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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留不住


  “外卖不健康,”邵嘉凛勾着穆迟送来的外卖袋,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指了下自己带来那份:“吃我的。”

  温烟自然是最知道邵嘉凛这人,行事最是霸道,尤其是这种事上。

  “好,”温烟把他带来那盒饭拿到面前,抬头客气问他:“所以,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是没打算共进午餐的意思。

  邵嘉凛扯了下唇角,朝楼道望了眼问:“你们这儿下午几点叫号,或者……能给我加个号吗?”

  “你怎么了?”忽地,温烟想起昨晚的那泊湖水,皱眉问。

  “烧了下。”他将左手腕抬起,轻描淡写扫了眼,又自然垂在身侧。

  温烟顺着看过去,估摸有二度烧伤。

  看那伤痕应该新添不久,正是疼的时候。

  等痊愈少说要两周。

  是需要消毒处理。

  可现在这个点,护士也在吃饭。

  温烟踌躇了下,起身,朝他招手:“你跟我来。”

  温烟带着他进了隔壁的房间,交代他坐在椅子上等。

  拉开柜门拿出碘伏和一个未开封注射器。

  回头的时候,正看到他靠在椅子背上紧紧盯着自己。

  温烟忽略掉那道目光,用镊子夹了个棉球走到他身边指挥:“抬手。”

  邵嘉凛将左手举起来。

  腕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起了个很大的透明水泡,有些破损。

  温烟弯腰,一点点仔细擦拭那片皮肤。

  严格消毒后,褐色液体覆盖伤口。

  她回身,又撕了个注射器包装。

  这么大的泡,要把水泡液体抽出。

  再转回来,就看到他笑了下。

  “笑什么?”温烟问。

  “像个大夫了。”他说。                        

                            

  温烟不管他的说笑,观察了下他高抬的左手。

  像刚刚那样悬空,必然不行。

  她微微弯腰,伸出左手五指攥住他的左手腕。

  他的手瞬时一僵。

  “别动,我给你挑开。”温烟正色说。

  可手掌下,能感受到脉搏的清晰跳动。

  她盯着伤口的眉眼,离他只有咫尺远。

  温热鼻息贴在脸上。

  温烟下意识抬眸,正撞上十公分外他的眼睛。

  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风吹起诊疗室的帘。

  那么近的距离,她一时间愣神。

  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对视。

  “温大夫!温大夫!主任找你过去一趟!”

  石昕冒冒失失推门跑进来,再之后焦急顿在脸上。

  扫了眼里面的温烟和邵嘉凛,变成了些许微妙的尴尬。

  温烟瞬时回身,直起脊背,将垂下的发重新撩至耳后。

  她轻轻咳嗽一声,又招呼了下石昕:“麻烦帮他处理下,烧伤。水泡抽一下液体。”

  “哦,好嘞。”石昕错错眼珠点头。

  “一会去休息室找我,我给你开点消炎药。”临出门前,温烟朝椅子上的人叮嘱声。

  “嗯。”

  离开诊疗室,温烟敲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近50岁,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技术骨干。

  “坐。”

  温烟一进来,陈主任就给她让了把椅子。

  她客气地笑笑,不明所以地坐下来。

  陈主任坐到电脑前,拉了下椅子和她算正对面,她客气张口:“小温,来人民医院时间也不短了吧。环境还熟悉吗?

  “嗯,还可以。”温烟点点头。

  “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跟我说。”                        

                            

  “嗯,都还习惯的,谢谢主任关心,”温烟礼貌微笑。

  “听说那个吴芳病人的儿子来找过你?”陈主任开开合合着笔帽,询问温烟,转到正题。

  是那个怀疑医闹的病人家属。

  “来过,”温烟点头。

  “吴芳的事对我们医院影响很恶劣。你收治病人的时候,要把她的病情和可能出现的风险都告知清楚,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主任语重心长,可话里又话。

  听到这话,温烟挺直脊背解释:“主任,我当时就和家属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包括肺心病的风险和愈后的情况,以及可能出现猝死的可能性。”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的工作能力我还是肯定的,但是你那天在面对病人家属的时候,处置方法不是很得当。你直接和他说尸解,家属肯定会有情绪。”

  “可……可这是事实。医务处处理纠纷也肯定需要报告结果。”

  “当然当然,我都知道。而且病人家属也有他的问题。”陈主任抿了口水继续说:“以后还是要交代得细致些。”

  “如果再细致,就是肺心病的成因、病理了,我忙着急救不可能每一个都像授课一样。”

