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夫人当替身后每天都想躺平 > 第110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第110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孩子显然对陌生人多有抗拒,  满脸上都写着不要,但是见眼前这位叔叔面若冰霜,一定是不会允他不去。他转看向了小宛,  眼里透露出哀求。

  小宛听到郁云那句话了,又对上这孩子哀求的目光,摸了摸他的头,  说:“去吧,……他不会害你。”

  这孩子却仍然那样望她,低低说:“姐姐,我怕,  你跟我一道去好不好?”

  小宛为难地看了眼郁云,  她可不是很想掺和别人的家事,但是挨不住他如此哀求的眼神;“那,  那么我陪你去罢?”

  她坐到马车上时便在想,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今生全是来还债的。

  马车稳稳行驶,四周有晋国卫士保护,还有郁云亲自驾车,  小呆在她手边趴着窗偷摸着看外头风景,  坐在她右手侧的这孩子便静静地不说话,  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她愈看愈是觉得很肖似姬昼。

  她温柔地摸了摸姬则的头,  计量着那姬昼这是想要打什么算盘?这么晚接这孩子去宫中,  难道是要趁着剿灭逆贼庆功领赏,请封世子么?她想,  他要做什么,  总有他的理由,  不会无的放矢。

  除此之外,  她没有想出来别的理由了。

  坐在马车上,窗外的夜风漏进车厢,春夜微寒,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也给两个孩子紧了紧衣领,

  目送着郁云护那孩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她便牵着小呆经内官牵引,去了城楼上,她打算在宫门跟前等哥哥出来一道走。

  天边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五色光华盛大灿烂,照明了朗朗晴空夜晚,映着王宫琉璃碧瓦光色焕然,夜里的殿宇楼阁都披拂在烟花的光下。

  她还扶着女墙在观赏烟花盛大,逐渐觉得困了,这两日她都没有睡个安稳觉,心里只想要等哥哥出来,回去驿馆,能好好地睡上十二个时辰才行。                        

                            

  她已经困到扶着墙也能打盹,小呆自己很乖巧地在墙角蹲着看一只蜘蛛结网,颇有小宛当年遗风。

  她在睡梦里,梦到了在一片肃冷的宫殿间,白日里下了彻天彻地的一场冷雨,她手边没有伞,便捂着脑袋跑到最近的一处殿宇跟前避雨。她只觉得这周围是这样熟悉又陌生,候着雨停的时间里,就推开殿门进去,里头似乎很久没有人住,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她望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四曲白玉屏风上恣意潇洒的满屏墨梅,一只一人高的双鱼青花瓷瓶立在角落,还有屏风后桌案上陈着的海棠枝状的白瓷笔架。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只海棠笔架,心里埋藏的记忆便似沿着净瓷的枝杈蔓延开来,她走到近前,抚过笔架,逆着微弱天光,看到笔架上一片一片的裂纹。

  哦!她记起来,这只笔架在那个决绝的日子,便叫她不小心碰到碎掉了。那么,是谁又将它一片片粘补起来了?竟然和原样别无二致。

  她沿着回廊,缓缓前行,庭中雨声萧瑟,烟雾蒙蒙,她沿途打量着回廊上的旧物,有系着长长流苏的护花铃,这时风雨催得急,护花铃便叮铃铃直响。她穿到了后殿,殿中一切如旧,明窗前妆镜擦拭得一尘不染,仍旧能清晰照映出她的容貌来。

  她才发觉今日她穿了那件,她只穿过一次的铢衣。

  镜前,一朵青中带雪的雪芙蓉静静躺在那儿,还有她素日的一些珠钗首饰,仿佛主人还没有离去。

  她回头,就又望见她那时极其喜欢的那一幅雀青帘子,这颜色染得极合她的心意,朦朦胧胧地看去时,像是雨破天青时那样好看的青色。                        

                            

  帐边是一座剑架,上有三柄剑,第一柄剑是她在谧园时,章  姑姑所赠的那柄,她视作故友。第二和第三柄便是她的宛宛剑和恨隐剑。

  绿玉剑柄,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拔剑出鞘,剑风寒似轻雪,光可鉴人,大抵也是有人时常擦拭的缘故。

  她发觉在梅花高几上,陈着一双龙凤红烛,这原本是没有的。

  她看得愈加觉得窒息起来,匆忙间跑出了后殿,回廊四下无人,她望着茫茫大雨,心里仿佛也起了茫茫的雾来。

  她缓缓走向后花园,这该是什么季节了?她的眼前展开一片翠□□滴,——啊,果然是夏日,荷塘里的白莲全都已经开了,一朵一朵静静绽放在那里。

  青翠荷叶在雨里摇曳,可以辨得雨打荷的声响。蒙蒙雨雾中,她看到了一道白影。

  她惊了一下,啊地叫出来,定睛看去,又似很不出所料的是他了。

  下这样大的雨,他在这里做什么?

