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森林外围
林禾原本只是随口贫了一句，没料到德加竟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挠了挠自己的发茬道：“我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了吗？”
夏秋白的目光落在林禾脸上，片刻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大约三十分钟后，众人整修完毕，把装甲车留在森林外围，他们各自带上物资和武器，分散成十人一个小队，由夏秋白打头阵，德加断后向森林的深处进发。
这是林禾第一次踏足所谓的头不回坟地，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木，林禾无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的域外之行，当时那种激动又有一丝害怕的情绪一直扎根在他的心底，多年来不见天日。
林禾跟在夏秋白身后，一面新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一面手起刀落地清扫森林里因为久未有人踏足而生长得越加茂盛的灌木。没过多久，零碎的日光就被头顶的植被完全遮住了。
欧里森林常年都是这样，在树叶遮蔽的阴影之下，蕴藏着无限杀机。
夏秋白从背包里拿出夜视镜，刚回头就见林禾抬脚把一丛半人高的杂草踩在脚下，脸上扣着的夜视镜与严肃的表情交相辉映，看上去倒不像是为了五十万卖命的狩兵，而是机动队的一员。
夏秋白收回目光，其实他一直觉得林禾是个矛盾的人。林禾面上看起来是个醉生梦死只知道及时行乐的人，可是有些时候夏秋白又觉得林禾只是被这世道消磨掉了意气，扒开那身暮气沉沉的皮囊，内里仍旧是一颗滚烫的真心。
这时，从方才下车就不见踪影的纳谷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插话道：“这鬼地方只有外围一圈建了三个安全屋，我刚才大概估计了一下，我们现在离最近的安全屋也要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你打算怎么做？”
安全屋是无风城建在各大森林里的临时庇护所，数量不多，大都建在森林的外围。安全屋给来往域外的人提供临时庇护，一般还会被配信号接收器。因为进去域外森林后经常会出现通讯器接收不到信号的情况，每个安全屋都会配备一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塔。
说话间，光线越来越暗，可视范围越来越小，夏秋白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把挡在他身前的荆棘丛一刀斩断，接着说：“继续前进。”
“好吧。”纳谷自言自语道：“我就多余问这一句，能当上队长的果然都是怪胎。”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一行人穿过欧里森林前部茂密的树林，来到一片较开阔的地方，阳光重新露了出来。
夏秋白仔细打量了一圈，对众人道：“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吧。”
在域外森林里行动并不方便，桑兹森林那种靠近无风城经常有狩兵出没的尚且好些，像头不回坟地这样的基本上属于人类禁区，在新历32年之后，除了无风城派出的探测队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踏足，底层灌木都能长到半人高，一脚下去枯枝伴随着落叶咯吱作响。
林禾随手打开自己的通讯器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探测队和机动队的人大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林禾一个孤家寡人，只好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倚在一棵大树旁一下一下地踩着脚下的青苔。
过了一会儿，林禾见有人把篝火点了起来，袅袅炊烟升起给这片常年不见生人的森林带来了一丝活人气。
这时，纳谷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挨着林禾，在林禾方才踩秃噜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禾一低头看见纳谷短短的发茬下面有一道遮不住的疤，那道疤由后脑勺延申至耳后，最后汇入了他那消失了一半的耳朵。那伤疤既不像是刀伤，又不像是枪伤。
林禾觉得那伤疤有些古怪，还没来得及细看，余光瞥见纳谷腿一伸，林禾没有防备，脚下一滑，嘭的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林禾：“……”
“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禾强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冷笑一声说：“没想到你都有半截脖子入土了还这么记仇。”
纳谷报了旧怨，也不在乎林禾在嘴上占占便宜，他嘿嘿一笑，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炊烟说：“咱们这一路走得还挺顺畅的。”
林禾刚被他踹了一脚，现下心里还有点窝火，故意唱反调说：“顺畅还不好，你变态啊？”
纳谷侧身过来，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能听的。”
林禾干巴巴地说：“谢谢夸奖。”
纳谷：“……”
林禾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心里也在打鼓。这一路上走的确实太顺了，除了几个变异的幼兽以外，只见过变异程度比较低的怪物，这很不正常。
最近一个月来，无风城附近，包括新区在内的所有动物都发生了大规模的变异，没道理欧里森林的怪物们会出现例外。林禾从背包里抽出沾血的匕首，心想：传说中的人类禁区真的这么安静吗？
林禾的担心不无道理，就无风城而言，把6岁以下幼儿留在育婴院统一照看并不是毫无依据的。根据数百年来对于变异的研究，研究院发布了一则关于人类变异年龄区间的推测数据。一般来说，人类从刚出生至六岁前后最容易发生变异，而且变异只会出现在强壮的生物幼体中，崇尚优胜劣汰。
这个说法不仅在人类中适用，对于其他变异体似乎也是如此。显然，欧里森林变异动物的数量和程度都远远没有达到众人的预期，甚至有些反常。
