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识

碧云走出相梦的房间，掩上了们，转过身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的泪痕。她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她十分的不理解像小姐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为何命运会对她如此苛刻……

        碧云少时因牵扯命案家破人亡，又因尚有姿色被发卖到青楼，她受不了……她不想过以色待人，暗无天日的日子，在出了□□那天便寻着机会逃跑了。她吃过剩饭，捡过破烂甚至要过饭。她也曾想也许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想过寻死，但她不能死，她还有仇未报，还有案未申冤……

        于是她活着，努力的活着，她饱受欺辱，历经嘲讽。直至十三岁那年，冰雪融尽，繁花盛开，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绚丽的色彩。那一年她遇到了小姐，相梦与家人一同去寺庙烧香，而碧云在求人施舍，她端着碗跪坐在地上，数年的风餐露宿，复仇的欲望早已磨尽了她的高傲，她卑微的向他人乞讨，希望能挨过这个冬日。她如愿以偿的从相知怡讨到了一串铜板，仿佛心落到了实处般踏实。她又将碗向相梦那转去，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换着，那人步伐丝毫未有停顿的离去。

        当时的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想这人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不仅她如此，其他富家小姐也议论不已。

        相知怡见姐姐被人议论便皱着眉看了那些富家小姐，急匆匆的追上了相梦，拽了拽她的袖子，附耳低语。便见相梦扭头向她看来，视线停留了几秒便又收了回去。

        当天傍晚，寒风凌冽，她穿着破烂的薄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炙热的温度将她烧的不醒人事，突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温度削弱了冬日的冰凉，暖的四季回春。

        迷糊间，她听见有人叫她相小姐。

        相小姐，是白天那个相小姐吗？是你吗？

        碧云窝在她怀里，久违的露出一丝笑容，她可真好啊，不仅人那么温柔怀抱还那么的暖，也不嫌弃我脏，真好啊……随后她便陷入了昏迷。

        次日，碧云是在寺庙的一间客房醒来的，她身上舒服极了，没有一丝不适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干净又暖和的，就是有些大。她想这一定是那位相小姐的吧。她急忙的想寻找那个人，环顾了四周却并无一人存在，心里不由得涌上一丝失落。

        她看见了桌上的纸条和饭菜，下了床拿起那张纸条：

        你得了风寒，已就医了。大夫说你需要好生休养，药我已备在桌上的包袱里，若是不嫌弃你可在这好生休养，饭菜会按时送来。

        碧云看着这纸条，内心慰贴不已，好久好久没有人关心过她了。

        她走出门，问了一个和尚可知这间房的主人去哪了？

        贫僧答道：“阿弥陀佛，那位施主上山去了”

        碧云听到便消了去找她道谢的想法，毕竟她大病初遇受不得寒风，只能在这等她回来。

        碧云不知的是其实她的恩人一直都在她身边未曾离去。

        窗外桃树下有一佳人眺望着屋内，身着淡黄色长袍，圆圆的脸庞红润白皙，微微喘气浅棕色的眼眸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的美丽，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后，散在纯白的毛皮披肩上，站在白雪压弯了的桃枝下，为这苍白的景色添了一抹绚丽，宛如一幅水墨画般淡雅。

        谁能想到这般佳人会是昨日被众人遣讨无情的人呢？谁又能想到这般无情之人会独自在夜里跑十几里路为一个不知名之人找大夫呢？谁又会知道那个无情冷血之人会因不善交流在所救之人快要苏醒时跳窗潜逃呢？

        原本相梦计划着与家人一起上山，但始终放不下她，便想向母亲告假但由于她并未将碧云的事告知便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之后她一直坐在床旁关注着碧云就怕她有什么不测。

        相梦看着她安详的睡颜，看着她因寒冷干燥而裂开的唇瓣愧疚不已。眉头紧皱着，眼神里盛满了担忧与自责，她总是想如果，如果当时她没发呆，如果当时她放下脸面与羞愧，不畏惧他人言语，转回去给她一些钱财，会不会她就不会晕倒在寒风骤雪中？

        向她着样的人还有多少呢？相梦看着自己衣着华贵想起她的破烂粗布，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了一股羞愧与悲哀。在我生活自在休闲，不为衣食所愁时，又有多少人果不饱腹、衣不蔽体呢？又有多少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居身与漫天白雪下被极致的温度刺得伤痕累累？我又何德何能享受这与生即来的富贵？我何德何能啊……

        相梦将脸埋在手掌里，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手心，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洒下，掩盖了悲伤的情景。

