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骤雪（一）

“诶？乡下旅行？为什么啊？”太宰治表情十分夸张地看着她，感觉话剧演员都没有他那么卖力。

        阿苑：“嗯，我想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把手里的这一本小说写完。”

        没错，她的职业是写小说，不过现在的程度远远够不上被称为小说家，所以也可以直接称呼她为写小说的。

        感谢日本的文豪大多都用异能力去干架了，现在的日本文坛贫瘠的像是一片荒原，仅有为数不多的一些人艰难支撑，别说是偏哲学向的，就连大众化娱乐向的小说都很少，让她这样的人也能够靠笔有一口饭吃。

        小说的设定已经完成，框架也都搭好了，剩下的就是填充血肉，让人物活起来，让其不再只是一个符号或者说是平面的形象。然而这一方面一直是她的弱项，她一直对于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这件事不太擅长，无论是用语言还是用文字都不擅长。

        还有一点就是，太宰治很闹腾。

        明明他自己也是喜静的，但是在有别人在的时候这个人就很会闹腾，而且还很会折腾人，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地折腾别人，也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而阿苑是很容易被别人影响到的人，思绪本来就比较难集中，码字的时候对环境要求很高，一点声音都有可能打断她的思路，让她陷入绞尽脑汁都挤不出来的抓狂情形。

        平时还好，太宰再闹腾也就是他回来的那一会儿，白天的时候他是不在的，也闹不到她。但是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的创作进入了瓶颈期，对着笔记本无从下手。

        也许可以换一个环境？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安安静静的地方，最好能有仿佛跟整个世界隔绝的感觉，然后伴着虫鸣和光线下飞舞的灰尘，就这样一个人沉下心来，安心地、没有人打扰地写作……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当即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太宰对她的决定表示了反对：“不要不要，阿苑走了的话我就只有一个人了，只有一个人啊！一个人好孤单的，兔子太寂寞了的话会死的，会死的哦。”

        他在榻榻米上面打滚，风衣被他压在身下看起来皱巴巴的，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去蹭过来，完全没有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像是一个巨型的熊孩子。真的，跟当初他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这样子应该是反对的样子吧，但是看起来又特别像是闹着玩……阿苑又有点不确定了。

        他太宰治这个人想法总是她猜不到的，有时候他看起来像是在认真说话但其实是在玩儿你，但是有时候他明明是认真的样子但是让你认为是在玩儿你，然而其实他是认真的。

        还有时候明明看起来就是在玩笑其实他是认真的，但是有时候你深究他玩笑背后是否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又发现他就是在玩笑……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麻烦了。

        不过好在她够懒，也已经基本放弃了猜测他想法的无用功。

        「啊，他好烦啊。」阿昭在她的脑中说道。

        阿昭是身体的另外一个人格，但她是类似于“家里蹲”的“身体蹲”，对于“外面”兴致缺缺，没有什么跟外界接触的想法，所以大多时候只是在脑中跟阿苑对话，基本上不会操控身体。

        她叫阿昭的原因是身体的本名叫楚苑昭，两个人格为了互相区分和称呼，就拆开了“苑昭”这个名，一个人格叫阿苑，一个人格叫阿昭。

        楚苑昭曾经有一个很闹腾的室友兼闺蜜小周，她们感情挺好的，所以对于太宰的闹腾还算是接受良好。

        阿昭觉得太宰烦纯粹是因为是她讨厌太宰，对他没什么耐心，所以太宰一闹她就觉得烦。不，应该说除了太宰停止呼吸这件事外，太宰干什么她都不耐烦。

        “而且阿苑走了的话就没有人给我做饭了！我会饿死的，会饿死的哦！”太宰用熊孩子打滚的方式说出了感觉有些像渣男的话。

        阿苑：“这个才是原因吧。”

        阿昭本来就被他给闹烦了，听到这一句直接炸了：「这个人真的好烦啊！把你当煮饭的家政阿姨了吧！别惯他，饿死算了。」

        阿苑：「我本来就是跟他说一声而已，车票和旅馆我都订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明天就走的。」

        阿苑想了想，说：“我把卡给留在这里。”这样他就算自己不做饭也可以去外面吃。

        原本太宰的工资是他自己拿着的，但是这人总是大手大脚，并且还总是入水把钱包冲走，然后对她说没钱了吃不起饭了。

        阿苑还总是收到别人的账单，短的长的都有。其中最长的一个是一家咖啡店的，欠了将近半年的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好人能够让他欠了这么久的钱不还居然还不打死他的。

        而且太宰治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欠了帐后让那些人拿着账单来找她，然后在她去问他的时候又乖乖地交出自己的钱包去付账……绕了这么一圈不麻烦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欠帐呢？

        然而太宰治就跟不嫌麻烦一样地继续这样，最后阿苑忍无可忍了，没收了他的工资卡。从此太宰治过上了每个月上交一大半工资，每个月问她要零花钱的日子。

        阿苑：“而且你也可以去织田家蹭饭，幸介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太宰：“不要不要，我才不要。”

        太宰拿幸介他们没有办法。

        这个人擅长应对别人的恶意，在风刀霜剑中能够泰然自若，但是却会被善意所融化。

        这个人拿别人的好感与善意没有办法，有些不知所措。对于小孩子这样单纯诚挚的善意和感情更是苦手，所以太宰去找织田的时候一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幸介他们，在以前幸介他们还住在洋食店二楼的时候，太宰去找织田的时候就经常在一楼等着，基本上不会上去。现在咲乐时不时来找她的时候，太宰也是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