  “我知道……”陈主任面露难色,她提点到:“但是那个病人家属不懂这些。他连续给院长写了三封信举报你渎职,都被我压下来了。我希望你以后再碰到这个家属,能好好和他谈。”

  “他拿着刀……我……”

  “要讲究方法。”

  温烟又据理力争了几句。

  她后来听出,这根本不是在探讨事件的对错。

  而是在对她和家属各打五十大板,指向无非一个——希望他们握手言和。                        

                            

  辩解没什么用,温烟咬唇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辩:“我知道了。”

  “好,那你先去忙吧。”

  温烟垂头回了休息室。

  她自问处置得当,却因为人情和为医院减少是非,要做出退让。

  坐回办公桌前,温烟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盒饭。

  她拉过来,掀开盖,低着头扒了两口。

  为什么没有错,可必须要退让。

  连她最喜欢的麻辣宽粉都吃不出什么味道。

  “啪嗒啪嗒”传来脚步声。

  温烟停下筷子抬头。

  邵嘉凛把右手拎的东西放到桌面。

  扯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温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扯了个微笑:“处理完了吗?怎么这么久?我给你开药。”

  眼前的人忽然对着她抬起右手。

  指腹轻轻揩过她的唇角。

  “你脸上沾了饭粒。”

  温烟顿住。

  脸颊停留薄茧的粗粝触感。

  旋即,她错开脸。

  “你不高兴?”邵嘉凛手收回来,盯着她问。

  她明明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都朝他笑了,他怎么能看出来。

  温烟抿唇,收敛掉所有的情绪。

  立起来的时候,她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女医生了。

  “没有,”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开个药,注意伤口别碰水。大概两周能好。”

  “我给你买了奶茶。”邵嘉凛忽地喊住她。

  温烟顿住脚步。

  “珍珠奶茶,不加糖。”

  那些故意抛下的、试图忘掉的曾经,像攀爬在老旧墙面的爬山虎,默默地一点点蔓延开。

  温烟终于垂下头,手死死抓住木门的把手。

  “翘班?带你出去。”他递出橄榄枝。                        

                            

  “去哪?”温烟问。

  “去蹦极。”

  “什么?”温烟回头,睁大眼睛。

  “去不去?”

  温烟攥紧把手,就放松这一会。

  她舒口气,点头:“去!”

  温烟比胆小多了那么一点勇气。

  她愿意并敢于去尝试一切新鲜事物。

  凭北市地势不算高,没什么好的天然蹦极点。

  只有市中心的极限运动中心有这个项目。

  温烟请了假,他开车带她去。

  他们坐高速电梯到了观光台,面前就是蹦极前台。

  邵嘉凛买了两张票,一张600,温烟默默记下。

  高达百米的高空,四周玻璃护栏。

  下面的景色很好,也很狰狞恐怖。

  扶着栏杆朝下看的时候,原本的地标建筑都显得矮小。

  行人车辆渺小如蝼蚁,根本无法分辨。

  她甚至看到了遥远的湖泊。

  毫无疑问无措施跳下去,粉身碎骨。

  想到这个问题,温烟腿脚发软。

  教练走过来给温烟穿上安全设备,背后勾上了长长的绳索。

  这个时候,温烟才意识到自己要跳下去了。

  从百米高空。

  看着前面排队的人一个个蹦下去那惊吓的表情,温烟心跳快了一点点。

  “怕?”身边的人忽然张口。

  温烟摇头:“不。”

  可话音刚落,跳台边占了个游客,一遍遍踌躇,死活不肯下去。

  工作人员一遍遍开导,温烟余光看到他踟蹰的样子,再次深刻意识到这是百米高台。

  终于那游客被工作人员推下去,口中发出“嗷嗷”的惨叫,叫得温烟头皮发麻。

  恐惧能被感染。

  温烟看着飞下去的人忍不住张口。                        

                            

  邵嘉凛看出了温烟的紧张,转头问她:“要我抱你一起,还是我先示范?”

  “你先。”她想都不想地说。

  真的轮到他的时候,温烟看他平静地站在高台的边缘,他轻轻松松地朝下一跃。

  直直栽下去,毫不犹豫。

  她看着他张开双臂,四肢绷紧,自由落体,在空中也是漂亮的抛物线。

  轻松随意,像是鹰找到了他的天空。

  温烟抿唇。

  下一个,就轮到温烟。

  邵嘉凛重新从乘电梯到了高台。

  温烟已经被人扶到高台。

  她两腿发软。

  真正的感觉,她要掉下去了。

  后知后觉的恐怖蔓延至心口,脚心出汗。

  她扒着铁栏杆有点不敢跳。

  一百米下的景色,晃得她眼晕。

  “五四三二一”工作人员开始倒数。

  温烟心跳“咚咚”作响。

  救命!

