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一天，李母带着李微澜偷偷到医院检查身体，结果腹中的孩子快三个月了。回到家中大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当然高凤娇被李母排除在外了，这事情不管怎么说也是家丑，也算是掩耳盗铃吧，高凤娇也乐得不参与，她从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

　　家人对李微澜还是心疼多于责备，对林志就没有什么客气而言，李大民冲动的想提刀杀人。

　　“还嫌不丢脸！”李父将手掌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怒喝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李微澜的身子也抖了一下。

　　“老婆子，你说吧有什么章程？”李父实际上比李母小八岁，因为长期干着体力活，背有点驼，还有点显老。当初李母是乡下逃荒来到城里被李父家里人当童养媳收养的。李父几乎是被李母带大的，平时就是闷不吭气的。

　　“已经快三个月了，依现在医院的条件，医生也不建议流产。”李母幽幽的看着李微澜叹气。“过不了多久就藏不住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回来还不到二个月，好不容易生活才正常。我想着大柱回来，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李母留下了泪，那泪在脸上的皱纹间慢慢晕开。她重重的叹口气接着说“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找个不计较的人家嫁了吧！”

　　“妈！”李微澜吃惊地抬起头。“林志说他会娶我，我要等他！”

　　“等？你的肚子能等？”李母拍桌跳起来。

　　“说吧，你的那个林志家住哪里？我送你去。”李母怒其不争地讥讽道。“你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李微澜被母亲的神情吓到了，嗫嚅着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家住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不过他说他会娶我的。···我回来后只和他通过一次信，不过我上个月又写了一封信。”

　　“没回信吧？快三十天了吧？又是一个月，你的肚子还可以等吗？你愿意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吗？我们不愿意！”

　　李母一直是一个性格坚毅的劳动妇女，女儿最初令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过去了，她又恢复了她说一不二的果断。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把孩子做掉；二是找个人家嫁人。你自己选。”

　　“妈？”李大民到底还是心疼妹妹。知道这两条路都不好走。流产有可能妹妹身体会出意外，匆匆忙忙嫁人又怎么能找到好一点的人家。

　　李母瞪了大儿子一眼，李父也用大手掌拍了儿子一下。“你妹妹都是被你们宠坏的。”

　　“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大柱和正海。”李大民嘀嘀咕咕地说，他忽然眼睛一亮。“妈，要不，把妹妹嫁给正海。”

　　“妈，嫁给正海哥我愿意。”李微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于她来说，流产就意味着死，嫁人也不过是离开林志而已，她那样自私的人肯定宁可嫁人了。苏正海虽然没有林志高大英俊，但是五官端正，不高不矮，关键还是国营单位的职工，也符合许多人的择偶条件。在李微澜成长的人生中苏正海就像是一个哥哥的存在，可以疼她，照顾她。

　　“不，不行！”李母在几人希翼的目光下还是摇摇头，她实在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自私自利，也不聪明，谁和她过日子都会吃苦，除了一张脸还可以看。

　　“为什么？”

　　李微澜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正海哥的未婚妻也离开他了，我嫁给正海哥不正好。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假结婚，对，假结婚。林志回城后我还是要嫁给他。”

　　李微澜突然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唉！”李母扶着额头重重的叹口气，这样的女儿嫁给谁她也不放心，李母沉默了，这也是没有答案的的答案了。

　　一夜无话，一家人都在思虑后面的事情会怎样发展。

　　高凤娇也在想，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的家中会怎么样，她打了个寒噤，他的父亲会杀了她，母亲只会哭啼。高凤娇选择嫁给李大民一是为了逃离脾气暴烈的父亲；二是李大民对她的真心实意。但是高凤娇看李家人对小姑子的宠爱程度，心里又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那就是早日有自己的房子，在还没有和小姑子闹矛盾的时候搬出去。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李大民将苏正海拉到了家里。

　　高凤娇正将一盘菜端上桌，她瞄了一眼苏正海，似乎明白了这家人的打算，虽然苏正海和她是同一个工厂的，也常来这家串门，但是被自己丈夫主动拉来的时候还是很少。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为这家人的自私而寒心，也为这最合适的人选而安心。

　　一家人围在四方桌上乐乐呵呵地话着家常，吃着酒菜，气氛温馨美好。李微澜比以前表现得更热情，正海哥长，正海哥短的。只有李母略微不自然，毕竟苏正海也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儿子，她再偏心自己的女儿，也真心希望苏正海得到真正的幸福。

　　她浑浊的老眼看着苏正海憨厚的笑脸，有惋惜有安慰。她知道，苏正海会答应下这个自私的要求，因为苏正海自成年后似乎就一直走在报恩的路上，很少想到自己。

　　女人们不喝酒就早早离了桌，不一会儿李父也借口说头晕休息去了。李大民知道父母是不好意思开口，把难题交给了他。主意虽然是他出的，但是他也不好开口啊。这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尤其是这几年二弟下乡后，他二人的感情更深厚了。

　　“那个···，来正海接着喝！”李大民又为苏正海倒了一杯酒。

　　苏正海虽然酒量不错，却不是好酒之人。他和李家来往近三十年了，多少还是了解这家人的品性。

　　“大民你说吧，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是大柱兄弟的事？我这还有一点钱，可以拿出来救急。”

　　苏正海以为对于这家人来说，现在唯一的事就是早点把李大柱从乡下弄回城。上一次李微澜回城就是花钱买了一个指标，因为对方要价太高，又遇上苏正海未婚妻反悔，苏正海就把结婚的钱拿了一部分出来。

　　“唉！不是。”李大民一拍大腿，一骨碌地就把话说完了，好像怕人打断后，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苏正海沉默了，没有说话。

　　“正海，只是假结婚。我们也是没办法。”李大民又忙忙地重申。

　　苏正海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断然说道：“就这样吧！”

　　苏正海想到了李母，想到了自己这近三十年的人生，他知道他欠着这家人，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偿还也不过分。

　　苏正海和李微澜从此就牵绊在了一起，直到苏正海生命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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