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那天的画舫游湖并不美好。光天化日之下，杀意四起。
但陈卿卿之后一直回想起来的，只有傅景策在长剑刀光里搂过她，自船尾飞身而上，将她带到了阁楼安全处。
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危险，在半空中下意识地就紧紧抱着他。可她在他怀中抬头看他时，那一刻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她只能看见他。只可惜陈卿卿不知道自己当时看他的眼神是如何深情仰慕，又如何澄澈明亮。
那时候她才明了，傅景策今日并非是来赏花，也并非是去游湖的。他和谢小将军有更重要的事情。
陈卿卿在阁楼上，清楚地观望到湖上舫船摇摇晃晃，傅景策手上的折扇如刀一般飞出去，割破了黑衣人的喉咙。另一名黑衣刺客则不知被哪里飞出来的箭射伤，即刻逃了。
暗处应是有他的人在，思及此陈卿卿提着的心放下一些。
不过，原来他身手这么好。傅景策一身白衣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君子从容桀骜，翩若惊鸿。他随手买的扇子不为把玩，却是当武器用的。
那位在画舫上刺杀他的女刺客，被他夺过长剑挑开面纱。容貌姣好的女郎最终倒在船尾，撑着身子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傅景策站在船尾，长身玉立。他淡然地垂着眸，手上的长剑顺着女郎的颈往下，缓缓挑开了薄纱衣领。
女郎偏头隐忍着闭了闭眼，毫无求生的意念。傅景策将她的衣领顺着左肩往下，直到在锁骨处看见一个印记。
彼岸花。
他轻勾着眼尾似笑地启唇道，“玲珑楼坊。“
陈卿卿靠在阁楼倚栏上，没有听见他说的这四个字。
不过身上有彼岸花印记的女子，依稀记得听父亲提起过。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玲珑楼坊的人。那是一家做不正勾当的酒楼，半年前就早已经被查封了。
玲珑楼坊明面是正经生意，暗地里皆是些见不得人的来往。楼坊光明正大开在京城，且多有朝中官员。至今酒楼是封了，可这家楼坊背后的组织并没有被完全彻清，他们的眼线遍布，暗藏四处。
他在查这件事吗。
那是谁想杀他？
陈卿卿现在尚且还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她在想，倘若她的梦会成真，那么岂非傅景策以后将会替代如今的上官首辅，成为另一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梦里，她就是在傅景策成为首辅大人且尚公主之后才与他相遇的。
可是太晚了。
一个有妻，一个有夫。尽是不该有的情愫。
午后的阳光薄薄地倾洒，照着人身骨慵懒。
陈卿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椅架上看书，看着看着眼前就又浮现出那日傅景策搂着她飞上阁楼的场景。
他笔锋勾画的侧颜，贴着颈线的衣领，怀中轻淡的冷木香。还有他身上的温度，手掌搂在她腰身的力道，这些感知时时刻刻挥之不去。
因此她坐在这里许久，一页书也未翻。时不时地笑一声，眉眼弯弯。
荔枝端着水果来的时候，就见陈卿卿在傻乐。她不由也好奇地笑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陈卿卿从秋千上站起来，把书本放到一边。她走过去拿了颗青提吃着问，“父亲回来了吗？”
荔枝说，“回了，刚到府呢。这会儿该在书房了。”
陈卿卿眼光一亮，拎着裙摆跑开，“我这就去。”
“哎，小姐你慢点！”
陈卿卿不停歇地穿过长廊朝书房去。
这厢太傅大人也才到不久，正站在书桌前整理着折子和文书。
书房门未关，陈卿卿直接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裙袂带风一般，“父亲！”
她跑的着急，停下来还在缓气。
陈太傅抬眸看到她累的说不上话，笑了声绕过书桌倒了杯水给她，温声道，“怎么了，冒冒失失的，何事着急。”
陈卿卿捧着水杯喝了两口，平复之后放下杯子，明眸灵灵，认真地看着父亲大人直言道，“父亲，我要成亲。”
她一开口就是大消息，陈太傅拿着文书的手顿住，扬眉看向她，“成亲？”
太傅大人意外良久，放下手边的琐事，过去牵着她走到窗前。理了理思绪才问，“怎么忽然要成亲？你有心上人了？”
陈卿卿性子有时是活泼了些，也会有小任性的时候，可她是素来是听话乖顺的，也很让他省心。
这话听起来太像儿戏，也太过突然。但看她神色如此认真，不像是乱讲的。
陈卿卿闻言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有。”
有？
陈太傅眯着眸子问，“谁。”
陈卿卿弯唇，眉目含情带意，讲个名字都欢喜似的回答道，“傅景策。”
“傅景策？”
陈太傅眉宇微凝，方才那一刻许多名字在他心中过了一遍，唯独没有这个。
“你如何与他相识？”