林禾正想着，就见夏秋白和德加从森林里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这些什么。夏秋白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德加到惯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里还衔着一根狗尾巴草。
这时一直坐在林禾身边装死的纳谷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先是原地伸了个懒腰，目光四下一扫正好落在不远处一个拿着肉干的机动队员身上。林禾目送这个游手好闲的老男人过去，见他一屁股挤在年轻人中间，腆着老脸蹭了一顿晚餐。
林禾一言难尽地收回目光，回头时正见夏秋白往这里来，四目相接的刹那，林禾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掌心扫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夏秋白站在林禾身前一步的位置，伸手把什么东西递了过去：“给。”
林禾伸手接过，发现是干面包和一小块肉干。
林禾张了张嘴想和他说句谢谢，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胸口好像被人锤了一下，他倏地站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靠近。
林禾下意识地把手摁在腰间的配枪上，地面传来了微微的震动，其中还夹杂着怪物剧烈的喘息。众人下意识地望向幽暗的森林深处，下一刻，一只三米高的黄鼠狼径直向众人冲了过来，血腥气蜂拥而至。
这位黄鼠狼老兄跳到这片空地的中央环视众人，它后背上的皮肉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咬地翻了起来，血混着灰黄的皮毛纠结在一起，淅淅沥沥地滴了一路。
林禾听见人群中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黄鼠狼吗？”
有这么大的黄鼠狼吗？
林禾看见这只伤势颇重的黄鼠狼冲着众人龇牙，嘶吼着来回踱步，似乎能从它眼里可以看出烦躁的情绪。
林禾下意识地说：“别靠近它！”
为时已晚，方才离它最近的机动队员刚一动，黄鼠狼的尾巴便扫向身旁的篝火，那熊熊烈火扑向众人的时候，离它最近的男人下意识地向黄鼠狼开了一枪。
这东西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听力，它在男人开枪的瞬间出手，一爪把男人拍在地上，鲜血顺着男人的口鼻涌了出来。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众人回神的时候，那爪下男人的眼皮已经耷拉下去，转瞬间就没了生息。
男人死前的那个子弹打在林禾身后不远处的树上，黄鼠狼似乎已经被刚才那一下给激怒了，它听见子弹射入树干时的声响，猩红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林禾的身上。
林禾默默地拔出腰间的配枪，他看见黄鼠狼前肢的肌肉紧绷，没有丝毫犹豫，林禾抢在它动手之前往旁边一滚。黄鼠狼挥掌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掌风与林禾擦肩而过，利爪深陷在地里。
方才情况紧急，林禾没留神滚到了荆棘丛里，他抬起头的时候左脸刮在一根茎刺上，血珠渗了出来。
站在林禾不远处的夏秋白率先回神，他在黄鼠狼抬爪再次向林禾袭去之前开了两枪，趁它后退的功夫伸手把林禾拽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两人站稳，那东西又飞身扑了过来。
林禾在夏秋白肩膀拍了一下，两人各自向后退开两步，他们身后直径约三十公分的大树断裂开来。
此时，夏秋白和林禾都离黄鼠狼很近，可不知这黄鼠狼怎么回事，只管逮着林禾一个人咬，夏秋白追着黄鼠狼开了两枪，见它实在不吃这套，只对着林禾好说：“你先拖它一下。”
这话说得容易，像这种地形开阔的地方遇见体型庞大的变异兽人类根本就避无可避。林禾向前跑出老远还是被这东西两步追上，没有办法，林禾只得向森林里狂奔过去，期间时不时扭头放几回冷枪。
在林禾溜着黄鼠狼进去森林之后，有了茂密的树林遮挡，那东西的速度果然慢下来许多，这时林禾才有空回头观察一下情况。他看见在他身后不远处有几个机动队员正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方向，他们都与黄鼠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还放一把冷枪。
林禾：“……”
林禾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仇恨还拉得死死的，人家都要骑在这东西的脸上了，它却像一个死人似的没有反应。
林禾叹了口气，大约对自己的倒霉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就在林禾感概自己人生艰难的时候，不远处一个顶着颇为眼熟的卷毛的机动队员大声喊道：“林哥，队长让你往左。”
这倒霉孩子正是黄新，一路上林禾都没瞧见过，这会不知道他从哪里冒了出来。
林禾听了这话，不疑有他翻身就往左边逃去，等他回过神来才骤然发现——这他娘的左边连个遮挡都没有！
变异怪物身高腿长，没有遮挡，它三步并作两步，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林禾身边，龇牙朝他哈了口气。经过这一路的折腾，黄鼠狼比初见时更凄惨了，身上覆盖了大大小小的枪伤，一身皮毛没几处完整的。
林禾此时退无可退，他听见耳边怪物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心想：难道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然而还不等林禾悲春伤秋地想完，夏秋白突然从一旁蹿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看上去非常特别的银色□□，挡在林禾的前面冲着那黄鼠狼开了一枪。
林禾回头看见黄鼠狼捂着流血的肚子，呜咽着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一脚踩进了夏秋白设下的陷阱里。
爆炸声中，一股烧焦的蛋白质的味道扑面而来，林禾感觉奇异的恶心涌上心头，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夏秋白看着林禾忽红忽白的脸色，上前刚要说话就被林禾堵了回来：“你是拿我当诱饵呢？”
