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郎晏预想中的再相逢,在长安的搅和下,事态似是一度要向着见血的势头发展。
好在谭聆难得做了回人,悉心跟余平解释清了他们是谁,从何处来,干了什么,以及还想干什么。
余平听完之后,看了眼长安,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身体力行地向着郎晏拢袖行了一个格外庄重的谢礼,看得长安再不乐意,也只能无可奈何跟着重新向郎晏表达了感激。
而郎晏身为蛮部之主,看着这小人蛮,忽而发作了点心气,背着手,哦了一声,接着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有蚊子叫,我没太听清。”
长安瞬间拉下了脸,拖长了调:“哥!你看他欺负我!”
余平也是没想到郎晏堂堂狼炀王干得出这种事,好笑的同时,又有些许头大,蹲下身边哄着长安,边同两人说道:“两位还请先上座,请自便。恕我平日里喜好清净,国师府内仆役不多,招待不周。”
人都好声好气地跟你告罪了,郎晏也就半推半就地被谭聆扯上了桌。
余平既然回来了,长安这次可不愿意挨着谭聆,而是踩到了余平身边的椅子上,自己拿着个小勺子,恨恨地看一眼郎晏,再恶狠狠地扒一口饭,像是要生啖其肉。
余平看在眼中,朝着郎晏又是歉意地一点头,郎晏也朝他举了举杯子,示意他无需介怀。
再然后,两人就沉默了起来,就此没了话题。
还是谭聆看了眼郎晏,知道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又变回了个闷葫芦,笑了笑跟余平聊了起来:“好叫国师知道,我旧时受过小安王的恩惠,心里面一直是把他当作兄长看待的。而如今见了国师,倒是让我倍感亲切。”
余平听了这话直摆手:“郡主折煞余某了,鄙人曾拜读小安王的过往,便是不撇去那桩……传言来谈,小安王也当得上一句国士无双,能与其同名同姓,是我高攀。”
谭聆却是斟了杯酒敬余平:“国师菲薄了,我看国师亲切,还是国师自己合了这个眼缘,你大概不知道,我等易道中人,最信这个了。”
“这……”余平还真不清楚这个,但他看谭聆此等豪迈地灌酒,眼皮跳了跳,支吾了一下,还是选择以茶代酒,“那郡主,还请喊我姓名即可,国师之称,某不敢受。”
“嗯,那好,那以后我就喊你,平哥哥好了。”谭聆带着点狡黠地笑道。
“咳咳……”余平直接被茶水呛住了。
长安想凑过去帮余平,被余平按住,又看到他对面的郎晏好死不死地瞥向他,眼里分明透着四个字——仙女姐姐?
长安:“……”漂亮女人,成会骗人。
他当下就把谭聆从仙女姐姐降回了郡主姐姐,然后又给郎晏头上记了一笔大过。
余平缓了过来:“郡主莫要开余某玩笑了。”
但谭聆是玩真的:“平哥哥莫要推辞了,我至今留有遗憾,就是没能让小安王也唤我一声小妹,还请平哥哥全了我这个心愿,总不至于让我抱憾终身。”
一席话情真意切,真真假假,连郎晏一时都无法拿定,更别说是余平了。
但,他看着谭聆貌似眼角泛红,没忍心,叫了声:“……小妹。”
谭聆喜笑颜开,叫唤的那叫个宛转萦回:“平哥哥~”
这喊的,硬生生是把郎晏和长安两人给带到了同一战线上,都瘆得慌。还是余平坚强,面不改色,全须全尾地受了,让郎晏咂舌称奇。
余平体虚,没吃几口,便停了筷子。
谭聆很有眼力见,说是自己胃口小,也吃饱了,又拉着余平说起了闲话:“说起来,平哥哥和小安王相肖的,可不只是姓名。小安王几经波折,也是没有表字,但他后来曾跟我说过,他给自己取了个号,叫未央,说是连阿晏都不知道呢。”
“你知道吗?”谭聆说到这儿,转向郎晏问道。
失忆前,知不知道不清楚,但失忆后,话本里确实从未提及过此事。
郎晏见长安的头快埋进饭碗里头,边吃着,边摇了摇头。
余平也不敢乱说,只是夸道:“未央者,无边无际也,小安王果然好气魄。”
“或许吧。”谭聆笑了笑。
正说着,长安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砸出“咚”的一声,说道:“我吃饱了。”
然后他也不理人,一溜烟地跑回院子里头。
余平摸不着脑袋:“这小家伙,又在生什么闷气。”
他今天似乎一直在道歉:“让两位见笑了。”
“无碍。”谭聆说道。
但这一打岔,反倒让她想起了先前院子里看到的场景,于是又道,“不过,不知平哥哥是否愿意相邀逛一逛你的小院子,当然,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无妨。”
“啊?”余平眨了眨眼,“小妹感兴趣的话,自无不可。”
两人起身,郎晏也落了筷跟着一起走。
长安清掉了他弄在地上的划痕,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而等到余平走进院子的那一刹,满院子的草木似是醒了过来,欣喜地摇晃着枝叶,甚至离余平最近的几块地里,有新芽抽出,然后开花结果,灵物自献。
余平见怪不怪,随手折了两节刺瓜递给他们,郎晏接过,三两口啃完,说了句“甜”,引得植物们又一阵摇摆,像是在夸赞小伙子识货。
谭聆俯下身,拨弄着一汪黄澄澄的油菜花,赞了一声:“真好。”
她笑了笑:“在别人府上,我也见过繁花似锦,可和平哥哥的一比,才明白什么叫作勃勃生机,返璞归真。”
“抬爱了。”余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藏不下地跑了出来,“旁人莳花弄草,重在一个赏字,而我,不过是求一处心安。”