        不过上面那个不是她得出的，而是阿昭告诉她的。

        「好歹也搭伙过日子这么多年了，这点了解应该是要有点的吧……你一点都不关注别人。」记得阿昭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责怪，更不如说是不痛不痒的打趣。

        「是吗？我没有注意到。而且你不是知道的吗？」当时阿苑是这样回答她的，明明是反问但语气却没有什么波澜。

        阿苑带着一种麻木感，如果给她换身白衣服再贴个符，那她就能够完美地诠释什么是行尸走肉，往地上一躺就是一具走得很安详的尸体。

        她对于阿昭以外的其他人的事情都带着一种漠不关心的距离，麻木得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路一样。

        本来她这样的人应该是不讨人喜欢的，甚至被人讨厌都是很正常的，不过楚苑昭她接人待物的本能还留着，所以阿苑她现在不与人深入交往的话就还好，在不熟悉的人看来这个人就是有点呆而已。

        「好吧。」阿昭没有再说什么，她明白阿苑的麻木。可以说，阿苑的麻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

        阿苑：「而且你的那一点关注也是因为讨厌他吧。」

        阿昭：「也是。」

        太宰闹够了，或者说是过够了戏瘾，终于消停了。

        他像是累了一般撅着屁股跪爬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露出被绷带缠绕着的脖颈，毛茸茸的脑袋压在榻榻米上，看起来像是一团绒球，风衣也被滚压得皱巴巴的，而且看起来有些凌乱。

        阿苑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是却有一种他现在可怜兮兮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让阿苑生出一种用脚把他翻过来的想法，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不过，这个撅着屁股的姿势有点糟糕啊，配上衣服凌乱还皱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糟蹋了一样。

        话说他是怎么从打滚的姿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这样埋着脑袋这样不难受吗？不怕窒息了吗？还有一直缠着绷带不会不舒服吗？反正她只要脖子上有缠绕或者束缚的感觉就会很难受，即使是比较松的也会感觉不舒服。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太宰治。

        “所以是什么时候啊？”太宰就着那个姿势转过头来问她，额头上面还有榻榻米印出的痕迹。果然，这家伙的反对啊寂寞什么的都是假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戏瘾而已。

        阿苑：“明天中午的票。”

        因为是匆忙现订的票，没有提前几天预订，所以时间才这样微妙。

        应该说能有票就很不错了。

        “阿苑的话，一定已经把行李打包好，旅馆也都定好了吧。”他说着又确信般点了点头，“说不定连在路上吃的零食都买好了吧。”

        阿苑：“确实。”

        他简直就像是福尔摩斯一样。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就知道了，猜的事情总是精确地猜中，阿苑每次总有一种自己是看电视剧从第一集直接跳到大结局的感觉。

        太宰就像是抹了油一样身体往前滑去，从撅着屁股的姿势变成平趴在榻榻米上，有一种诡异的顺畅滑溜的感觉。

        不过榻榻米绝对算不上是光滑的东西。所以，磨得不疼吗？

        “话说，阿苑，你好像都没有问我最近在干什么？”他用一种“今天天气真不错”的语气，轻松平淡，给人感觉不怎么在意，仿佛突然想起来就顺便说了一样。

        阿苑：“啊？你最近干了什么吗？”

        阿苑：「他最近有干什么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阿昭：「我怎么知道啊！他又不是三岁的娃，我也不是他妈，要一直盯着他。」

        阿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他好像最近回来的都比较晚的样子。」

        只不过他虽然回来得晚，但也是在她们习惯的睡觉的时间之前，对于阿苑来说没什么两样，所以才没有在意的吧。而阿昭会有印象是因为……

        阿苑：「啊，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们睡得比较早，他回来的时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把我们给吓醒了，你还生了气跑出来追着他满屋子地打。」

        那天太宰回来看见了满屋的黑暗，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一样。那一瞬间，一直以来萦绕在内心的不安与患得患失立刻就像是雪崩一样铺天盖地……虽然他一直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太宰是知道她们还有起床气的，但是没有忍住喊了她们的名字，而且是没有得到回应就不停。

        然后灯光突然照耀了满室，随着暖光扑面而来的是阿昭扔过来的枕头。

        阿苑恍然大悟一般用左拳轻敲了一下右掌，说：“你最近是回来得有些晚啊。”

        其实无论太宰是在外面怎么轻浮地邀请美女殉情，还是杀人放火埋尸什么的，只要美女不来找她麻烦，只要他把尸体处理好谁都查不出来，只要不影响到她这边，对阿苑来说就都是无所谓的。

        他们只是在搭伙过日子而已，除去这一层关系外什么都不是，没有给她造成麻烦地话，她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更没有什么立场让太宰改变。

        话说阿昭倒是挺雷太宰不娶乱撩这一点的，但是因为实际面对太宰的是阿苑而不是她自己，所以也就那样了。

        阿苑则是对这一点真的没有什么所谓。即使有一天就像狗血剧里面一样，太宰说他找到了真爱要拆伙，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吧。

        除了阿昭和回家，其他的都没有什么所谓，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都无动于衷。

        太宰看着她，神情不辨喜怒，鸢色的眼睛中却像是有被扼住了喉咙的影子在绝望挣扎，分明现在头顶有灯挥洒下橘色的暖光，但是没有一丝能够点亮他的眼睛，反而因为他蓬松的头发而在眼睛那里投下了阴影，让人有些看不清。

        “骗你的~”太宰突然变了脸，表情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用欠揍的语气这样说道。

        所以说他的搭档——本质上十分绅士的国木田先生总是对他咆哮，总是忍不住暴揍他对冲动是有原因的，这个人这样子确实很欠揍。

        阿苑：“哦。”

        不过，无所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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