利落的动作,弄得一怔,思索片刻,去唤了屋外丫鬟,去取些糕点杂嚼来。
待到贺余生又匆匆赶回来屋里的桌上已摆好了几碟可以垫肚子的糕点杂嚼。
闻清韶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忙起身迎了过去,接过他怀那堆分量不轻的书。
“你还给我买了话本!”闻清韶惊喜地从一堆旧书里抽出基本崭新的话本。
贺余生缓了口气,沉默地点了头。
他想到小娘子拿书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便在问书斋买了几本旧书的同时买了几本新话本,更显真诚。
闻清韶投桃报李,拉着他往桌边走,将一碟子糕点举在他眼前:“你饭吃的那么少,吃点糕点吧。”
感受到手臂上温热触感的消失,贺余生正怅然失若,转眼又被那碟糕点填满。
他接过那碟糕点,看着兴冲冲扑到床榻上看书的小娘子,薄唇微掀,眼神柔和了一瞬。
可等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块糕点时,就见她带笑的脸慢慢苦了起来,他走了过去:“怎么了?”
“为什么话本遣词造句也这么……”她词穷了片刻,才挤出一个词,“这么繁琐,好生无趣。”
贺余生这倒是没想到,毕竟他也看过话本,思虑一秒,提议道:“不然我念给你听?”
“好啊好啊!”闻清韶点头如捣蒜,开心得莲目弯弯。
贺余生见她开心,松了口气,他还担心此举太过唐突。
他定了定神,搬来绣墩,接过她递来的话本,斟酌着换了通俗的语言,开始讲起书本上那富家小姐和书生的故事。
他的嗓音舒缓低沉,带着洗涤疲惫和安抚心灵的意味。
闻清韶今日本就心疲体累,加之故事老套,趴在床上听他念书时,开始还会点头附和几句,后就快睁不开眼了。
贺余生念了好几页,见她没反应,抬侧头看去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双手交叠在她的脸颊之下,挤出一团娇嫩的软肉,秀气的黛眉愉悦地舒展着,如珠帘的眼睫轻颤,朱唇微张隐约露出那诱人的红舌……
贺余生小心翼翼地放下书,为她盖上一角被衾,坐了回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没了伴她入睡的读书声,闻清韶安详娇憨的睡颜渐渐起了变化,眼睫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朱唇紧抿,连那舒展的秀眉也越皱越深。
贺余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正当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要落上时,闻清韶霍地睁开了眼睛——
贺余生面容一滞,连忙缩回手,指尖还在不自在地颤动着。
闻清韶又梦到了那些鬼祟的憧憧暗影和那些扭曲混乱的杂声,它们一起把她的四肢缠绕拖拽,而她与生俱来的怪力却在梦里失了效。
直到一阵药香袭来,她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出来,眼前出现一顿斑驳陆离的光晕。
她瞳孔茫然地放大了半瞬,才逐渐聚焦。
逐渐清晰的视野里,是关切地望着她的便宜夫君,她勉强笑了笑,说:“二郎,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贺余生看出来她做了噩梦,但她不愿意多提,他也没追问,毕竟严格意义上讲,他们并不熟:“无事,还听吗?”
“听啊。”
得了她的话,他便又拿起那话本,体贴地往前翻了几页之后,才又用之前相同的舒缓低沉的嗓音念着故事,只是听的人却没了当时的心情。
闻清韶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心神却飘到了九天之外。
偶尔一阵细微的翻页声,他抽空看她一眼,她便回神冲他一笑。
如此几次,闻清韶才终于开了口:“二郎,我同你说说一件事。”
贺余生嗓音一顿:“你说。”
闻清韶难得有些犹豫,嘴唇几次张合,最后干脆一撇头看向他处,不肯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我明日想去宫中一趟。”
“好。”贺余生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名门新妇一般是第二日回母家拜门,闻尚书虽未定罪却还在狱中,这种情况下,她待了八年的皇宫确实是较为妥善的拜门之地。
他又添了一句:“明早我便准备马车和你一齐去。”
“此番进宫并不是为了拜门事宜,而是先前我也公主就商量好的闺阁之事。”闻清韶犹豫了一下,补充了后半句,“二郎就不必和我同去了。”
贺余生定定看了她半晌,捏着话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住了,还是垂眸应了:“好。”
闻清韶松了口气,转回头来时,他目光已经落在了话本之上,为她继续讲故事。
她的目光顺着他捏着话本的手,从肌理流畅的手臂,挪到了削瘦挺拔的肩背,最后停留在那浅淡的薄唇上。
夫君这般病弱寡言,又受尽亲人冷眼,对她这个幼时玩伴却极为关心,而自己却对他有所隐瞒。
她越想越愧疚,有一种希望他别对自己这么好的冲动,这一想,还真让她记起什么:“二郎,我今天顶撞了你的兄长,还把你的花坛砸出一条缝来了,你是不是会讨厌我呀?”
贺余生摇头:“不会。”
“你不觉得我嚣张跋扈特别没有礼教嘛。”
“不会。”贺余生继续摇头,怕她多想,还多解释了一句,“事急从权。”
“……真的吗?”
“真的。”他以为她仍不放心,抬起总是低垂的眉眼,认真地说,“你这样,就很好。”
闻清韶仿佛又回到初遇他的午后,面对她的随口抱怨,他也是这般认真回答。
他怎么一直这么好,她更愧疚了,却也不打算改口。
贺余生不知她心思,见她没再继续问,便又继续给她念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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