林禾一手杵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脸还被刮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
“情势所迫，而且——”
林禾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打断了他，说：“给老子加钱！”
夏秋白：“……”
这边林禾还在和夏秋白讨价还价说些加不加钱的闲话，那边众人已经把这个落入陷阱奄奄一息的怪物给围了起来。众人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黄鼠狼怎么也能长到这么大？
德加越过众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冲着他手下人吩咐说：“别看热闹了，该干活干活了，你们这群小崽子，还记得你们是干什么来的吗？隔离袋呢？样本收集啊？”
德加在那边颐指气使忙得不可开交，林禾倒也不好意思一直歪坐在地上。他向夏秋白伸出一只手，说：“快拉我一把。”
夏秋白伸手却被林禾拉了一个趔趄，林禾拍拍身上的尘土，目不斜视地挤进人群里去了。
林禾走近的时候那怪物还没断气，因为伤势太重，它头耷拉在地上，呼吸拉得很长，像是一声声绝望的叹息。
林禾对于这个方才还追得他狼狈地四处逃窜的罪魁祸首没什么恻隐之心，他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同样是枪伤，夏秋白的那把银色□□和他的□□打出来的效果有着巨大的差别。
探测队样本采集工作很快完成，林禾看见他们抽了五个试管的血液样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隔离箱内。
“很好。”德加看着他手下的小崽子们把隔离箱装进背包背在身上，满意地吹了个口哨：“没想到第一份样本这么顺利的就采集到了。”
林禾心道：顺利你大爷。
此时天已经黑了，远处架起的篝火被这怪物一通搅合也熄了个七七八八，德加冲着还围在怪物身边的众人说：“快散了，收拾收拾，咱们要出发了。都傻站在这干嘛呢？给你老爹尽孝啊。”
众人对德加的厥词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或者只是单纯屈服于他的淫威。总而言之，片刻后众人便都散了，只有林禾还站在那怪物的身前，仔细观察着那两个相去甚远的伤口。
林禾把手覆在黄鼠狼滑腻的皮毛上，发现它的心跳快速的有点不正常。顺着它胸前的伤口往下，林禾摸到它腹部有微微突起。
等林禾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刚拿起背包就感觉远处有几股能量似乎正在靠近。
林禾带上夜视镜，看见夏秋白也望向那个方向：“你也感觉到了？”
夏秋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扫过他脸上的伤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大概有五只变异兽正在靠近。”
此时德加也凑了过来，他感受不到那所谓的能量只能问道：“是之前和那黄大仙缠斗的家伙？”
“很有可能。”
其中离他们最近的一股能量最强，似乎已经要到近前了。
夏秋白当机立断：“往西南方向撤！”
众人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没走两步，身后的庞然大物就已经追了上来。那是一只4米多长的灰狼，因为剧烈的奔跑发出剧烈的呼吸声。它似乎没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不速之客，林禾回头见它先是停了一下，往黄鼠狼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接着又冲他们奔来，一个箭步就挡在了众人身前。
德加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道：“你娘的，你的口粮在那边呢，拦着我们干什么？还想给自己加个菜啊！”
灰狼听不懂人话，只觉得这个一直叫嚣的人类十分聒噪，张嘴就咬了过去。
“……”
德加闪身一躲，终于也尝到了林禾被撵的滋味。
身后的能量越来越近，如果他们还不抓紧时间从这灰狼的爪下逃脱，很可能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
林禾方才跑的慢，这会落在后面，倒是离灰狼最远。他手上拿着枪，这个距离不算远，位置也还不错，可是林禾对于□□能给这些怪物们带来的伤害有了最新的了解——如果他这一枪打出去，可能没能给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会激怒它。
这时，林禾看见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夏秋白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
“我数到3，分散往外跑，听见了吗？”
“1、2、3。”
话音刚落，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昏暗的森林里爆发出一道强光，众人在灰狼的吼叫声中，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森林深处。
一行人在黑暗的森林中艰难前行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找到传说中的安全屋，最后只得在一处覆盖了层层藤曼的岩石旁休息。现在正处深秋，晚上森林里的寒意似乎能在人类的血肉里起舞。
机动队员自发结成两个小组，拾了些干柴重新点燃了一簇篝火。林禾方才被黄鼠狼撵得狠了，现在还没换过劲来，他背靠在岩石边上，听见夏秋白正在和德加商量关于守夜的事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秋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有何贵干？”
夏秋白挨着林禾坐下，说：“晚上11-1点，守夜。”
“知道了。”林禾随意地应了一声，却见夏秋白半天没有动静，他不可思议道：“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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