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灯（一）
秋高气爽日头猛，农野金浪惹人爱。
早些年，周幼薇请人专门打理祖父留下的那些田地种的水稻。对于想要在大城市购房的她来说，这点收入还甚微薄。为此，她另辟蹊径，引入当地绿植行业刚冒出尖尖的多肉进行种植培育。随时代技术的日月更替，人人都可随时随地当上网络主播带动网销产量，她便立马着手开始尝试。
现在，她已然是一名小有成就的淘宝多肉店主，也买上了大城市还算不错的属于自己的楼房，眼下关键看她日后如何维持这顺风顺水的势头活下去。
手里剩有一笔可观的资金，老家还有田地，她想着想着，不如再造一个蔬果大棚，拿去卖或者供小部分人来参观游玩，享受天然绿色的农家乐趣。
周幼薇是个一旦有想法，就凭着这股冲劲做到底的人。
“玲姐，麻烦开下门。”
凌晨两点，从乡下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周幼薇又忘了带大门的感应钥匙。
铁闸旁的门卫室，刺亮的白炽灯下，靠着椅背仰睡的浅蓝色制服的短发女人很快睁眼，探头一看，“是周小姐呀，我以为是谁哩！”
周幼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大半夜的吵醒你，我又忘带钥匙。”
玲姐摸索桌边侧放的遥控器，嘴上回道：“没事，我的工作就是为辉煌大厦的所有住户服务。”
戴了黑色尾指指套的右手轻轻一抬，眉头深锁地探究着，“按哪个键来着？红色是下闸，绿色开？”
周幼薇笑笑，“玲姐，中间那个分裂两半圆的才是控制开关。”
玲姐瞬间恍然大悟：“喔，对！你瞧我这记性！”
遥控器上的拇指却不确定地徘徊在上下之间。
周幼薇似明了她的心思，佯装四处观望补了句：“嗯……上开下关。”
拇指坚决有力一摁，闸门卡啦啦地自动开了。
周幼薇拖着身后的小型行李箱，道谢一声，转头去等电梯。
头顶的感应灯时而敏感聪明，时而迟钝无反应，有时候真叫人没办法。
周幼薇轻跺了脚，晃钥匙的声响，还是没能成功地召唤出黑暗的光明。她翻转口袋，找出手机软件的手电筒，用下巴夹稳手机。一手拎钥匙，一手扭转锁口上方的门把。
就在将要扭开的时刻，管道的排水声轰然一响，引来凉风袭向整个楼道，感应灯神奇地亮了。
“……”
周幼薇嘟囔了句：“什么嘛，门开了灯才亮。”
驾轻就熟地按下门旁的灯键，刺亮的光芒满室四溢，行李箱放进来，转身准备关门。
感应灯似乎即将暗下，又见她回头，噌地一下更亮了。
周幼薇目不转睛盯了它许久，灯也一直亮着。
楼道口的那扇门被风一推，周幼薇终回过神，冷得抱着双臂缩回屋内。
光在关上门的一瞬，毫不犹豫躲入夜幕中。
“嗨，洪叔。”
周幼薇一大早起床下楼，就为了抢先买到洪叔的早餐。
洪叔和她同是住在辉煌大厦，她住302，他住1201,一位五十二岁的鳏夫。他手艺超赞，听说十几年前就盘下了大厦门口的这间店面，基本大厦的住户都是他的食客之一。
洪叔左手一个翻抄，倒好一盘炒面，右手不时搅拌火炉上小锅里的粥水。
他高瘦如松，给人很精神挺拔的感觉。
“周小姐，过来拿你的面。”
“好，来啦！”
睡眼惺忪的周幼薇刚下来便能拿到早餐，这让后面排着队等的人看了，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不忿。
她接过柜台放的面，迷迷糊糊找座位。
一位全副黑色武装的男子正在享用这份来之不易的美食。
店面不大，人满为患，挤来挤去，只好坐到角落那桌与黑遍一身的男人作伴。
她本来不打算出声，人那么多的状况下，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块同吃应该也没什么。
刚下坐，对面的男人说话了。
“你坐我的位置吧，对面有人先预订了。”
“？”
周幼薇吓得弹起来，双手托着盘子一脸不解。
男人加快速度吸一大口，然后站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有位老婆婆要坐，你坐我这……”
“老婆婆？”
“嗯，她来了。”男人朝洪叔那边努了努。
婆婆满鬓白发，颤颤巍巍捧着托盘的粥水走来。
