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艰难的决定
那是一个晚上，因为下了雨，所以才这样的湿润，空气里都流淌着潮湿的苔藓味道。别墅的花园。已经有很久都没有修剪过了。一切都是混沌的，混乱不清里，视野是晃动着，一切也跟着她晃动。
安知意来到了那座别墅里，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身在何处。
那周遭的墙壁，那些家具灯具，全都十分的模糊。
却是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头发扎起马尾，是那种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会一摇一摆，十分的活泼可爱。她抱着一只小熊玩偶，那是毛茸茸的玩具，是深咖色的。小熊的脖子里还系着蝴蝶结，是粉蓝色的缎带。漂亮的段乱系在小熊的脖子上，小女孩儿在楼梯上慢慢走着，她哼唱着儿歌。
这儿歌竟然是如此的熟悉，回旋在安知意的耳边，她在哪里听过，她好似也会唱。
她想要看清楚小女孩儿的脸庞，但是她背对着自己，无法让她看清。
安知意迈开了步伐，往那小女孩儿接近，女孩儿就往前方走，一直走一直走。
就在女孩儿的带领下，安知意跨过了回廊，更是跨过了黑沉沉的大厅。大厅的门慢慢开启，被女孩儿推开，安知意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裙落下来，裙摆像是涟漪会荡漾出波涛来。
这个女人又是谁？
安知意又是想要看清女人的样貌来，却发现自己仍然瞧不见，模糊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女人是美丽的，她微笑开来，望着那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喊：妈妈，妈妈我给你唱支歌吧。
女人微笑着点头，小女儿的歌声便响彻在那大厅里。
唱完了这一曲，小女孩儿坐在女人的身边，她的身体依偎靠着女人，这样的亲昵。
女孩儿又说：妈妈，哥哥说下次过来的时候，给我带好吃的糖果。
女人又是微笑点头，女孩儿又道：哥哥还说，他还要教我背诗歌，我已经学会好几首了。
女人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好似是在询问，等待着她背诵。
女孩儿献宝一般，立刻从沙发里跳下，在女人的面前朗诵起来，小小的人儿却是有板有眼，将小手背到身后去，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她开始朗诵诗歌，那童声柔软的很好听。
她在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那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十分有名的诗词。
女人笑的更是温柔，女孩儿的诗歌朗诵了一首又是一首，忽然，她又是念了一首。
这让站在后方的安知意僵住。
那女孩儿在念：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是——！
这是三毛的诗歌，是三毛纪念荷西的诗歌！
安知意忽然认清楚这里是哪里，这里不正是她的家，是她儿时的家！
而那女孩儿是谁？
不正是，正是她自己！
那么，那么面前的女人，没有错，是她的妈妈！是她的妈妈！
安知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怎么就能见到了母亲，她朝她开口，“妈妈！”
她呼喊着她，却发现女人不能够听见，她却像是不相信一般，又是一次又一次的呼喊，不断的呼喊，“妈妈，妈妈，你看看我，我在这里，妈妈！”
她开始朝女人奔跑，却永远也无法到达她所在的位置。
忽然她脚下踩空，地面都像是漩涡一样，要将她彻底的陷入沼泽里面！
安知意晕眩里，跌入进去，“啊——！”
整个世界随着那漩涡，好似到了另一个领域里，却是突然，安知意发现自己在别墅的窗口，她看见女人正望着窗外，却是这样的惊慌！
砰——！砰——！
伴随撞击声，还有着喧哗声，那扇门好像要被撞击开了！
安知意看见小女孩儿抱紧了女人，她抱住了女人的身体，因为害怕因为恐惧所以抱的那么紧！
小女孩儿喊着：妈妈，他们是谁啊！谁来了？
女人突然抱起了她，她抱着小女孩儿转身，往楼上奔跑而去。
安知意一瞧，她也跟了上去，上了楼梯，在错乱的回廊里，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女人又是抱着女孩儿奔向那房间里。而别墅的大门，也在此时被撞开了，那些杂乱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搬走！把这些全都搬走！
——这幢别墅里的东西，全都清理掉！