  她现在反悔来不来得及?

  “Everyday  do  something  that  reminds  you  youre  still  alive."他站在她身边鼓励:“温烟,你试试。”

  她一咬牙,跳下去。

  初初下坠的那个瞬间,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想抓住什么,随便什么,却是徒劳。

  泪水被逼出眼眶,耳边只有呼啸风声。

  头脑空白,心脏因为紧缩而疼痛。

  她自由落体。

  失重的感觉,很恍惚。

  心里全是两个字:糟糕,要死。

  心脏跳出胸膛。

  她终于站在气垫床,两手扶着膝盖后怕地换气。

  仿佛经历一场死后重生。

  什么工作烦恼,都抛之脑后。

  邵嘉凛走过来,俯身拍着温烟的背:“怎么样?”

  “呼——”温烟长输出一口气。                        

                            

  然后,站起来边喘气边朝他笑。

  邵嘉凛看她的样子也扯了下唇角,故意和她建议:“100米没什么意思,下次带你玩300米的。”

  吓得一个机灵。

  温烟摆摆手,意思是不去。

  工作人员过来解她的绳子。

  温烟忽然明白跳下之前他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Everyday  do  something  that  reminds  you  youre  still  alive.

  “所以,找到活着的意义那是你常常玩这些的原因吗?”温烟问。

  她想起,他好像痴迷于这种冒险。

  “嗯,一部分。”邵嘉凛微踟蹰:“还有在过程中,寻找答案。”

  “寻找答案?”温烟问:“在蹦极的时候,你能找到问题的答案吗?”

  她都吓得要死,什么都想不起。

  他还能找到答案。

  “以前是,下落的时候,心脏不跳的时候,答案会自己钻出来,从心底。”他解释。

  “以前?”温烟抓住了这个字眼,疑惑地看着他。

  邵嘉凛错开目光,些许低落地说:“因为后来我发现那也许是,错误答案。”

  “错误答案?”

  “大三那年,我妈让我去美国看她。”邵嘉凛低头盯着脚尖:“我去西藏骑行你记得吗?那个暑假。”

  温烟点头。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暑假,她最后买了绿皮坐票回家。

  原来是寻找去不去看望母亲的答案。

  对过往有一点释怀。

  “我差点死在上面,濒临死亡的时候,心脏告诉我的答案是不许去。”

  “然后呢。”

  “然后,我真的没去。”

  温烟只听说他和母亲的关系不太好。

  所以,他没去,但是后来后悔了吗?                        

                            

  “是后来觉得需要去吗?”温烟看着他睫毛贴近脸颊的目光问。

  邵嘉凛深呼口气,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是正常的玩笑模样。

  “不是在说你的事,好点没?”

  “嗯,”温烟点头。

  他的方式虽然是一剂猛药,但真的好使。

  “那能帮我个忙吗?”

  脱去装备,恢复自由的温烟伸了个懒腰,觉得天高海阔,这法子真的不错。

  她点头:“你说。”

  邵嘉凛低头扫了眼手上的伤抬眸对温烟说:“秦毕好像也受伤了,他说不严重懒得去医院。我不太放心,你帮忙给看看?”

  是她分内的事。

  温烟点头:“可以啊。”

  忽而,她又想起什么,和他商量:“刚的票钱,我没现金,回头……回头我哥打给你?”

  邵嘉凛抽了下唇角,防他和防贼一样:“……随你。”

  -

  游乐场离市区不远,很快就到了邵嘉凛的单位。

  这是温烟第一次来。

  和她想象里一样,入门有人把着,尽管消防早就退出武警现役。

  邵嘉凛亮了通行证进了大院。

  车子刚停稳,邵嘉凛边解安全带边说:“你要么去我宿舍等?我把他叫过来。我房间那有药箱。”

  “也行。”温烟点头。

  她跟在邵嘉凛后面下了车。

  新建的大楼,很气派。

  一路上不少人跟邵嘉凛打招呼,也不住地朝温烟行注目礼。

  温烟低着头,小心地跟在一边。

  可还是有好事的几个在他俩面前立正,恭恭敬敬地弯个腰:“嫂子好。”

  温烟立马闹了个红脸。

  “滚。”邵嘉凛作势把人踹开,但也不反驳。                        

                            

