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背锅
小宛觉得自己很会粉饰太平, 没想到薄家的人比她还会。
她在太后宫中请安时,听闻赵国只攻半日便攻破奉云关,三万大军即将抵达少梁, 薄慎之率兵驻扎在武舒,避而未战,赵军一路势如破竹。
太后给她新的任务就是继续粉饰太平, 叫她时不时进进谗言。
她在御书房伴驾时,却分明听禀一片捷报,喜气洋洋,什么薄将军又斩杀多少多少。
姬昼似很不耐听这些, 揽着她时目光仿佛都不曾看别的东西一眼, 只是含笑看着她,如同在看世上最珍贵不过的珍宝——诸多朝臣便都心下了然, 陛下这半年来沉溺美色,大抵没救了。
个别上谏说出实际局势的, 他冷淡睇了对方一眼,只说:“局势既然大好,你言之凿凿, 虚进实乱, 动摇人心;民心不宁, 如何能胜?”
他还很温柔地看着她, 说:“爱妃觉得如何处置?”
她讷讷说了个“罚俸”, 他摇头,她又说“闭门思过”, 他仍摇头。
朝臣们全都看得清楚, 陛下连日未理朝政,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 怎会想到他们昔日英明神武的陛下成了这样。大抵要重蹈历代昏君覆辙。
偏偏薄家那群人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只怕还有阴谋更甚。
小宛最后梗着脖子说了句“降职”,他叹了口气,说:“爱妃还是太心软,心软,他们就不把你放在眼中。”说罢,冷淡的目光又落在那些人身上,最后他将他们直接罢免官职,逐出绛都。
小宛连那本《从零开始当妖妃》都不用看了,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妃,这么短短七八日里,经她之口而罚俸、思过、降职、免职、下狱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但这段时日春风花草香。
三月初七,他带她登临苍越山踏青;
三月初八,他和她乘画舫夜游洵水;
三月初九,他带她去白陌原放风筝;
三月初十,他带她去璧湖泛舟钓鱼……
这样旖旎而梦幻的日子,小宛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日以继夜”和“夜以继日”,就是指除了出去玩,她根本下不来床。
她对这样的日子格外珍惜,仿佛预见到这如露亦如电的美好,转瞬将熄。
转眼间过了五六日,朝中局势骤变,这连日捷报里忽然呈上一道百人血书,言道粮饷被克扣,供应不足,军中哗变。
而此时前线,赵军将渡洵水而至武舒,两军对峙洵水两岸。
不出一日又有八百里急报飞进大兴宫,说副将陆沧率兵私自围袭赵军,打草惊蛇,不仅贻误战机,且被俘虏后却被放回来,约已叛变。
这份急报一至,朝中霎时哗然,原本是胜利在望的虚假局面一下被揭开,不知何时局势已经难以挽回,几乎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
大多数朝臣与先中大夫令陆姜有旧,也知道陆沧的才干,不忍见他陨凋,进言陆沧虽然年轻,但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就此戮之未免可惜,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但谁也没想到那妖女竟然在陛下跟前吹了枕边风,说陆沧一定早已通敌叛国,其家眷幼子当格杀勿论,念在他幼子不足十五,送往充军,妾室冯氏,理当枭首示众。
这样残忍的话却出自一个长得温婉明丽、时常带笑的女子口中。
小宛居于深宫,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在三月十二的那个下午,在沧海殿中雕琢扇坠时,觅秀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姑娘,大事不好,刚刚小陆公子……”小宛手中刻刀一个用力过头,手上鲜血霎时横流。
觅秀话都没有说完,一道小小的人影就哭着投到她怀里,说:“姐姐,救救娘,救救娘!”
她才得知,前线陆沧被俘虏,姬昼要杀冯氏的事。
她二话不说便提起裙子,直奔御书房。
路上春风微冷,小陆开已经哭成泪人,小宛牵着他的手,心中又惊又惧,为什么要杀冯氏,为什么男人的罪过,要一个弱女子承担后果。
她跑了一路,血就洒了一路,似一朵朵艳丽的红莲,绽开在青石砖上。
可是她被齐如山拦在了门外。齐如山难得有如此郑重的神情,几乎每一句话都如山沉重:“夫人,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夫人请回吧。”
“我要见陛下!我……”
齐如山提高了声音说:“夫人既已进言要冯氏枭首,陛下深以为然,此事金口玉言,不再更改——”
“我……”她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但小陆开已经听懂那话是什么意思,立即将她的手松开,泪眼朦胧,大声喊着:“姐姐你骗我,你骗我!是你要杀我娘,是你!——”
陆开哭着跑走,小宛百口莫辩,不知什么时候这样大一顶帽子已经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脸色苍白地问:“那冯娘子现在在哪?”