男人的声音，沉声的，更是叫嚣着，女孩儿害怕的躲在女人的怀里，被女人放在了床上。
安知意看见女人慌乱的看着周遭，她好像是在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却是忽然看到了那衣柜来，就在瞬间，女人转身将那衣柜的门给打开了，她回头朝小女孩儿呼喊，小女孩儿走近了她。
女人一下抓住了女孩儿，她将小女孩儿塞进了那衣柜里，掩盖在层层的衣服里面！
小女孩儿在喊：妈妈，妈妈。
女人急乱的声音说着话语，安知意走近再走近，她发现自己走进了那衣柜里边，她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女人在说：知意，你在这里，你乖乖的在这里，不要出来，不管一会儿听到了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女孩儿的声音：妈妈。
你会听妈妈的话吗？女人问着，她的手抚着女孩儿的脸庞，那手竟然好似穿透了女孩儿，抚向了安知意的脸庞：告诉妈妈，你会听话吗。
安知意怔愣中，她像是被催眠了，瞧见了女人的眼睛，那叮嘱不安却又坚定认真的眸光，女孩儿回道：妈妈，我会听话，我一定在这里，我不出来！
女人朝她一笑，又是那么温柔的笑容，她栖近了她，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那扇衣柜的门就这么被关上了！
女孩儿被关在衣柜里，安知意却也被关在那衣柜里！
漆黑的，只透过那柜子的门，那点零星的光芒里，女孩儿的眼睛，看着外边的一切。可是耳朵，却听见了很多的声音。
女人质问着：你们是谁！立刻离开！不然我要报警！
随即响起的是男人的喝声，有关于这幢别墅的所有权，早已经被变卖，早已经不再归属于她，他们呵斥着女人立刻搬走，却又在纠缠中笑了起来，透过那柜门的缝隙，她看见那几个男人走近她，他们走近女人！
那高大的背影，像是一座一座大山，好似要将一切压倒，女孩儿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不肯松手，安知意瞧见了那些男人调笑的轻薄，对着女人放肆的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过！
“妈妈！住手！别碰我的妈妈！”
安知意呼喊着，她要去推开那扇柜门，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推不开！她的手根本触不到，她只能在这一方衣柜狭窄的空间里，她不断的敲打着撞击着，却是无可奈何！
男人们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那些人推着动手中，女人在他们的逼迫下呵斥着退后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呵斥着警告，她命令他们立刻就离开，可是那几人却是不依不饶！
男人的手突然抓住了女人！
“滚开！你们给我滚开！放开我妈妈！不要！”安知意大喊起来！
女人一低头，在男人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下去，男人痛的收了手，更是一脸的戾气，而一旁的另外几人，却是轰然大笑起来，是在嘲笑男人的无用，更是继续朝女人逼近，跃跃欲试着要自己上前！
就在此时，女人往后不断的退，不断的退后！
“不！不要！妈妈！妈妈不要！”安知意痛苦呼喊起来，她拼命的捶打，她的手不断的捶打那柜门，可这扇门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那缝隙里她看见女人惊恐的神情，却是那么的决然，她痛苦的跑向那窗边，她威胁着他们：你们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几个男人开始起哄，那一张张笑脸是这样的狰狞而扭曲！
就在漫天的笑声里，安知意看见女人的丽容是这样的绝望，她却是看了过来，看向了衣柜，更仿佛是看向了自己！
这深深的一眼，让女孩儿定在那里，也让安知意声嘶力竭的呼喊，“不要！妈妈！”
只在此时，女人一下扶住了窗沿，她直接翻身从这窗户里一跃而下！
那白色的裙子，就像是海浪拍打岸边泛起的浪花，可浪花是绚烂的，而白裙却是决然的，这一幕映入女孩儿的眼底，也映入了安知意的眼底！
是女人坠落窗户，从四楼一跃而下，是这一幕定格在眼中，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是震惊是诧异是无法动弹，是神经末梢都被封锁了一样，安知意这样痛苦的呼喊——
“不要——！”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安知意整个人再次被拽入到深渊里边，她一下翻身而起，猛地睁开眼睛来！
眼前一片的黑暗，安静的没有声音，安知意浑身都湿透了，一身的冷汗，她像是蹒跚了无数的旅途，却不是因为没有找到终点，而是因为那终点太过可怕！