  只是压低声音跟温烟说:“他们就爱瞎胡闹。”

  “快到了吧?”温烟小声问他。

  “嗯,马上。”他慢悠悠地带着她走,也不急。

  绕了几个弯,温烟路还没认清,被人带去了二楼。

  他掏了钥匙,把门推开,随手外套挂在衣架上:“你等我下,我叫秦毕过来。”

  傍晚还不算太黑,房间的灯依旧被打开。

  推门进去,空气里都是他的味道,一种淡淡的薄荷味。

  她曾经也偷偷用过他的沐浴露,可怎么也不是那个味。

  温烟看到叠得整齐的被褥,以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书桌上摆着绿色的盆栽,再没有其他。

  空无一物。

  “温医生!”

  正打量着他的房间,门口忽然有人喊她。

  温烟回头,是秦毕一个人过来了。

  温烟探头朝外扫了眼。

  “哦,他被李局叫走了。”秦毕熟门熟路地去开邵嘉凛的柜子:“我知道药箱在哪,麻烦您了。”

  一个不小的药箱搁置在书桌上。

  “我说我没事,他还专门请您来,”秦毕挠挠后脑勺:“真不好意思,这点小伤还麻烦您一趟。”

  “没关系,”温烟笑笑,打开药箱:“我家离这不远。

  药箱东西齐全,急救的都有。

  “伤口在哪?”温烟掏出药棉问。

  “这里。”秦毕伸开左手手掌,掌心侧面一个小泡。

  那伤口确实比邵嘉凛的小不少。

  可怎么都受了伤。

  她捏着棉球边擦边和他聊:“你们今天的任务很危险吗?”

  说到这儿,秦毕脸上的笑容忽地就凝住了。

  “嗯,”他闷闷答了句,然后垂下眼睑:“都怪我不好,有个小女孩救的太晚了。要不是老大搭把手,这小姑娘估计当场就没了。”                        

                            

  听起来是一场混乱。

  “那小姑娘呢?现在怎么样?”温烟皱眉。

  “医院躺着呢,”秦毕自责地低下头。

  “在我们医院?”温烟想了下问。

  “没,就近送了120。”秦毕摇头。

  “伤得很重吗?”

  秦毕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立马红了眼眶,他别开头:“抱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全是血温医生。”

  “全是血。”他的声音带了哭腔:“我都看不清她的五官了。”

  “……”温烟难过地低下头。

  这样的烧伤,很容易合并感染,死亡率极高。

  就算是治疗,过程也十分痛苦。

  两人都一阵沉默。

  风吹动书桌上的绿植。

  温烟见多了离别,却依然做不到坦然面对。

  “是不是没治了啊温医生?她还那么小,我没救得了她,她那么小……”

  安静的房间,传来秦毕小声的抽泣声。

  温烟轻轻呼了口气,毕竟她比这小孩大许多岁。

  温烟用自己都没底气的话安慰:“现在医学进步许多,你不要太担心。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秦毕垂头咬唇自责:“都怪我。”

  “没有,你已经很勇敢了。她不会怪你的,我知道,”温烟开导他。

  “真的吗?”秦毕抬眼。

  “真的,”温烟点头,顺手把擦完的药棉扔到垃圾桶里:“我听李格讲过不少你的事,你是我们的英雄。”

  秦毕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唇角,心里宽慰不少。

  温烟换了个消毒棒继续帮他清理,绕开话题说:“成败利钝不计较。但持铁血主义报祖国。光你这种精神很值得我们景仰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温医生?”秦毕睁大眼睛看着温烟。                        

                            

  “出自清代秋瑾的《宝剑歌》,无论成功失败,你们的报国胸怀值得学习。”温烟简单解释。

  “哇,温医生你好有文化!”秦毕用空着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温烟弯了弯唇,她这也就是恰好学过,秦毕这孩子还真好哄。

  “啊,怪不得我老大喜欢你!我们老大也可有文化了!”秦毕得意地说:“你们叫惺惺相惜!对不对!”

  邵嘉凛成绩好这事,温烟比谁都清楚,她弯了弯唇角没有反驳。

  秦毕开始了王婆卖瓜:“哎,我老大当初研究生都考上了,凭大的哎!然后自己不去念,是不是很牛!凭大研究生他都瞧不上。”

  往事重提,温烟心里一片平静,还能笑着反驳:“听他和你们吹牛,他那是资格被取消了。”

  “没取消!我见过录取通知书!”秦毕义正言辞强调。

  “嗯,”温烟想着要给邵嘉凛留面子,点了点头。

  “真的,你怎么不信!我真见过!”秦毕看温烟没什么起伏的表情,一眼就看出她不信,再次重申:“我真见过!”