他看了眼谭聆,心里面清楚得跟明镜似的:“我原先的家里,也种了许多菜。说来惭愧,其实我分不太清这些菜哪个是哪个,所以这院子里,就都种了些,也就看着热闹了。”
“好。”结果是郎晏看谭聆有一搭没一搭地快把花都给玩秃了,搜肠刮肚地附和了一句,只是,还不如不附和来得好。
余平别过头去轻笑出声,谭聆若无其事地开始跟余平讨论起这都有哪些蔬果,而郎晏听了会儿这两个不事农桑的权贵高人引经据典地争辩得如火如荼,不由得有些犹疑。
一株青青草,余平称之为葱,谭聆道其为韭,而郎晏再三确认,那是蒜苗。
偏偏两人争着争着又忽然达成了共识,一致认定该物有异香,定是那南方的薤,别称藠头。
郎晏:“……”它何德何能。
但,为了避免自己格格不入,郎晏保持着沉默,看着这两人出奇地谈得来。
日头过了枝梢,余平话说多了,脸上明显掺入了倦容。
谭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余平闷哼了一声,原地晃了晃。一时间,长安不知道从哪儿飞扑了出来,顶住余平的胯,朝屋里头喊了一声“快”。
暗卫闻声扛着张软榻走了出来,放在树荫底下,然后利落地帮着长安把人扶了上去。
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显然是事先通好了气,整得余平到了榻上都还是懵的。
他回味过来了,哭笑不得,可架不住软榻过于舒服,便服服帖帖地依了,昏昏沉沉地直接眯了过去。
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是守住了自家的宝贝疙瘩,再看郎晏他们,哼了一声,拿大地说道:“我哥身体不适,两位,恕不远送。”
郎晏瞥了眼长安,小尾巴摇得跟只小狗似的,掉价。他还想做点什么,又被谭聆拽住,礼数周到地说了句“再会”。
两人出了国师府,郎晏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其实,我希望他并不是哥哥。”
谭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谭聆回头又看了眼国师府的牌匾,新漆犹红,远不及曾经安王府的古朴。
而余平只是被幽帝下旨住进了以前小安王的宅院,可偌大的国师府里,其他地方依旧保持着旧时安王府的模样。
她想着院里院外两处天地,余平想要的似乎很简单,却像是被抬到了架子上,众人瞩目。
“你俩,果然在这里。”
府外停了辆马车,狄修走了下来,浅笑着迎上前去。
他们离去的时间太久,久得容不得大太监不起疑心。
当时他一边念着恕罪一边推门而入,然后就傻了眼,连忙回宫去搬救兵,这才便宜了狄修找着借口提前结束了那荒诞的朝议。
谭聆见是狄修,先是越过了他感受到马车里还有一人的气息,再看一眼狄修,一点也不待见地啧了一声,便扶住郎晏的肩,把他推了上去。
郎晏同样没给他好脸色,淡淡地应了一下,然后便拉着谭聆往另一边走,甩下一句:“走了。”
狄修站着,刚目送了一下,就听见身后马车里传出来一句平淡里夹着点吃味的问话:“你的姻缘跑了,要去追吗?”
狄修:“……”看,是谁家的坛子翻呢?哦,原来是我的,那没事了。
他笑了笑,抻了下腰,上了马车,再把门一关,留下阅尽世间沧桑的老车夫在外面专心赶路。
再说郎晏两人回了鸿胪寺后,大太监又是候在门口,看到了郎晏,当即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后头,这次是任打任骂,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开半步了。
谭聆看了眼郎晏不耐烦的样子,笑得格外的幸灾乐祸,又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一个人回了她的庭院,而郎晏更像是名囚犯被押往牢房。
当然,在狄修的安排下,鸿胪寺接待郎晏给的是最高规格,远非牢房能比的。
只是,鉴于郎晏两次的不辞而别,给他安排的住所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禁卫,饶是郎晏看了,再想无声无息地走人,也说不出“就这”两个字。
这也是狄修无言的警告——事不过三。
郎晏停住了脚步,大太监沉默地等着,直到他呵呵地冷笑了一声,吩咐道:“让里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不需要。”
大太监称是,依言照办了。而郎晏先去了趟书房,挑了几本他还没看过的他和小安王的话本,再带进了卧房,说是自己要歇息,不容许任何人踏入,否则他格杀勿论。
郎晏把门窗都锁好,宽衣后以人形躺到了床上,开始看起了话本里的爱恨情仇,心里面试图挖掘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但一无所获。
胳膊上长安留下的白印子不知何时消散,又或者说,渐渐融入了他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郎晏泛起了困意。他把书折起来放好,迷迷瞪瞪地,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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