她回不了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也才认清方才只是一场梦！
她不断的喘息着，痛苦让她双眼通红，更是无法负荷！
她喘息着，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在黑暗里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是呜咽的悲鸣声，无助的，这样的恐惧，让她不想去回忆，却又不能够！
安知意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可是她知道，这不是梦，因为这就是现实！
——小七，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不，没有忘记，一直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小七，是他害了我们，是他们楚家害了我们！
是他们！是楚家！是他！
——小七，想想爸爸，想想妈妈。
“爸爸……妈妈……”安知意哽咽的呼喊，痛苦的不能自己！
……
早上的楚氏集团，楚云烶缓缓到来，钱珏瞧见楚总到来，赶紧进了办公室，“楚总，早上好。”
汇报每日行程，一日的安排，这是钱珏的工作所需，也是惯例，在一长串的安排报告后，钱珏道，“楚总，晚上没有的应酬都改期了，其余的就是这些了，您看哪些需要做调整吗。”
“不用。”楚云烶应声。
“是。”钱珏领命，她就要离开。
楚云烶却是唤住了她，钱珏止步，他开口道，“安经理去了美国，有回电过来？”
钱珏道，“付秘书昨天联系过，他说这几天就能回国了。”
“这几天是哪一天？”楚云烶抓住了关键。
钱珏却也是真的说不出个准确来，“这付秘书没有说，他只是这么说是这几天。”
“去问清楚。”楚云烶放了话。
不过一会儿，钱珏的内线而入，“楚总，已经联系了付秘书，付秘书暂时还不能给出准确的时间，说要问过安经理，等有定夺后再立刻汇报。”
话音落下，楚云烶亦是将免提挂断。
他坐在办公室里，双手交握着抵着额头。
“少爷，今天晚上少夫人没有打电话过来。”
“少爷，少夫人今天又没有打电话过来。”
“少爷，少夫人连着三天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了。”
如兰姐所说，已经三天了，她没有了音讯，忽然就断了消息。
其实日子过起来很快，好似不过是片刻的光景，朝霞又被晚霞更替。
下班后，楚云烶离开公司。
钱珏也是要离去，便和他一起而下。电梯里，钱珏随意问道，“楚总，您是回家去吗。”
“你不也是？”楚云烶微笑。
“楚总是回家陪孩子去吧。”钱珏笑问，这些日子以来，安知意赶赴美国出差，楚云烶将晚上的应酬能推的都推了，实在是推不了的，这才会赶赴，尽管如此，最迟九点之前他就会到家。钱珏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如今安知意不在，楚总回家不是陪太太，那么想必是为了陪孩子。
谁料，楚云烶竟是应了，“可不是，回家陪孩子去。”
这反倒是让钱珏微微一愕，随即又是微笑。
楚家老宅里，楚云烶赶了回来，很是安静的宅子，一切无恙，赵管家迎接着，佣人们拿过他手里的外套。
不用楚云烶再吩咐，赵管家立刻让兰姐带了小少爷下来。少爷早归的日子里，总是陪着小少爷一起在餐厅里用餐的。用过晚餐，楚云烶再陪着小少爷上楼去。其实以往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少夫人来做的，现在少夫人不在，楚云烶就代替了她。
晚上的时钟滴答的走着，那指针走向八点半的时候，兰姐道，“少夫人该打电话过来了。”
京城晚上八点过半，距离美国纽约，时差为十二个小时，那里就是早上八点半。
果然，此时安知意的电话过来了，她很是准时的，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兰姐，她要见到儿子。
兰姐接起了视频通话，安知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兰姐，晚上好。”
“少夫人，您早上好。”兰姐笑应，“好几天您都没有打来电话了呢。”
“抱歉，兰姐，前几天有点忙。”安知意回了句，随后就询问起孩子的生活起居来，“绍誉这些天都好吗？有听话吗？都做了些什么呢？”
兰姐便也一一告诉着，安知意很是认真的听着，她这才放心了一般，而后喊道，“兰姐，绍誉呢，让我瞧瞧他。”
“在这儿。”兰姐应声，瞧向了小少爷，也是瞧向了楚云烶，“少爷正陪着小少爷在玩呢。”
楚云烶不作声，只是屏幕里晃动着，那手机的画面对准了自己，隔着兰姐的距离，她看见了他，而他也看见了她。这是自美国后，他们第一次视频，也是第一次通话。
“少夫人，我把手机给少爷吧。”兰姐将手机递了过去，楚云烶接过了，而她也是退下。
婴儿房里，唯有楚云烶和孩子，手机对准了他们父子。