  温烟收拾着药箱不语。

  在秦毕心里,他的老大无所不能。

  他登时上了脾气:“我去给你拿!你等着!我知道在哪!”

  说着话,秦毕站起来从刚拿药箱的柜子翻翻找找。

  温烟没放在心上,当做他胡闹。

  忽地,秦毕拉出一格抽屉:“你瞧,真的是他不去上!”

  他抽出一张蓝色通知书,不住地朝温烟晃。

  蓝色封面的通知书。

  温烟心头猛地一刺。

  秦毕把那页翻开给她比划:“这是他的名字对不对?”

  那页单薄蓝色纸上,清楚明晰地盖着凭北大学的章                        

                            

  “邵嘉凛同学,

  经审核,录取你为我校2012级硕士研究生,录取学习方式为全日制。”

  “他这哪来的?”温烟盯着那页纸,出口的声音有些哑。

  “考来的呗,”秦毕得意地朝她晃着那页纸:“还能抢来的啊?我就说我老大最厉害了。”

  “不可能,”温烟摇头。

  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听说他为了黎听双打架,被取消了资格。

  她专门跑去问过邵嘉凛的辅导员,他是不是被取消资格。

  “真的,”秦毕把那纸拿到温烟面前:“你瞧上面的红章!”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被取消了资格。

  明明是她一个人在凭北等了他近一年的异地恋,最后他被取消了资格。

  秦毕当她被唬住,得意地把纸抽回去,边放回抽屉边说:“不过我估计我老大也后悔没去,我在西藏的时候就老看见他盯着这纸发呆。”

  被刚刚那红色的章刺痛了眼睛,温烟的眼睛止不住掉下一颗泪。

  “你别看他没去念研究生,我老大出过国呢!”秦毕完全没发现她的异样,当她被震住,决心要继续夸赞他心里的神:“他好像去了美国,中途还去了伦敦。给我们带了那的巧克力,还有什么什么塔的钥匙链,就是有大本钟那个塔。”

  “嘿嘿,不过巧克力早就被我吃了。你别说,还真挺好吃,”秦毕摸摸口袋,掏出他的钥匙:“但钥匙链我留着呢。”

  小小的伊丽莎白塔在温烟眼前不住地晃。

  这塔尖,她在伦敦卧室的窗前见了千百次。

  他什么时候去过。

  她都不知道他去过。

  他又跑去做什么。                        

                            

  “嘿!老大你回来了!”越过温烟,秦毕看到了门口那人,把钥匙链塞回口袋跑到他边上。

  一脸炫耀地举起左手给他看:“谢谢帮我找温大夫,我这儿不疼了!”

  邵嘉凛朝里面看过去的时候,看到温烟眼眶红红。

  他蹙眉,指着温烟问秦毕:“她这怎么了?你给弄哭了?”

  “啊?”秦毕立刻慌了神,他跑到温烟面前上下左右地看,急得不行。

  怎么就掉眼泪了呢。

  “可能……可能……我刚跟她说咱们今天救的那小孩也许活不了,她有点难过。”秦毕慌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跟她说这个做什么?”邵嘉凛皱着眉,从桌上抽了张纸,两步走到温烟边上,试图去擦她的眼睛:“那小孩我找朋友打招呼,一定给她治好。你别哭。”

  温烟一把推开眼前人的胳膊,朝房间外走。

  “你去哪?”邵嘉凛快走两步挡住她的路。

  温烟挪开目光,撂下两个字:“回家。”

  “我送你,”邵嘉凛朝左边走了两步,抓上衣架上的外套。

  想了下,他又走到那柜子前。

  温烟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

  他拿出一个很大的塑料袋,能看出里面是许多乐事薯片。

  温烟瞬时想起她对他说的话。

  “我喜欢的人曾给我买零食、送我围巾、给我听好听的歌、帮我打扫掉喝不完的奶茶,教我做勇敢的人。”

  “我也为他学做饭、学唱歌、去求佛祝他长命百岁。”

  情绪失控,温烟再忍不住。

  她一把推开门:“我不要你送。”

  邵嘉凛攥紧右手的塑料,看着跑远的人,又慢慢松开。                        

                            

  秦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立在邵嘉凛旁边,怯怯地说:“对……对不起,嫂子好容易来一趟,还被我弄跑了。”

  衣角隐没在拐角。

  他的右手空空,看着跑走的背影:“算了,我又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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