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妻子伤夫，下套做局

        三日后，李向菱伤夫案在县衙正式升堂审理。来了不少人淤积在衙门口，都为看这桩案子最终如何判决。

        王婶早早在前排站了位，由罗氏陪着。

        叶子璇一身青袍男装进了县衙，刚准备跨步入堂，衙役的两把大刀赫然横在她面前。她显然没习惯大周“动刀动枪”的上堂礼仪，吓得退了两步，缓了片刻才镇定几许。

        左侧衙役面沉似冰，冷声开口，“公堂之上，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叶子璇微微拱手，“两位大哥，我乃李向菱李姑娘聘请的状师，前来替她申辩，亦为县老爷辅助断案，还望通行无阻。”

        右侧衙役挑眉，“状师？可有官府发的文书？”

        在大周，状师是一种由官家认证的职业，需精通律法，可入朝为官。“大状师”多为官家所聘用，也有少数“义”字当头，为百姓谋利，所以受人敬崇。

        状师需要在州府参加三次考核，由州府巡抚统一发放状师文书，才可在县衙通行，衙役此时问的便是这状师文书。

        叶子璇早有料到。但她“初来乍到”，自然没有，于是，前天夜半，她特意摸去鬼市，找了个办理假文书的蒙面书生，花了五十文铜钱伪造了册子。

        她漫不经心从胸口将那文书抽出来，不心慌，不胆怯，恭恭敬敬放置在衙役手上，“请大哥查阅。”

        她一派气定神闲，将折扇“唰”的一散，悠哉悠哉扇起来。

        衙役机敏地审视着她那模样，不卑不亢，是个见世面的读书人，自然也不再怀疑，随意兜转一眼文书，“你等着，我去向大人禀报。”

        叶子璇淡然一笑，轻轻躬身小臂一抬，做了个雅致地“请”，随后便立于一侧静候，不骄不躁。

        那衙役去了片刻，就匆匆回来。

        在这小县，鲜少有案件，顶多是偷鸡摸狗，缺斤短两，邻里争执的家常小事，自然不会有状师上公堂，登台唱戏的情况。

        现任县老爷周震云见着忽然有状师前来，首次感觉到这种独特的排面，兴奋不已，从脑门到胡须都洋溢着飘飘然。

        根本没细看那文书，便让衙役将叶子璇请进公堂。

        虽说在现代，她扮猪吃老虎，鬼话连篇张口就来，但时代有了调整，两眼一抹黑，她终究心里没底。

        但随着衙役的步伐慢慢踱进公堂，周县令一双桃花眼堆满喜庆地笑意。她也笑了，此事稳妥，必然会成！

        周县令急吼吼，让衙役抬了凳子在一旁，向叶子璇道摆手：“叶状师，请坐。”

        叶子璇一派清风，无害地眯眼笑，“周大人客气，久闻大人独出手眼，叶某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谅解，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因我耽搁，叶某惶恐，咱们……升堂断案吧。”

        周县令看她成竹于胸，心中满是激昂，这才是州府下到县镇的大状师之态啊，简直是楠竹笋子，满了心！

        他大手一挥，“来人，带犯妇上堂。”

        一阵喧嚣，衙役押着个身穿囚服，手带脚镣，蓬头垢面的女子，那女子垂丧着头，长发披面，看不见脸庞，但从步行体态上判断，应是没有受刑。

        但在牢中两日，已然黄皮饥瘦，精神萎靡。

        李向菱被带上来后，他夫君陈胜洪也被领了过来，两人齐齐跪在下首，都颇为拘谨。

        周县令拍案，“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镇西街陈胜洪。”

        “民妇陈氏……”

        “陈胜洪，你状告你妻子所为何事？”

        陈胜洪长得獐头鼠目，虽然收了王婶的钱银，但他还想公然耍弄陈氏一番。他决定等县令真的判了李向菱罪状，他便再翻口说要执行调解，这样李向菱日后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他便能光明正大的挟她换银。

        “大人，李向菱在嫁入我陈家后好吃懒做，不但不分忧，还在家中欺辱婆母，那日我与她理论，谁想这泼妇有滔天泼胆，竟举刀砍我，大人您看！”

        陈胜洪麻利地撩起衣袖展示伤疤，叶子璇盯着那浅显的口子，鼻尖哼出一笑，“陈胜洪，你这口子怕是要多加注意……说不定再过俩时辰就要愈合了。”

        前半句与后半句有如此反差，在场群众哄笑起来。

        陈胜洪那手臂上的口子的确浅得紧，现在已然结痂。

        他面上挂不住，有些发红发烫，但他素来张扬惯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公堂上岂有你说话的份！”

        周县令听言，猛击一声惊堂木：“这是叶状师！”

        陈胜洪一听是状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自己是没闲钱去请状师，那这状师必然是李向菱所请。

