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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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唯一被剩下的女子不慌不忙,将屋内四角的火烛吹灭,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在邵潜面前目不斜视地行了个礼,径直走出了回廊。
“这要派人悄悄跟上去吗?”原先守着寝门的侍卫问道。
“不用,看来众人口中没心没肺的七殿下也不是全无关心嘛。”
邵潜握紧了身侧的佩剑,目光落在阮清明的背影上,虽两臂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可右臂明显有些许不便。
这些含着玉出生的金汤匙步步逼人也就算了,他一介莫名其妙被安插来的无名小辈有什么可傲的。
不仅仅是其他那些通过考学进宫的太傅对此怨气满腹,队伍里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实在掉价,连同圣上的股肱之臣也觉得此事颇为不妥,今日后宫能多安排一个太傅,明日就能对朝政指手划脚了。
原本仅是怀疑,元妃娘娘母家在归顺之时,在圣上的安排下早已全数迁到中州,哪里会突然冒出一个隔了八百辈的亲系,说是用来监视胸无点墨的七殿下读书还有些可信。
户部尚书既然给了个机会,自己自然要好好抓住,若说中州能在籍贯中开刀的非酒楼莫属了,连夜匆匆安排之后,隔日便风风火火杀到酒楼,却不想扑了个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目标锁定的瘸腿之人居然在这里重新出现了。
酒楼后院中,邵潜其实早已听到阮清明与魏栖风的对话,字里行间大约也能推测出,他们二人绝对见过文修院的刺客。
只是个中关系,似乎魏栖风也不太清楚,不过来日方长,何怕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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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美好品质,这时候回去,估计要被李府长辈抓住仔细盘问一番,贺明诚决定跟着一同到宫门再折返。
“说些正经的,邵潜这人我打交道比你多,他野心太大了又不懂得收敛,我不同意他和徽音也不是全无道理。他虽然有点本事,但是不懂得给自己留后路,万事万物只关注眼前,难保后面不出乱子,不信的话打听打听,廷尉司的同僚哪个不对他有怨言?”
贺明诚说罢朝一旁不吭声的赵凝看了看,魏栖风也像是寻求答案似的转了头,赵凝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不是没办法吗,哪知道他死缠烂打,这事儿还没完没了呢?”
“小人难缠啊,你可别因为此事同邵潜结下梁子。”
“检籍一事辎重,后面若是详细彻查,那是拔起萝卜带起泥的事,对于邵潜一个九品芝麻官来说太过于危险,别说官帽了,就是性命恐怕都得搭进去。”
“你管他干嘛?生死有命,这是自己的抉择。说起来,今日你们怎么在酒楼,是有什么眉目吗?”
魏栖风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阮清明,身影深深浅浅隐在黑暗中,加快了步子,贺明诚立刻会意,也跟了上来。
“我本是想来提醒南浔南澄注意些,酒楼你也知道,浑水摸鱼的事情太多了,廷尉司既然能支出这么大力量到这里,必然是有什么不简单的事情,估摸着是有人拿检籍作了交易。”
“检籍本就是户部的事儿,下面动静要是这么大,上面怎么会不知道,这不是监守自盗嘛!户部尚书惠大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严气正性一点不输家父。再说了,抚安王黄策是什么人啊,还能放心自己的亲儿子来趟浑水?”
“要是只做做样子那还好说,怕就怕,要查的人,远比我们能想象的藏得还要深。”
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愈发觉得此事邪门到远超自己的掌控,魏栖风本就是闲散混子,除了例常的议事,见父皇的次数恐怕比朝堂上的大臣还要少。
贺明诚就更不用说了,这些明里暗里的争纷,贺家向来是讳莫如深,若不是涉及大周根土,断然不会主动掺和其中。
“元妃娘娘得宠,裘将军又战功显赫,你嘛,虽然不学无术,可是多会投胎啊!哪像我,这些事情我就是知道也都不敢沾,徽音向来聪明睿智,我这个当兄长的反而到处惹是生非,面子挂不住呀!”
魏栖风骨子硬,脾气也硬,想什么便立刻做什么,不稀得再去顾及其他,圣上虽然不太待见他,可是宫中皇子大多年少早夭,剩下的能够好好活着,就算是哪吒闹海也不会受什么严重的处罚。
可是贺家不同,伴君如伴虎,嘴边不甚漏了什么惹得圣上的话,那便是掉脑袋的大事,贺明诚小打小闹不少,却深谙有些事盘根错节不能深究的道理。
魏栖风听罢冷哼几声,也没再回话,贺明诚将这当作是默认,继续说道:“说起来,在酒楼我没见过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你见过掌柜的吗?大家谣言传得那么邪乎,说不定真的同朝廷内部什么人有交易,下面乱套了都不出面管一管吗?”