  她便也于这时记得,她在这后花园里燃了一把大火,将她过往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尚在思索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什么,犹豫之间,她看到廊边有一柄素白纸伞,便撑起伞来,走去园中。

  她发觉这柄伞竟然是那柄绘了青竹的纸伞。伞柄意外地很是光滑。

  她走近去看时,雨中的人影便逐渐清晰起来,他撑着伞,像是意识到她的靠近,侧过头来看她,素衣素冠素带素靴素伞,唇边仍然是勾着一抹令人着迷的温和笑意,眼里沉静,仿佛秋水无澜。

  他的话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说:“小宛,你来了?”

  小宛吓了一吓,他原来是能看到她的么?她心中正犹疑,所以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话,沉默起来。                        

                            

  他看向她,风急雨骤,打在他们的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他这时神色却寂寥很多,说:“你今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她不知要说什么好,心想的全都是怎样走出这个梦境,所以含糊地点头,说:“今天,冷,就不想说话了。”

  他笑起来,近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温暖的大手将她包裹住,她僵硬了一下,就听他说:“那我给你焐一焐。”

  她抽回手去,避开他目光,也不知这梦境里触觉还能这样真实,但就在她抽开手的时候,就见他脸上顿时慌乱起来,慌地来抓她的手,说:“小宛!……”

  那样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哀伤得像破碎的月光,像彻夜的雨,像零落的花。

  她想要说什么,已看到面前他眼圈通红,那双眼睛里,竟然淌出两行清泪。

  她因为太过惊讶而僵在原地,任由他重新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听到他说:“别走好不好。”

  小宛下意识想要点头,但还是扼制自己,摇了摇头,就要转身走开时,发觉他却没有追上来。她离开了两步远时,再回头看,看到他低垂下眼,目光茫然无措,他喃喃说:“怎么办,怎么办?”

  她几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姬昼,可见梦境的力量太过强大,连无所不能的他,也会自问着“怎么办”。

  他终于抬起眼,望着她的眼睛,像在自问,又像在问她:“小宛,你怎样才肯原谅我。”

  她心里想,哦,原来进展到这个阶段了,那么她很拿手了——“我才不会原谅你。”

  她听到他在她身后说:“你心里还念着姬温瑜?我全都答应了你,没有杀他,放他走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小宛……”

  她倒是很惊讶:“三公子没有死?”

  旋即见他缓慢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笑了一下,说:“我怎么原谅你呢?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利用我,不是在骗我,不是在伤害我?你深恶痛绝的薄太后,你可以饶她不死;你长久憎恨的三公子,你可以放他离去;你一直不屑的薄云钿,连她,她也可以活下来——你却要逼我入了绝境,我在晋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那时,我却没有见你忏悔。”

  他脸色灰白一片,说:“我没想到,你没有服用他给你的药。……小宛,你和母亲,为什么都要惦记他,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拥有了我所没有的一切,连你,……也要喜欢他,要维护他。小宛,我太嫉妒他了,所以,所以……”他苦笑了一声。

  她没有多说什么的想法,离开了后花园,站到回廊下时,听到他的声音缥缈地传来:“小宛,你要走了吗?”

  他没有追过来,只是远远望她。

  她也不知应该走到哪里去,这时迎面却走来几人。是几个道士。她疑惑着怎么会有道士在,那为首的一位老道士已经走到他身边。他敛去刚刚的那些神情,复又变得冷漠起来,说:“不是说可以维持一炷香的么?怎么今日这样快……”

  老道士说:“的确有异,贫道也正费解。”

  他没有再说什么。

  她缓缓步出了沧海殿,面前风景骤变,她一下子就到了御书房后面那条巷里,衡无阁的牌匾就在眼前闪闪发光。她看到朱砂梅满树枝叶蓁蓁,不由感慨时间易逝,衡无阁的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仿佛引诱着她进去一样,她犹豫了一下,进了门。                        

                            

  一楼无人,她上了二楼,刚到门口,探头看去并没有人,她这第二眼再看时便怔住:这房间里,四壁挂满了她的画像。一幅一幅,惟妙惟肖,红衣的她,白衣的她,舞剑的她,发呆的她,蹲在草丛里的她,一蹦一跳的她……她几乎看花了眼。

  她走到其中一幅画前,这是她穿着铢衣簪着雪芙蓉的画像,画上女子微微含笑,只是目光滑过每一寸后,驻留在她眼睛上时,那里墨渍遇水晕开了一些,仿佛流泪。

  她心里感怀,怎么连她哭也要画出来呢?她伸手摸了摸那块墨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大抵是作画人淌下来的眼泪洇开的。

  她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这是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追忆的不堪过往,哭着哭着,就感到有人默默地从背后将她抱住,低哑声音说:“小宛,……别哭。”

  她猛地从梦里惊醒,但那温暖触觉没有消失,她诧异地带着零零泪眼回头,就看到姬昼正抱着她,这里好像是,马车?她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和他在一起?

  她使劲想要挣脱,但是他箍得极紧,不肯松手。

  他眉眼紧蹙,嘴唇翕动,仿佛在呢喃着什么,睡梦里仍然很不安稳。她便想到难道刚刚做的那场梦,就是因为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实在太可怕了。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但没有推动,他箍得似铁桶似的,仿佛只要稍微松开一点,她就会溜走似的。她气得又锤又打甚至想去咬,他也纹丝不动,只是眉头蹙着,聚着淡淡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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