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他也认得不少字,好奇凑上前,准确捕捉到了那两个字,扬声道:“二哥去当兵了!”

母亲无暇顾及他,反倒是一向严肃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哥是咱们钟家的骄傲。”

生逢乱世,再小的人物都想要施展一身抱负。

钟树亭还不能彻底领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本是读书人的二哥弃笔从戎。

但这并不妨碍二哥成为他的榜样,每每提起总有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母亲很快振作,嘴上不再说担忧的话,只手上功夫不停,做了不少衣服鞋垫,让父亲给二哥寄过去。

父亲没说扫兴的话,让寄就寄,半点都不耽误。

儿行千里母担忧,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寄出去的包裹渐渐增加,母亲的眼睛愈来愈花,他又长大了。

到了娶妻的年纪,依旧是父亲生意场上相熟的人家,他和那个姑娘也见过不少次。

在双方父母见证下,他郑重承诺会与姑娘相知相伴,携手一生,会护她周全,让她过一辈子好日子。

姑娘的父母红着眼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好几声“好”。

不说郎有情妾有意,总归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他和那个姑娘成了家。

【那是一九二七年,他十七岁】

成家第二年,妻子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眉眼竟然有几分像离家许久的二哥。

母亲疼得不行,就连常年不见几分笑的父亲都珍而重之。

他和妻子都心下了然,不觉间也多了不少酸楚。

他给二哥写信,问他何时归家,父母甚念。

隔了许久才有信件寄回,信上说,望小弟代为尽孝,兄感激不尽。

没说归期,他也没再问。

忠孝难两全,那便一分为二,兄在外保家卫国,弟在双亲膝下尽孝。

接下来也确实如此,他和妻子生儿育女,学了门技术代替父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也尽可能连着二哥那一份陪着父母。

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不好了,常年喝着药,嘴里一直念叨着十余年未见的大儿子。

母亲和祖母一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她也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她从没有提过让儿子回家。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二哥离家第十八年,传来了噩耗。

二哥牺牲了。

母亲常年绷着的弦断了,在那个冬天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父亲接连丧子丧妻,也没了精气神。

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担起了所有担子。

只是偶尔会想起九岁那年二哥离家朝自己挥手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糊了。

原来很多人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眼。

像五岁那年的祖母,也像九岁那年的二哥,如今是已经入土的母亲。

【那是一九三七年,他二十七岁】

“他叫钟树城,你们别忘记他的名字。”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浑浊的双眼扫向了在座的孙辈。

姐弟仨郑重点头,钟文敏将这三个字一笔一划记在了本子上。

小书然踮起脚摸了摸太姥爷的眼角:“记住了!”

“记住了啊,记住了就好......”

一个钟树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钟树城在战斗。

他没有二哥的魄力,只能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钟家是有些底蕴的,他和父亲妻子整理了有用的物资送了出去,盼着能让像二哥一样的人好过一些。

肯定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帮了二哥,那钟家也要尽最大的力去帮他们的孩子。

大儿子越长越大,模样竟是愈发像二哥。

二哥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和妻子的四个孩子,父亲最爱的也是这个孙辈。

而这个孙辈也走上了和他大伯一样的路。

他和妻子也像当年的父母那样,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还未完全长成的大儿子踏上他的征程。

【那是一九四四年,他三十四岁】

儿在外,他总算明白了当初父母的心情,每天盼着能有消息传回,只为听一句平安。

妻子也习惯了每天看看儿子留下的衣服,夫妻两个笑着彼此宽慰。

他也拿着唯一一张全家福,不厌其烦告诉年岁尚小的孩子,他们的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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