        愿天下之人皆能少有所依，老有所养，随心所欲不逾矩。

        “唔……”碧云皱着眉，翻了个身。

        相梦闻言便愣住了，脸依旧埋在手掌里，一动不动。

        完了，完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呢！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天哪！我还哭了，不行，不能让她看见我，我只要一哭脸上就会长红斑，还一块一块的，肯定丑死了！

        相梦刚想站起来便夺门而去，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没哭多久，应该，不会出现红斑吧？

        应该是吧？不行，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不然会显得我很小家子，嗯！我要相信自己！相梦揉了揉脸，不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用手揉了揉眼，佯装打了个哈欠：“哎，你醒来，不好意思，我有点范困，眼泪都流出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失礼了。”

        久未闻声，相梦抬起眼瞧去，发现她竟然，竟然还没醒！还没醒！相梦脸色瞬间涨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低头望地上尴尬的脚趾头都蜷起来了。最终还是没忍过羞愧，往自己腿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丢死人了……

        随后又后悔不已，连忙向床上看去生怕把她吵醒，结果便看见她转过身来，顿时把相梦吓住了，也不顾礼节，拿出来武将之后的风范破窗而出。站在院子里微微喘气，不敢再进入房内，站在后院向屋内眺望，直至她悠悠转醒。

        碧云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相小姐，只留下了一个纸条和她讨来的那一串铜板，换上了那一身破衣便拿着包袱便抱憾而去。

        后来的几天，碧云依然在寺庙前讨饭，相知怡每次路过都会给她一串铜板，她便向她磕头道谢，这头是磕到实地的，除了父母她从未拜过谁，数年的风餐露宿折了她的骄傲却削不了她的傲骨，而如今她心甘情愿的拜在她的恩人脚下，又可曾知她的恩人其实是那个与之并肩而行的冷血无情之人，而那冷血无情之人的落寞深埋在心底，被黑暗吞噬。

        那天，她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叫住相知怡，她拾起来那张从她袖间掉落的画，那画像十分的传神，饶是她少时见过许多大家名画也不禁赞叹。她的恩人果然是智慧人又善啊！

        她叫住了相知怡，后者朝她一笑：“谢谢你。”

        却不料想她将画在那冷血无情之人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姐姐，还好，差一点你送我的画便要丢了。”

        “丢了便丢了，丢了我便再给你画一幅。”相梦淡淡的答道。

        “不行，那是不一样的！”二人说着便走远了，只留碧云在原地愣怔。

        那画是她的？可上面的字明明是恩人的啊！难道……天哪，我不会认错人了吧！我还说过她坏话，哎……

        碧云坐在地上后悔极了。

        夜晚降临，寒风又开始肆虐碧云睡在屋檐下，蜷缩着身体，昏昏欲睡。她强撑着未曾睡过去每当她隔天醒来之时她的破碗里都会多出一些铜板，甚至是首饰。也许，会是她呢……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步即踩在脚上亦踩在她的心上，打散了困意，内心控制不住的跳动。突然间温暖袭来驱散了寒冷，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那人还替她掖了掖被角，生怕她冻住般的又将披肩脱下盖在她身上。碧云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看到相梦正将发簪脱下，随早有预想却也感到惊愕。

        相梦被她突如其来的睁眼吓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碧云先打破僵局：“你是那天救我的人吗？”

        相梦抿了抿唇，看来她一眼，将簪子放在被子上，转过身打开伞，临走才回复一句：“姑娘知错人了”，她似是笑了一声：“鄙人只是过路人。”

        只是你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路人。

        碧云想伸手挽留她却与其衣角擦身而过，她看着她独自行走在大雪中，背影是那么的孤寂，碧云脑子一热便已追了出去。

        “小姐！”碧云喊道。

        相梦闻言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

        碧云在相梦的注视下坚定的跪了下来，磕头道：“小姐救命之恩，小女子……碧云，无以为报，愿为小姐当牛做马，还望小姐成全。”

        相梦望着她很久很久，起唇答道：“抱歉，如果你不嫌弃，我需与家人商量才可！”

        “谨遵小姐安排！”

        “那，便跟先我回去吧。”相梦执着伞陪同碧云收拾东西。二人并肩挨过皑皑大雪，走向归路。

        后来，碧云将首饰都还给了小姐，却仍有一个青玉发髻不知从何而来。

        她们不知的是当年大雪之中，她们并肩而归时，有一白袍男子散着一袭青丝，护送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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