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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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得快,后面跟着的人提着大箱小箱,探了探气息便命侍卫抬人进内殿了,黄行峻中箭的伤口并不深,也一直意识清醒,伤口包扎了后就暂时在内殿中歇息了。
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文修院中的门生都不敢贸然离开,只得在院中候着。
除了在等候傅大人时已经离开的门生之外,文修院中所剩不若十人,且皆三三两两零散坐着闲聊,唯独黄行峻一人在闷头临帖。
这支箭能避了众人又不伤人性命,若不是箭术蹩脚,就应该意不在杀人,更像是一种警告。
避开了攒聚着的人群,魏栖风负手沿着文修院长廊一路观察,没发现什么异样,余光看见阮清明朝自己走来。
“七殿下可有受伤?”阮清明迎面而来,话里斥着关心,步子却慢条斯理。
关心之话绝对是字字真心,这一箭不致命,若是奔着魏栖风来的,阮清明倒宁愿替他挡下,也省的日后多费心思取其信任。
“我是无碍,幸亏阮太傅方才不在,不然白面儒生见了血,岂不是要吓昏过去。”魏栖风挑着刺,也不忘盯着阮清明的袖口,还湿漉漉沾了些没擦净的水珠。
“既然无事,那臣也放心了,今日约计等不到傅大人了,臣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既然黄兄是遭人行凶,一时半会未捉拿到凶手,周边也不安全。”魏栖风扬了扬语调,“在场的都算是证人,更何况阮太傅恰恰好在那时离了大院,岂能随意离开。”
用着同样的理由,魏栖风扬铃打鼓留下了余下的所有人,彼时黄行峻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那蛮不讲理的人还在内殿门口游谈无根。
赵凝原本是个整肃的人,向来只会用拳头说话,旁人小声骂魏栖风病得不轻,赵凝心里也暗自同意。可是生怕魏栖风大呼小喝惹怒众人,也只得有声无气在一旁守着。
旁人知道魏栖风向来半痴不颠,意外当前,也疲于同他多加纠缠,待到黄府的人入宫来将人带走,也就没什么别的事了。
阮清明回到书案前正襟安坐,心里头却乱作一团,七零八落的记忆甚至都拼凑不起来,不远处闹闹哄哄的,眼神也不自觉放了空,定定落了个虚点。
嘴说嘴的,眼看眼的,心里说不定还能再嘀咕些别的事,这算是魏栖风的特长。眼瞧着那睖睁的人,魏栖风意得志满,这次意外,总归会成为他的把柄,装疯卖傻一通倒也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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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入宫以来,裘景并未安排阮清明替自己做些什么,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宫中是母子富荣相依,可这七殿下同元妃娘娘的关系比那窗户纸还脆弱,哪有母子之间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
阮清明试探了多日,倒不觉得魏栖风当真像他人以为的那般没心没肺。
按道理来讲,好歹作为一个真龙之子,混到了娘不疼爹不爱的地步,在宫中应当无所立足之地才对,可他偏偏作了个刺头,嚣张跋扈却张弛有度。
就拿那日在城中一遇来说,穿得毫不讲究,喝了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阮清明听见了他小声嘀咕了南浔的名字,恐是同南浔相识的人,才不放心回头去看看。
还以为是个灌不满的酒坛子,没想到才喝半坛酒就直接不省人事了,仿佛刚刚说东道西试图卖狠的是另一个人。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将这滩烂泥丢在路边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更何况刚刚那一拳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何必同酒鬼置气呢。
阮清明先将自己完全说服了,再返回去将那无赖背起身。
那无赖倒是同陌生人没什么隔阂,顺手就揽起了阮清明的脖颈,另一只手不舍得将酒坛丢掉,也贴着阮清明胸口扶着。
吐息中夹杂的冲鼻酒气熏得阮清明别过了头,正想将胸前的酒坛扒拉下来,却感觉到背上的身躯在不停打着冷战,口中小声呢喃“别放弃儿臣”
方才握拳透爪的样貌尽收,此刻像是只温顺的家猫。
半天不见取酒的人回来,南浔知道魏栖风此趟出宫情绪不对,便撑了伞出来寻人,幸好来后院拾柴的阮清明路过,否则不知道后面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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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箭射得整个黄府都兴师动众,恨不得八抬大轿将黄行峻架出宫门,只是天夜里刚下的暴雨,靠近院墙青苔丛生的角落还湿漉漉的,抬轿的黄府人小心翼翼踮着脚。
黄行峻平日里经明行修,还捎带些目中无人,文修院中的门生被困了大半日,即使嘴上不说,心中也颇有怨言。
黄府的小喽啰们哼哧哼哧抬着轿子,黄行峻在轿内不敢斜眼,忽地外面伸了一只手将帘子撩开,两张贱嗖嗖的脸映在眼前。
贺明诚:“黄兄,手别光捂脸,捂着点伤口,千万别渗血了呀!”