“就是那天去赏花会。”陈卿卿简单带过，随后期盼地问，“父亲，您知道他吗？”
太傅大人轻笑了声，意味不明道，“傅大人，怎会不知？”
傅景策的名字在朝中不过一年就已经传开了，最闻名的便是他彻封了玲珑楼坊，查出这背后的许多牵扯。玲珑楼坊查的越深，背后涉及之人也越多。他虽然没有直接参手这案子，但了解的并不少。
傅大人年纪轻轻，谋略过人，在太子门下可谓青云直上，实权在握。
“虽是次辅，但绝不容小觑，”
在过去，首辅的权利是次辅远远不及的，但傅景策是例外。
陈卿卿望着窗外枝头新开的桃花，恍惚一瞬。
原来他现在还是次辅大人。
“父亲欣赏他？”陈卿卿收回视线，期待地问了一句。
陈太傅目色不明，垂眸笑了笑，不算否认，“欣赏有之？”
“那怎么以前从未听父亲提过？”
以往朝上有欣赏的晚辈后生，陈卿卿常能听父亲不吝称赞地聊上几句。
她问完，太傅大人冷哼了声，毫不犹豫道，“内阁能有什么好人。”
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陈卿卿哑然片刻，低头扯了扯袖子，“父亲，也不能这么说”
“卿卿。”陈太傅打断她的话，抬眸看着她正色道，“你与傅景策不过一面之缘，谈何嫁娶。”
他转身道，“莫要胡闹。”
太傅大人将话题就此结束，陈卿卿连忙上前拦路道，“父亲，我没有胡闹。女儿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嫁给他。”
“终身大事并非儿戏。卿卿，你只见他一次，喜欢他什么？样貌？”
陈卿卿理所当然道，“喜欢好看的样貌有什么错，娘亲当年最初不也是喜欢爹爹的样貌吗。”
娘亲早去，陈卿卿从小的记忆里就只有父亲。太傅大人喜欢和女儿讲自己和夫人过去的故事，从相遇相知，翻来覆去怎么也讲不腻。
因此陈卿卿的观念里，爱是至死不渝的钟情，夫君是不能三心二意三妻四妾的。
陈太傅拧了拧眉，“你娘亲那是”
他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当初夫人的确是对他一见钟情，道他龙章凤姿，容貌俊秀。
“是什么？”陈卿卿走过去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指绕青丝，完全坠入爱恋一般的姿态道，“反正我就要嫁给傅大人。”
陈太傅沉了沉气，淡声提醒她，“卿卿，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并不了解他。”
陈卿卿不以为然，“娘亲当年也没有太了解爹爹，还不是嫁给爹爹了。”
她喜欢傅景策，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许是因为梦境之故？总而言之，她与他是命中注定。
“你”
陈卿卿依据的理由，陈太傅无言辩驳。但傅景策，不行。他不再多言，只扔下话警告她，“陈卿卿，你想嫁给心上人可以，但傅景策绝无可能。何况傅大人是驸马人选之一，陛下曾言，有意将信阳公主赐婚次辅大人。”
“陛下？”
赐婚？
陈卿卿一下子站起来，愣了愣着急地说，“那父亲更得帮帮我了。”
她小跑过去挽住太傅大人的手臂，诚恳请求，“父亲，父亲您和陛下说说，您说的话陛下会考虑，会同意的。”
只是有意而已，并没有认定。是有机会的。
再者，若晚一步，说不定陛下给她和世子殿下的赐婚圣旨也下来了，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这真情实意的模样，仿若和傅景策同生共过死。陈太傅眉宇紧锁，不禁抬手去探了探陈卿卿额上的温度。
没发烧，她是清醒的。
“女儿”
“父亲，求求您了。”陈卿卿拉着音调撒娇，“人家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他。您帮我和陛下请一请，把次辅大人让给我。”
陈太傅低着眸子淡淡瞧她，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扬眉失笑。他笑了一会儿偏头望向窗外，手搭在窗台上敲了敲道，“此事，再议。”
丢下四个字完，太傅大人展袖离开书房。
“父亲——”陈卿卿跟了两步冲着门外扬声喊，“父亲您一定不能让女儿的夫君被别人抢了！”
她喊完站在原地轻叹了声，端过方才桌上的杯子喝水。
她低头随手翻了翻书桌上的一本诗集，在打开的那页扫见一首诗的开头——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陈卿卿蓦然被水呛了一口。
她咳了两声，目光停落在那句诗上。
她如今遇见傅景策这么早，可不能再等到妾有夫，君有妻的时候了。
现下傅大人和公主的婚事还没有眉目，她得同他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陈卿卿想着，立刻放下茶杯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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