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中流言
大殿之内，四周静谧得连一只酒盏掉落的声音都能被注意到。
四公主一向孤僻沉默，此时打翻了手中的器物，又感受着众人或询问或不满的视线，慌忙小声地向睿帝和林贵妃告罪。
“父皇、母妃，儿臣殿前失仪，实在是儿臣的不是。”
林昭瑶面色不虞地训斥她，“你是皇家的公主，要时刻注意仪态！今日这般像什么样子！”
“行了，今日除夕家宴，贵妃就别计较了。下去换身衣服吧！”睿帝不咸不淡地打断林昭瑶的训斥，让侍女带着四公主下去更衣，而后重又等着三个儿子的回复。
谢云瑾眸光一闪，优雅矜贵地起身，躬身行礼道：“谢父皇美意！只是常平一战，儿臣旧伤未愈，恐怕要费些时日才能好转，儿臣亦无心后院之事，就不耽误诸位姑娘的芳华了。”
此言一出，在场妙龄少女的眼底纷纷染上失落之色。
她们原以为即使不能位极太子妃，也能在东宫占据一席之地，不料太子这一番推辞，断了她们所有人的念想。
不过部分人很快重拾信心，期待的目光瞟向话题的另一位主角。
谢云州猛灌了几口烈酒，锐利的凤眸扫过贵女们的座位区域。
他执起酒樽，朗声回道：“儿臣谢父皇美意，但凭父皇做主！”
姜舒坐于镇国公身后，正烦闷地绞着手中的铃兰帕子，忧郁的神色与周遭姑娘欢喜的氛围格格不入。
辰王会同意纳侧妃，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她也不知自己方才在纠结什么。
明明前几日和慕莘的交谈中，对方就隐晦地提过这事，也很关心开导过自己。
她很清楚，先帝昌帝和睿帝是如何用后宫平衡前朝的，对此也是理解。可是今日听到辰王亲口答应，她还是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快要呼吸不上来。
闻言，睿帝心满意足，朗笑出声。
帝王拍拍另一侧云绯的玉手，欣慰地看向谢云州。
“好好好，吾儿此言，朕心甚悦。朕会同婉贵妃好好张罗这件事！太子既无意，那此事便日后再议。”
“陛下，既有意为望儿封王，何不替他一起操办了亲事？”林昭瑶见缝插针，不留余力地想要为三皇子谋得更多的利益。
睿帝目光巡了一圈林家众人和林昭瑶，最终停留在谢云望的身上。
俊美温顺的皇子半跪在君前，面上带着一贯假意的笑容，清越的嗓音自朱红薄唇中传出。
“儿臣谢父皇、母妃恩典！”
见儿子如此识趣，林昭瑶喜上眉梢，还不忘恶意满满地瞪了云绯一眼，而后有意无意提起了近日京中流传的言论。
“太子殿下不欲娶亲，是负伤在身，还是另有佳人？本宫闲来无趣时喜欢读些话本子，没想到不小心就听到了关于太子的风言风语。殿下可别怪本宫直言不讳！本宫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应该说清了好，婉妹妹认为呢？”
云绯保养得体的玉手紧捏成拳，指尖用力到泛白，忽而感觉到一阵温暖覆上自己的手。
她顺着明黄的衣袖抬头望去，是睿帝沉着冷静的脸，和他身侧林昭瑶嫉妒扭曲的面孔。
她松了松手，不动声色地避开睿帝的接触，对林昭瑶狠毒的目光视而不见。
睿帝呵斥道：“既知是无稽之谈，又何须在意？你身为六宫的贵妃，言辞行事都应该谨小慎微，做好表率。往后别再教朕听到这些不符你身份的话！”
不留余地的指责使得林昭瑶脸色一白，这诛心之言比方才睿帝安慰云绯的举动还要令她大受打击。
那则流言，底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点，只是主角都没表态，他们也不敢多问。
宴散，睿帝宣太子一人进勤政殿谈话。
殿内灯火明亮，四足鎏金盘龙铜香炉内点着皇室专用的龙涎香。
袅袅青烟徐徐地窜出香炉，萦绕着屋内的二人。
谢云瑾保持着跪地行礼的姿态，身形端正，从容不迫。
许久之后，才听到背手而立的帝王吐出一句话。
“朕一直很放心你，也不曾过多插手你的事情。可是太子，你终究令朕失望了！朕教导过你，合格的储君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
谢云瑾的眼神闪了闪，指尖微动，只一瞬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若他没猜错，所谓传言，怕是前些时日和那个女子的几次会面被人有意夸大。
慕莘拥有八香楼一半的权利，可以自由出入处理楼中之事，而他身为东宫太子，不便在酒肆频繁露面。
于是就约定在城西的湖边茶馆，互通情报和楼中事务。
或许就是那时候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撞见，从而演变成今日有关他养有外室的刻意之词。
谢云瑾对于帝王的训责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诉说真相。“父皇明鉴，儿臣从无风花雪月之意。那些流言所述的场景，只是儿臣和友人寻常地品茗对诗罢了。”