男人放下碟筷进桶，快步上前接过托盘放桌上，再扶老婆婆过来坐下。之后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般悄然无息地飞走了。
周幼薇坐在男人的位置上。
婆婆勺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笑道：“小姐，你男人人不错，你有福气了。”
周幼薇正美滋滋吃面，冷不丁听见这话，差点噎着。
“……我男人？”
“方才你们俩不是一起吗？他不是你男朋友？”
“……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搭个桌。”
“喔，这样。”
婆婆的口吻似有些失落，敛了笑，垂首喝一勺粥水，勺两肉片咕噜噜地。
周幼薇洗晾一连几天的换洗衣服，又带了些新的装进行李箱，预备出发回老家。
她躺在素色沙发上仰望天花板，松懈地思考她的未来。事业？她算小有起色。房车？她总归有了。婚姻爱情？
突然想起那张五官看不清的黑炭脸，全身颜色如同一出的男人。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黑色？
扑哧一声傻笑起来。
手拎钥匙锁门时，楼道的感应灯炽热又刺目。直到人离开，它仿佛以肉眼难以捉摸的速度狂抽数下，才慢慢变得暗淡。
路程不远，一个半小时就到。
老家的老一辈都清楚周幼薇的爷爷是周三爷家路边捡回来的养子。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周爷爷的养父母把他登记上了族谱，照样是他周家的子孙。
至于爷爷是谁家的孩子，临终前爷爷回首往事时倒有提过。说他原是一个姓黄的村庄的人，家中独子，住的不是一般地方，是当时建造豪华极致的地方。那为什么出来了没回去呢？爷爷说，那晚逃出来是迫不得已，村庄大火连篇，也没见上父母一面，就被大火追着屁股跑。当时脑海里只有跑这个字，他一直往前冲，鞋掉了脚伤了都不敢停下，因为会没命的。没能逃出来的，将葬送在那片火源里。总之，黄家就剩他一个人了。
但哪里都会有爱嚼舌根眼红的人。
周爷爷独有一子，却不幸毙命，年轻的儿媳扔下一切回老家改嫁。幼薇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活着的时候，当然没有人明目张胆摆上台面说些难听的话，因为周爷爷会狠狠一棍子招呼过去。可爷爷过世后，幼薇略有成色后，某些人就撕破伪装的脸面了。
“幼薇啊，看你年纪不小了，有男朋友了吗？要不二婶介绍隔壁村小哥与你相看？女孩子总不能只顾着搞事业，总归还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
二婶讲话间口沫横飞，新镶的金牙耀眼夺目。
周幼薇不理她，恍若无人搬下车尾的行李箱。
二婶看她径自走去，当下拉住她，叫唤道：“就知道你个外来的不是跟我们周家一条心，长辈和你说话当做耳边风，没礼数不知教养，和你死鬼爷爷一样讨人厌。”
周幼薇冷笑了声：“我要不知教养，就不会每年送钱供奉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你凭什么说我爷爷？二叔为家里做过什么了？你们老周家就是一群彻彻底底等吃等死的窝囊废！”
“你！”
“好啊你！今天看我们老周家的人不在，你就专挑我这软骨头来欺辱是吧！”
“那又如何？你把他们全唤来，我也只会加倍羞辱得你们抬不起头。”
“你个死丫头片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二婶一边紧拽她，一边高高抬手，料想使劲一拍，狠狠泄愤。
不曾想这一拍却落到一个厚实的肩背上。
啪的一声，无情又响亮。
二婶的手被他钢铁般的硬背扎的又红又痛。
“你？？”
周幼薇发现，两次出乎意料碰见他，她都满腹疑团。
“我没事。”
……
她问的不是这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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