“可能这根本不在他们在乎的范围之内,只要火暂时不烧到自己身上,就算百姓连稀粥都喝不起,也影响不了这些富室大家酒醉金迷。边疆的战火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烟火,这火燃地越旺,他们反而赚的盆满钵满,至于百姓,他们从未将自己当作百姓。”
冷风一嗖,吹得贺明诚打了个哆嗦,连忙搓了搓手臂:“赋渊,你下次别面无表情说这些话了,怪吓人的。”
“啧,贺大人铜心铁胆,怎么一点儿没遗传给亲儿子”
这旨倒是真没假传,元妃娘娘殿中的近侍早早就等候在宫门,这个点回宫居然用不上和守卫扯嘴皮子,魏栖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正月间挂上的红灯笼还未摘下,在城墙上悬着,晃悠悠映着人影。
贺明诚也点头回应了阮太傅的致意,直愣愣看着三人走入宫中的背影,甚至忘了回口魏栖风的讥讽,只是忽然细细想起,什么时候装傻充愣的小子将事情想得如此之深了,像是一个不曾熟识的陌生人,过去又有多少真心话夹杂在插科打诨中说出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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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前烛火通明,坐前的耆老精神隽烁,两名中年男子在一旁围坐着。
“老朽近来身体告恙,自从文修院意外之后便从未露面,偶尔只能靠陈公公派人递些消息,今日请两位大人前来,也是想商议一下后面该怎么办。”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日文修院诸位门生苦苦等候的傅大人,年近古稀仍然思绪清醒,只是这几日染了风寒,说话间咳嗽不断。
“只是可怜了抚安王的公子,本是个可用之才,却惨遭此毒手。这事儿我没法亲自露面去查,想找个能派得上用场的,谁知全是硬塞进户部混吃等死的老妈子。”户部尚书惠天瑞气不打一处来,闷哼哼说道,“还有廷尉司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哦对,邵潜!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做事情太过于莽撞,居然直接带着人搜到了酒坊!”
“听闻今日黄侍郎已经稍有转好了,是那箭簇上抹了毒,原先曾跟着圣上一起出征北疆的太医懂得治毒,已经早早去了黄府,什么名贵方子都搬出来了,二位大人不用担心。”
仇千钟开口安慰,另外二位终能放下心来。仇总督在鹤抚司说一不二,鹤抚司一不下属六部,二不听令朝廷,只从皇帝一人的安排,因此这仇总督的话几乎等同与口谕。
傅宜修道:“户部不过是刚起了个苗头,这才哪儿跟哪儿,行峻就遭此不测,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裘氏暗度陈仓一事若不提早掐断,大周都要被这帮蛮人掏了个空,北疆频繁来犯,前几年累下的国库都要耗尽,再往后就得掐着百姓的脖子了,到时候这些人再想趁乱翻天还不是轻而易举”
仇千钟见惠天瑞话锋不对,立刻打断了提醒道:“嘘这里不比宫中有近侍把守,请惠大人小心说话。”
惠天瑞立刻噤口,点了点头。
傅宜修拱手道:“事情尚未明晰,宫中也险有细作,现在有些话没法拿到朝堂上说,可惜朝中青黄不接,只能差使一些年轻小辈,我们做事多少也有些碍手碍脚的,唯恐扯出什么不该扯的。”
惠天瑞道:“可惜了邵潜急于求成,偏要惹到七殿下徒增变数,不过这倒也提醒了我们,那个阮太傅不就是先前元妃非要任用的清州亲系嘛,如此,往后事情的走向便不好估测啊!不知可否劳烦仇总督探探圣上的意思如何?”
虽事情并未发展到危在旦夕的关头,但纵横交贯的丛林之下,却唯独不能忽略旁枝末节,否则一旦掀开见了光,说不定内里早已决疣溃痈,为时晚矣。
陈年旧怨,有人胜居高堂,可以忘却不谈,有人俯首溃败,必会耿耿于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如释怀,人心向善,须得不念旧恶,说起来是多么轻飘飘啊。
仇千钟将手边的雕花檀木盒轻轻放到书案上,道:“此次出宫圣上御托口信,二位大人多为此事烦忧,以此作为犒劳。”
傅宜修和惠天瑞连忙躬身跪拜:“臣等谢皇上恩赐。”
雕花木盒用玲珑镶嵌点缀,四面用金丝缠绕出祥云纹饰,一看便是御用之物,近些年来宫中崇尚勤俭,连后宫的膳食都精简了不少,已经很难再见到如此奢华的御品了。
傅宜修恭恭敬敬将木盒打开,丝锦绸缎之上,安稳放置着一枝人参,形同念珠。
此种人参最忌高温多雨,喜腐质林地,中州地处江南,气候几乎无法种植,药材铺中的人参大多从北疆贩来,而念珠状的人参,仅清州有之。
圣上的意思显而易知,魏忠不仅示意连根拔起,甚至拔哪株都指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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