齐如山缄口不语,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小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跑开去追陆开,他一定知道冯氏在哪。
陆开年纪小,本也跑不远,小宛没几步就追上了他,他躲在墙角哭,小宛知道现下不是哭的时候,连忙问:“你娘在哪?”
陆开眼圈泛红,已经哭成泪人,只知道喊着“我不要告诉你,你是坏人,坏人——”
小孩子最不能忍受被人欺骗,就像平日玩得这么好的漂亮姐姐,竟然要杀他的娘,他又怎么可能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小宛问他问不出来,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问到冯氏已经被关在了内务监,今日即将被赐毒酒。
她赶到内务监时,那内务监的大总管正端来毒酒。
冯氏泪眼零零地望着自己的幼子,待望见门口赶来的小宛时,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妖女,蛊惑君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你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夫陆沧在前线奋勇杀敌,被扣通敌,你们,你们……昏君妖女,枉我夫君满门忠烈,竟然效忠你们这种人!”
小宛压抑着喉头的酸涩,虽然因为着急赶来而凌乱不堪,却依然勉强保持镇静沉稳,大总管讪笑朝她行了一礼,还说:“夫人放心,这贱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她强自镇定,微微一笑,看向这大总管,说:“是啊。不过,她这样辱骂本宫,单赐毒酒,是不是太便宜了她?”
大总管对夫人了解不多,齐总管说是夫人要杀冯氏,他自然不疑有他,现下夫人这样着急赶过来,他虽然有所疑虑,但也不能违抗夫人的命令。
这晋国上下谁不知道,夫人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
那边冯氏一边哭一边骂着“毒妇”“妖女”之类,小宛听了虽然难过,但知道这件事上怪不得她。
她看向内务监总管,说:“我要带走她折磨她,总管没有意见罢?”
那大总管连连道:“没有没有——”
传说里凝光夫人喜观赏酷刑,内务监总管想,冯氏若在她的手上,结局大概会更加惨烈。
小宛叫人带走她时,手上血还没有止,只是看着冯氏被押去沧海殿,心里有了些慰藉,但愿她可以护得住她。
她丝毫不敢松懈,跟着过去,内务监离沧海殿不远,在消息还没传去御书房的时候,她已把冯氏藏到了偏殿。
冯氏眼眶通红,骂她的话就没有停过,小宛无法解释那不是她的错。
她迷茫地看着窗外,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想救你性命。冯姐姐。”
冯氏说:“虚伪做作的毒妇,你和那昏君狼狈为奸——我们都看错你们了——”
小宛没有反驳,她的确虚伪做作,这诚然没有假。
这一切变得太快,就像天上的风云。早上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已经变了天,大抵又会有好几日连绵阴雨。
因为怕被人找到,小宛一直守在冯氏跟前,索性把扇坠也拿过来继续雕琢。
这扇坠是拿血玉做的,血色部分她雕了一枝海棠,白色部分则雕了一只白鹤展翅。
她为之取名鹤衔棠。
白鹤与海棠都有福寿绵延的寓意,她是多么希望他和她都能够岁岁平安。但那只是她的妄想。
冯氏大约是骂久了,骂得嗓子干,小宛还在细细雕琢鹤羽,注意到这点,端了杯茶给她。因怕她乱跑,所以她仍是将冯氏绑着的,她深知若是冯氏乱跑,大概率会被当作刺客就地格杀了。
只有她在她眼皮底下,她才能略微放心些。
冯氏不肯喝,小宛轻轻一笑,自己喝了一口证明无毒,再给她倒了一杯。冯氏的情绪经过这么久,算是平定了一些,喝完茶后,也不再骂骂咧咧,大约是知道自己的话不能改变什么结局。
小宛叹了口气,继续雕琢扇坠儿。他的生辰就在后日了。
冯氏看着小宛一直在雕刻东西,看到她的手上还在淌着血,只拿手帕包扎了一下,但血色已经浸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觅秀过来请小宛用膳,神色却慌慌张张的,小宛便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扇坠塞到怀里,刚打开门,就见到站在廊下,神色严肃的姬昼。
哪怕是神色严肃,但他还是勾起了一点笑,笑意令人打从心底就发寒。
许久的温柔都令她忘记,他曾经是多么薄情而冷血的君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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