“罢了，以后你要更加谨慎行事，别再被人抓住话柄！你要知道，即便没有的事，经过旁人恶意相传，也会让你陷入困境！自己回去反思吧，没有下例！”
睿帝无奈地叹了声气，摆手示意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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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立春时节，三皇子终于迎来了他的封号——“逸”。
文思俊逸、平安喜乐。
同月，北燕国派使臣来访，并为北燕的太子求娶公主，延续两国姻亲。
睿帝本欲效仿北燕昔日之举，从宗室中挑选一位贵女，抬为公主北上和亲。
然而此提议遭到了北燕使臣的婉拒，对方愿以太子正妃之尊位迎娶皇室公主。
一时间东靖朝臣议论纷纷，各家持有不同看法。
睿帝膝下子嗣单薄，仅有两位公主。两人年龄相近，只差了几个时辰，生母地位也是不分伯仲。
四公主谢温落乃林贵妃之女，性子沉闷，自幼不与其他皇嗣亲近。
俏皮活泼的五公主谢温婷则是婉贵妃所生，一张巧嘴时常哄得睿帝龙颜大悦。
相较而言，五公主聪明伶俐、机智善言，嫁去北燕更有助于两国邦交，只是睿帝一向偏爱此女，实在不忍将她送往这么远的地方。
毕竟这一去，可能半辈子都不能相见。
朝臣们也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更多关注在两位公主背后的家族势力。
林家一伙人自是首当其冲，巴不得送出公主换取北燕皇室作为助力。
拥护东靖皇室的人则是寄希望于五公主出嫁，能壮大云太傅的底气，从而削弱安国公的嚣张气势。
夜间，两位贵妃先后来了勤政殿，却都被拒之门外。
林昭瑶对于高内侍的阻拦面露不虞，可偏偏对方油盐不进，只能在原地气愤地瞪眼。
云绯倒是十分淡然，瞧着林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嗤笑一声，随后回了自己宫殿。
她可不像林昭瑶那般愚蠢，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劝改帝王的心意。
这世上，恐怕只有已故的顾皇后才有这本事。
勤政殿的殿门缓缓敞开，宗亲王爷们自其中有序而出。
林昭瑶眼前一亮，正要强行跨进去，就见高内侍虚抬着胳膊挡在她跟前。
“高大人这是何意！”尖细的嗓音，气势咄咄逼人。
见高内侍低眉顺眼却不为所动，她恨得牙痒痒。
刚要发作时，她面前的人忽然收回胳膊，恭敬行礼。请安之言传至她耳中，明显是与方才不同的语气态度。
“见过二位殿下，陛下已等候多时！”
“贵妃娘娘！”
还不待她出言，太子和辰王已径直迈入殿内。
林昭瑶阴狠地瞪着殿门，仿佛里面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人。
一门之隔的殿内，睿帝免去二人的礼节，就和亲之事直入主题，欲考验两个嫡子的思量。
谢云州稍作等候，见兄长并无动静，便先行论述了自己的看法。
他原先和群臣的观念一致，认为不论是从两国关系考虑，还是从背后牵扯的利益出发，五公主都是最佳人选。直至前几日听过慕莘的隐晦点拨，他才如梦初醒，反而期待起四公主的出嫁。
谢云瑾静默地站在一旁，唇边挂着熟悉的淡笑，平心定气、雍容不迫。
待谢云州表述完，才漫不经心地附和道：“儿臣以为，四妹妹出嫁，反倒成为林家的约束。”
言简意骇，一针见血。
在座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安国公此时被公主出嫁带来的好处冲昏头脑，没有看到更远。
林家从开国以来，一直以忠君爱国自居，他们更在乎自家的名声，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对皇城起兵，反而是等待谢皇室衰落，伺机名正言顺易主。
如果有了北燕作为外孙女婿，安国公不但不会轻举妄动，还会主动摆脱勾结他国的嫌疑。
睿帝微微颔首，对谢云瑾的肯定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流言而减少。
此事很快就商定好后续。
正月十九，宜嫁娶。
四公主出嫁的架势盛大隆重，堪比嫡公主的阵仗。
睿帝和林贵妃立在宫门之外，凝望着送亲队伍远去。
帝王的眼中微微染上落寞，他虽不太喜欢林贵妃的孩子，可他毕竟只有两个女儿。
此番四公主远嫁，他内心说不出的愧疚和不舍。
不知为何，一旁的林昭瑶没有表露半分情绪。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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