        好个李向菱，一面让自己娘亲给他送钱，一面又请状师围追堵截，要在公堂上胜他一筹，陈胜洪顿时窝火。

        他不敢再向叶子璇发问，只能将矛头对准妻子，“大人，我这伤口虽是不深，但妻子伤夫，在我朝律法中罪孽深重，性质恶劣，必当严惩！”

        周县令听着陈胜洪的控诉，摸着自己飘逸的羊角胡，提声向李向菱发问，“陈氏，陈胜洪所言是否属实。”

        李向菱伤夫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她听县令这样发问，只能瑟缩下身子，脑袋埋得更低，两肩耸动，轻轻向下点了点，“是的，大人。”

        陈胜洪心下暗喜，全身筋骨都舒坦了，忙蹦起来，“大人，您看她都认罪了，请大人速速判决吧。”

        周县令慢条斯理捋了捋羊角胡，觉得这案子是板上钉钉，李向菱已然认罪，并无争议。可叶状师也并非摆设，那可是州府来的大状。

        他不动声色瞄他一眼，果然，叶子璇开腔了。

        “周大人，李姑娘既然请我来，那便是有口难辨，可否由在下来做详细阐述？”叶子璇礼数齐全，行云流水间带着京师之地特有的贤身贵体之态，给足他面子。

        这得益于鬼市里卖香粉的老头，他看到叶子璇做状师假文书，便从对街剔牙走来，举着文书看了良久，长指甲指了指章印，“它像真的，你像假的。”

        叶子璇不知何意。

        “状师通才硕学，出入于朱门望族，谈吐礼仪，身姿举止皆是击打对手的招式。”

        叶子璇觉得在理，次日夜半，提了壶花酿又踏入鬼市，找老头学礼仪。谁说临时抱佛脚无用，这不，将周县令恍得五迷三道。

        周县令压着雀跃，在高座上面对围观百姓严正地理了理袍服，顺水推舟，“叶状师请……”

        叶子璇得了令，缓缓站身，轻浅一笑，将手中折扇弹开，半遮双唇，诡谲莫测，“陈胜洪，李向菱伤你是真，但那创面又浅又细，可不像故意为之。”

        叶子璇双眸一冷，提声，“仵作何在？”

        一高瘦男人躬身行礼，在她指点下立于陈胜洪一侧。陈胜洪不解，却没来由的心慌了。

        “查验！”

        陈胜洪不乐意了，仵作枯瘦如爪的手指紧紧抠住他胳膊，一双小眼眯着审着，“回禀大人，破皮而已。”

        陈胜洪忙晦气挣脱，刚要争辩，却被叶子璇抢言。

        “李向菱禀性恬淡，村民有目共见。嫁入陈家后也并非如陈胜洪口中所言，好吃懒做，不敬婆母。反之勤勤恳恳，逆来顺受，更甚！拿嫁妆补贴家用。陈家奴仆可前来作证，从小寒日至立春日，陈家买米买油所用银钱皆来自于李向菱。”

        叶子璇神色自若，扇面一挥，“陈家奴仆出列。”

        周县令看得津津有味，王婶更是满面惊愕，攥紧罗氏的衣袖，压着声，“子璇这作态……你们……你们曾经可是官中人？”罗氏摇头，此刻也心鼓大锤，惶惶不安。

        这不是她的女儿，绝不是她女儿！

        “而你，陈胜洪，你酗酒赌博，殴打责骂。那日你与李向菱争执间再次动手，李向菱被逼无奈，为求自保反抗，这才无意中划伤。”

        陈胜洪面色姜黄，恶狠狠指着叶子璇，“狗屁！我们陈家的事，你一外人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明明就是信口雌黄，胡编乱造！”

        叶子璇满意于他的气急败坏，转身向上首的周县令恭敬鞠了一礼，“周大人，李向菱是否常遭暴虐，找人验伤便一清二楚。我听闻王春堂的女大夫受雇于县衙，专替妇孺女眷验伤。因关乎此案的性质定夺，还望周大人安排。”

        “在理！”周县令摆手让女大夫将李向菱带入偏厅里堂。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女大夫不徐不疾，重新登上公堂，“回禀周大人，陈氏身子确有大量淤青淤紫，系为男子|拳脚所致，且在手臂和背部多处有疤痕旧伤，可以断定是躲避自保过程中所受，伤痕有旧有新，”她侧脸瞪着陈胜洪，“触目惊心。”

        话音刚落，王婶捂着嘴嚎啕起来，民众心内唏嘘，摩拳擦掌，打抱不平起来。

        周县令心中有了定数。

        叶子璇陈胜追击，看向缓步上堂的李向菱，“陈夫人，可否详细描述那日的场景。”

        李向菱这才抬起头，右侧面颊有大片淤青，她目色彷徨，待看到了叶子璇，才似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菩萨对她坚定地笑，笑得她身子暖洋洋。

        李向菱知道，该轮到自己粉墨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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