……
远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城市，酒店的房间里，安知意看见了他们，是楚云烶轻轻拥着孩子，绍誉正坐在他的怀里。
“最近手上工作很忙？”楚云烶问道。
安知意回道，“恩，有一点。”
“我想你一定是很忙，所以兰姐才说，你三天没有打电话过来了。”楚云烶又道。
安知意沉默中，她应道，“忙的晚，起的也晚，所以就过了时间点。”
“原来是这样。”楚云烶应声，他问道，“一切都顺利？”
“顺利。”
“我看好像不大顺利，你的眼圈有点重。”
“来了这里不大习惯，睡的不是太好。”
“我想也是，外边总是不比家里好，忙完了，还是回家来。”楚云烶微笑着说，“儿子想你，你晚一天回来，他就晚一天不能见到你。”
安知意握着手机，她的视线一紧，“知道了。”
又是看过儿子，那张可爱小脸她仔细瞧着，手指触碰着孩子的脸庞，这才将通话结束。
“叮咚——”有人来按门铃，是付言到来。
早上还约了龙源一行，这次的会面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付言问道，“今天钱秘书打电话过来了，问什么时候返程。”
“快了。”安知意回道。
付言困惑问道，“其实这里的事情都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没完不能回去吗？”
安知意却是一时间答不上来，她沉默着，一张脸那面部线条慢慢紧凝。
付言瞧着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他喊了一声，“知意姐？”
“再让我想想！”安知意突兀的回了句，付言莫名。
安知意又是忙道，“一些公事，还有些小问题，我需要好好再想一想。”
付言也不多在意，他叮咛道，“我看你是工作的太累了，有点神经紧张，放轻松点吧。”
安知意朝他一笑，“好了，走吧，去龙源。”
两人整装待发，一起离去，付言问道，“对了，你前几天一直出去，是约了朋友？”
“恩。”安知意凝眸。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的。”
“男的还是女的？”付言追问。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安知意回了他一句，付言则是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要是跟男人出去幽会，小心被你家那位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安知意却是很是平静的道。
付言有些诧异，若是以往，依照她的性格，她一定是会说一些玩笑话回敬他，可是今天却是没有。
“反正，他也见过这个人。”安知意幽幽说道。
……
纽约的繁华，和京城相似，可是又有那么一些不尽然的相似，这里太过陌生，连空气都好似多了许多陌生感觉。夜里边，安知意离开酒店而去。她独自一人而出，走出那酒店，沿着路边走着。
当她走出酒店，对面的路边那一辆原本停靠的车，却是慢慢启动，沿路而行。
她一路的走，那车子就一路的跟随。
过转角，车子也过转角，又过一条马路，红灯处女人往前而行，那车子终于驶过马路来到了女人的身边来。
车子里，男人的侧脸，很是英气非凡，只是在暗影里，模糊不清着。
男人不出声，他也不停下，只是继续默默的前行着。
女人的步伐依旧，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不知道要走向何处去，好似哪里也不能去。突然她的步伐一停，竟是回头不行，她往前也不行，她被阻断在这中央，可分明没有一个人来阻拦她。
那车窗徐徐降落而下，男人的声音悠远而且沉静，“小七。”
“我不知道！”她喝了一声，却是颤抖了声音。
那喝声响起，在夜里散开，红绿灯交错，霓虹闪烁，车灯暗着光芒，男人坐在驾驶座里，他望着前方道，“这是事实，你逃避也没有用。”
她站在原地，漫天的星光照不亮她的眼底，她的眼中一片漆黑。
“想想我们的家，想想爸爸，想想你妈妈，还有你的秀姨，他们都是！”男人的声音又是响起，这样的低沉，却是鞭策着这一切，“小七，不单单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你的孩子！”
“难道你不想要回他吗，难道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他询问着，那一声又一声的话语，像是浪潮将她吞没在这片寂静的街头。
安知意闭上了眼睛，如此的艰难，却像是决心一定！
次日，京城楚氏收到了消息，钱珏敲门而入，“楚总，纽约那边，付秘书来电，安经理一行明天就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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