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陨落
非洲的总部分站很小，人数也少，进入基地大门后，江鸢只看到一名穿着浅灰色短袖和深色牛仔裤的年轻人匆匆掠过，他怀里抱着一个罐子。
江鸢瞥了一眼，看到罐子口上沾着泥土，还没待她仔细观察，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基地里有个很大的坑，据当地人说是很多年前彗星坠落砸的，科学家为了研究彗星的物质成分，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去填，久而久之，巨坑旁建起了研究所，再继而出现了村落。
然而关于彗星的研究，兜兜转转多年，研究人员始终没从这个巨坑内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江鸢经过巨坑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这个圆形的看着很破旧的土坑并没有她在照片上看到的大，周围有一圈高压电网，一切看起来都平平无奇。
她本想驻足观看下，但被身后的江祈踩到了脚后跟。
“江祈，让你调低温度就这么不乐意？”江鸢回头看了眼与自己贴得很近的某人，有些无奈，“我是不是该把一些禁令提前输入你的系统中，这样你执行起来也就没那么多情感羁绊了？”
“不行。”江祈却严肃拒绝了，他说着便单膝跪地，为江鸢轻轻拍打鞋面，“我不是故意踩你的，只是没有看到你突然停下来了。”
“行了，你起来。”
江鸢还是不习惯江祈的某些行为，譬如现在这种，仿佛恋人间及其深情的互动。
“哦”
江祈闷声应了句，茫然起身，他不太懂自己是否又做了江鸢口中的那些越界行为，人类总是有奇奇怪怪的额规则。
虽然疑惑，但江祈依旧打开了记录面板，他会记牢江鸢每一次生气的场景，避免以后重复惹她生气。
接下来江祈的话突然变少了，他沉默地提着行李箱站在江鸢身后，有时候江鸢走得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会变大，但几秒后，江祈也会紧走几步，缩小距离，始终保持在三步以内。
在进实验室门前，江鸢轻咳一声，犹豫了片刻，而后转身看着江祈道：“等会进去以后，你来打招呼。”
“为什么？”江祈正在做有关于《江鸢生气记录》的分类处理，所以没有及时调整面部表情，因此这样面无表情的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这是我的命令。”
江祈始终直勾勾地看着江鸢，闻言沉默片刻，又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据目前的情况看，你自己来做这件事比较好，这样有助于你多交朋友。”
江鸢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江祈讲道理的时候像个迂腐的家长，她很头疼。
“你只需要听我的指令就好。”于是江鸢沉了语气，“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会把你放到商场卖掉。”
在听到卖掉那两个字后，江祈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很不喜欢江鸢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
但还未等他表达不满的情绪，江鸢已经打开了门。
然而进了实验室后，江祈并没有打招呼，他安静极了，听话的像是江鸢背包上的小挂件，让他对着花花草草看一下午也不会拒绝。
实验室里的人并不多，但门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江鸢就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看了眼江祈，在确定这名十分有骨气的机器人没有打算替自己打招呼后，江鸢僵硬地勾了下唇角，憋出了句，你们好，我是总部派来的江鸢，会在这里工作半年。
实验室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很平和地接受了江鸢这种尴尬又冷漠的打招呼。
有人同样回了句欢迎，江鸢配合地点了点头，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冷漠，接着她在众多视线下，把自己的派遣令给了这里看起来最像管理者的人，然后那名老人又把那张纸交给了一位坐在角落的年轻人。
年轻的男人戴着一副白色眼镜，个头很高，不是瘦弱型的，看着更像是某位擂台上的拳击冠军。
他随意扫了两眼派遣令，然后在看到上边的姓名后愣了下，随即抬头，看向江鸢，目光直白且火热。
“你——”宋鹤敛了下眉，连忙起身走到江鸢面前，他欲言又止，你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还是江鸢主动打破沉默，她道：“好久不见。”
宋鹤嗯了一声，随后脸红了一片，看起来很是激动。
实验室内的人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在看到宋鹤接受那两位新人后，便没再注意到他们这边。
而江祈，自从看到宋鹤后眉心一直微微皱着，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看江鸢的眼神不太对。
窗外日光灼热，竟然能透过厚实的墙壁，让江祈突然心生悔意，他刚刚不该对江鸢说那句话的，江鸢不需要交朋友。
因此江祈悄悄地抓住了江鸢的手，他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比这个陌生男人和江鸢更亲密。
“我听说你是因为想要个机器人，所以才被派到这的。”宋鹤依旧很擅长找话题，说话的时候还是那么温和，这和他的外表不太搭，他笑着调侃，“这不太像你做的事。”
宋鹤话音刚落，江鸢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对方的力道很大。
江鸢下意识看向江祈，但“作案”的人却扭头看向了实验室的角落，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手抽不出来，面前的宋鹤似乎还想继续交谈，江鸢也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敷衍地点了点头，“确实，我的房间在哪里？”
于是，这场由宋鹤单方面挑起的叙旧结束了。
总部只给江鸢安排了一间房，宋鹤把人带到后，在看到江鸢身后的人后，便解释这里的分站位置小，资源有限，想要再腾出一间房有些困难。
江鸢也不愿再麻烦别人，就顺势说了句，江祈跟我一起睡就好。
在江鸢眼里，江祈根本不需要床位，晚上只要按下他的休眠键，在哪站着都是一样的，但她不想对宋鹤多做解释。
宋鹤显然不会这样想，他甚至没有把江祈看作机器人，“这位是你的新男友？”
他问的有些不自然，高大的身躯堵在房间门口，显的这间房更加狭仄。
如果忽略宋鹤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和不甘的话，这句话会是一场完美闲谈的开头语。
“宋鹤”江鸢沉了语气，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口的人，回道：“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我的隐私了。”
宋鹤闻言牵强地笑了下，挠了挠头，抱歉了句，“我以为我这个前男友还是和你有些交情的。”