魏栖风:“黄兄,好好养伤,隔日我们再去府中看望!”
既然当事人都高车驷马抬出了文修院,这事儿说得上严重又不是那么严重,廷尉司的邵潜带着一群人来清查现场,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便先遣余下的门生在宫中暂住候着。
“逞什么威风啊!”贺明诚看着邵潜耀武扬威的样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种事发生了,廷尉司也就是来走个过场,若是当时查不出线索,后续也只能不了了之,魏栖风对这套程序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最近因为检籍的事抓了不少人,监狱里的粮晌都快不够吃了。
至于邵潜,倒不是和贺明诚结下了什么梁子,全是贺明诚自个儿觉得邵潜就像个苍蝇似的,日日缠着自己的妹妹,不是真心相对,而是想要图个升官捷径。
刑部中人几乎都出身于律学世家,除了审断之外几乎不问他事,因而从清查到抓人这些脏活累活几乎都交由廷尉司来干。世家公子自然不愿意干这摊子烂活,可却是寻常考学者可一展宏图的跳板。
邵潜机灵劲儿自然是有的,就是不懂得收敛,野心都写在脸上,惹别人不快也是正常。
“走了走了,先去我殿中歇息吧。”魏栖风笑着揽走了贺明诚,阮清明也禁不住回头撇了一眼那群声势浩大的黑衣人,快步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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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在魏栖风身后,没到七殿下寝宫,却转弯抹角到了偏僻的靶场。
“不是说去你殿中吗,来靶场做什么?”贺明诚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府算了,“我也不在你这儿待着了,若是有事你遣人来府中寻我吧。”
“邵潜不是说让大家在宫中候着吗,你急着出宫干什么?”魏栖风一边说话一边扬了扬手,示意侍卫将弓箭递来。
“他说的话算个屁!走了!”贺明诚皱了皱鼻,快步走了。
日落枝头,残阳正好迎着视线,将靶子都映得通红,几乎见不到红心。
魏栖风没怎么学过箭术,能用蛮力支开弓已费了半天力气,半眯着眼左右晃动着准星,侍卫战战兢兢避让着。
文修院的位置已经靠近宫中边缘,靶场更是临时辟出的一块空地,平日里杂草丛生,也没什么人经过。斜阳映着,深宫别院倚在身后,面前是一望无际状似荒原,倒真有几分似边疆。
移动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侧影上,余晖斜切出凌厉的轮廓。故乡是辽阔的景象而非如同铁笼的宫中,大概是幸运的吧,所以那双眼盛着些什么,魏栖风从未弄明白过。
或许是初见的针锋相对,或许是与母妃相似的难以捉摸,甚至魏栖风能够清楚嗅到一丝血腥味和类似檀香夹杂的味道,都说北疆人擅用植物磨制奇香,果不其然,这种混杂的味道颇有刀刃舐血的吸引。
这感觉总归与旁人有一丝不同,想要不厌其烦地试探,却又害怕会无意识触及不可测的底线。
魏栖风同人相处向来简单,无非是塑造一个拥有自己外貌的假面罢了,这算是宫中的常见伎俩、求生之道。
可是阮清明却不同,最是擅长用平静的语气惹人恼火,四两拨千斤一般挑开了面具,三两句话就恼得魏栖风油煎火燎,再也演不下去,因此只能在心里默默将之归纳为胜负欲作祟,算是对异类的天生好奇,绝非参杂了什么其他的感情。
如此想着愣了神,手中不禁失了力,忘记了方才侍卫的千叮咛万嘱咐,好在是空弓,却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被猛地一阵,似是有零碎的木屑刺进手中。
那影子如同惊弓之鸟,回过神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你疯了?拉空弓弄不好会脱臼!”
魏栖风将手抽回,细细看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大碍:“阮太傅倒是十分了解箭术。”
“北疆诸城男儿皆善箭术,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魏栖风将弓递给身旁的侍卫,拿过箭支在手中轻轻敲动,笑着说道:“那阮太傅可知今日太医取出的箭簇是何形制?”
阮清明不语,即使不接话茬,魏栖风也必定会将话说下去,还有半分缘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怎么样的态度,只能暗自祈祷不要出现心中的设想。
“三棱铁簇。”魏栖风的笑凝在脸上,目光对上他看不透的深渊,“是不是很奇怪,已被灭门的元氏制箭居然会出现在中州宫中的刺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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