空气陷入了安静。
自从进入实验区就很安静的江祈突然开口了，他倚在里间的门口，神色自然，熟稔地问：“阿鸢，我的内裤你放哪了？”
说完后，还回头看了眼宋鹤，而后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啊，忘了宋博士还在。”
江祈说着便站起身，走向门口，边走边问：“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用了，你们先忙吧。”
宋鹤觉得十分尴尬，但心里的蠢蠢欲动又让他觉得难堪更多一些，因为显然，江鸢丝毫没有被遇到前男友这件事影响到。
几秒后，哐当一声，江祈把门关上了，很响。
屋内
“你在做什么？”江鸢觉得江祈刚刚一系列的行为有些好笑，“这么用力，门坏了还得你修。”
而江祈则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回答，甚至还把行李箱拖到了角落里，背对着江鸢蹲下来，默不作声地整理衣服。
那背影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要给颗糖才能好。
片刻后，江祈开口问：“这位宋先生是你以前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
“我不理解‘算是’的范围和定义。”江祈依旧没回头。
江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也没想和江祈多浪费口舌，于是又道：“他是我前男友，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是你前男友？”
江祈这次回头了，而且他满脸哀怨，仿佛江鸢有前男友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一件事。
“嗯。”
“你交男朋友都不挑的吗？”江祈很生气，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只要一想到江鸢身边曾经有个男人，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江鸢正在用电脑整理实验材料，所以和江祈的对话也没太用心，回答的敷衍潦草，“我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没那么差，宋鹤长得也挺标志的。”
“话也挺多，在一起不会尴尬。”
“标志？”江祈干脆不收拾了，他走到江鸢对面，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皙的面颊，“是因为他跟你卧室里的那些画像长得很像吗？你才选择他的。”
“画像？”江鸢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来转念一想，卧室的画像只有她闲暇之余画的那个录像带上的男人。
但如果要说宋鹤和画上的人长得像，那确实是有一点的，但江祈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和画上的人更像，简直一模一样。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的，没有故意去翻。”
没待江鸢质问，江祈先解释了。
江鸢看着对面那个坐立不安的人，突然问：“你在生气？”
她这话里的质问太明显，所以江祈更气了，“不可以吗？”
“没，只是觉得你生气次数有点高，要不要再给你植入个冷静系统？”
江鸢数了数，近半个多月来，江祈因为不给他买毛绒兔子生过气，因为自己加班留他一个人在家过夜生过气，还因为自己总是在放映厅，不让他进生过气。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买回来一个炸药桶。
这样看来，在来非洲的路上是江祈最温顺听话的时候了。
江祈闻言瞬间红了眼眶，他只是非常想融入江鸢的生活，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到自己，但江鸢总能把自己所有的行为说的轻描淡写，且无理取闹。
“你自己收拾吧。”他把手中的衣服扔到了江鸢身上，哑着嗓子说：“我要去找自己的内裤在哪里。”
几分钟后，江鸢烦躁地把电脑合上，然后去客厅哄机器人了。
“别找了，你根本不需要穿那种东西，我都没给你买。”江鸢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套新衣服，放到床上。
她本来想过几天再给江祈的，因为江祈十分喜欢新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只要是新的便好，所以用这种方式哄人十分奏效。
江祈瞥了眼江鸢手中的衣服，眼神雀跃了一瞬，而后又被生生压下，“为什么不给我买内裤？”
江鸢的智能机响了几下，她低头看了眼，是宋鹤给她发的，她的工作室已经安排好了。
“你不用穿，而且我也不会买。”
她象征性地解释了句，而后拿起自己的电脑，准备去工作室看一眼，临走前，又回头对江祈说：“在这里你不用做饭，有食堂，晚饭你帮我打回来就可以。”
江鸢说完便拉开了门，但走了一步，却被身后的江祈拽住了。
“你不等我吗？”江祈手中还攥着新衣服，看得出还在生气，狭长的眼睛清澈透明，直勾勾地望着江鸢，说话时却又变得很温柔，“我们在车上约定好的，我跟着你去工作。”
“我——”江鸢想说那都是应付，但还没说出口，手腕就被松开了。
江祈还在看着江鸢，分明很想去，可还是说：“那你走吧，我会把衣服整理好的。”
“新衣服我也很喜欢，内裤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他别扭极了，像是真的在克制自己的欲望，尽职地做个听话的家政机器人，他还说：“我会帮你打饭的，你回来以后，饭菜肯定都是热的。”
“房间也会打扫干净，所有家政机器人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完。”
“嗯”江鸢听完干咳两声，又嘱咐道，“不要乱跑。”
没待江祈回答，江鸢就关了门。
门内的江祈看到门关上后，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刚刚几乎快要冲破程序的刻板束缚，抓住江鸢的手了，但就差一点。
江祈正懊恼着，随后又听到门外的细微声响。
江鸢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娇弱，只是被抓了一下，手腕上就留下了浅浅的红印。
她在门口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良久，非常不想承认，刚刚江祈与自己对视那一瞬间，她生出一股愧疚之感。
可能是站的时间有些久了，门突然又开了，江祈像是也在门后站了许久，他的嘴角已经不再紧绷，眼睛里也没有了怨念，反而有些期待，他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觉得带上我去更——”
江鸢没再看江祈的脸，她迅速把门关上，留下一句话，而后走得飞快。
她说：“江祈，听话点。”
江祈自从有意识以来听过很多次这句话，江祈，听话点，江祈，待在家里等我。
而江祈本身是很不喜欢这种话的，他不想做个被动的接受者，但机器人的固有程序又总在压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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