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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今天难得是个太阳天,春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宁长风的牛车赶得很慢,约莫两个时辰才到村口。

        远远地看到一棵杨柳垂挂在池塘边,宁长风赶牛车的动作慢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容衍神色恹恹地缩在被子里,不算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像一捧初春未化的新雪。

        景泰蓝紧紧守在容衍身边,抬头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腾出手摸了摸幼崽毛绒绒的脑袋瓜,嘱咐道:“一会什么都不要管,跟着我。”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点头。

        牛车赶进村口,此时未到农忙时节,谷兴村的主路上三三两两地散着村民闲磕,见到宁长风赶着牛车回来,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

        “哟,宁哥儿回来啦,今天又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乡下人生活贫瘠,往往月余才会去镇上添些家用,不像宁长风,三天两头就要去镇上卖猎物。他又大方,时常给村里小孩带些果子吃食,久而久之在村里人缘还不错。

        宁长风并未解释,那些人各个伸长脖子往牛车上望,待看清是个姿容绝美的男人和粉雕玉琢的孩子后一个个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景泰蓝哪见过这种场面,害怕得往里缩了几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宁长风单手将景泰蓝抱出来,对乡亲们道:“孩子怕生,别吓到他了。”

        牛车上还有一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见宁长风这么说,一群人伸回自己老长的脖子,意犹未尽地散开了。

        宁长风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赶着牛车往家里去。

        远远地看到宁大谷和赵小芝站在家门口,正点头哈腰地送走什么人,转脸就看到宁长风赶着牛车回来,脸上更是喜上加喜。

        赵小芝小跑上前,抢着要帮忙卸牛车,被宁长风避开。

        他利落地跳下车,先把景泰蓝抱下来,又去背容衍。

        赵小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指着一大一小问:“他们是谁?”

        宁长风言简意赅回答:“捡来的。”

        说罢不等赵小芝反应,招手让景泰蓝跟上,背着容衍走进灶房右侧矮小的房屋中,反手便闩上门。

        门外传来赵小芝咚咚地捶门声,伴随着难听的叫骂。

        “你这狗娘生的破烂货,吃我家用我家的,谁准你带人回来了……”

        她声音尖利刺耳,隔着门板一阵一阵地传来,宁长风置若罔闻,他将容衍放在唯一的硬床板上,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容衍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如墨寒潭的眼底涌动着歉意,他张了张嘴:“抱歉——”

        宁长风的目光在他抓着他的手上落了落,又不自然地移开,道:“无事,我去叫她安静些。”

        人却没有动。

        过了几息,容衍才反应过来,像烫着一般松开他的手,一时竟有些讷讷。

        他怎么会去抓一个哥儿的手,太无礼了。

        宁长风暗自捏了捏被抓过的手腕,压下心中的异样,随手拿过墙上挂着的猎刀。

        “你给我出——”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赵小芝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宁长风冷眉冷眼地堵在门口,不让她窥探到屋内任何一角。

        “你给我把这两人哪来的送回哪去,咱家可养不起废人!”从牛车上下来时她可看见了,一个奶娃娃一个病得快要死的男人,全都是光吃粮食不干活的废物。

        宁长风冷笑:“你什么时候养过我?”

        赵小芝被他一噎,脸色阵青阵白,指着宁长风鼻子骂道:“你他娘说的什么畜生话,我跟你爹冰天雪地把你抱回来一口奶一口粥喂养长大,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穿,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说着就要上来抓宁长风的脸。

        在家里待久了,宁长风应对这种泼妇行径早就驾轻就熟,抽出猎刀往门框上一砍,只听一声脆响,刀口嵌进木门三分。

        赵小芝果然被这一招吓住了,张目结舌站在原地。

        宁长风目光扫过她,以及身后同样定住的宁大谷,目露威胁:“里面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受不得惊,要是再闹我把你们脑袋剁下来。”

        说着将门狠狠一关,世界终于清净了。

        门外赵小芝捂着胸口重重缓了一口气,朝地上恶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找回场子道:“呸,一个要死的病痨鬼,什么金枝玉叶的贵人,我看你是疯了!”

        到底没敢再砸门。猎刀还明晃晃地插在门框上呢。

        ……

        小屋低矮昏暗,北边开了扇窗户,光线稀稀落落地照进来,勉强能看清里面的物什。

        一张硬木板搭成的简易床,底下用土砖垫高以防蛇虫鼠蚁。同样是土砖垒成的墙上挂着几样打猎工具:一张弓,旁边挂着箭筒,箭筒旁边挂着弹弓,宁长风插在门口的猎刀就是从墙上取下来的。

        原来他是猎户,怪不得能用一只红狐狸换下他和景泰蓝。

        容衍心想,就见宁长风取了墙上的弹弓,对容衍说道:“我去山上一趟,你们在这等我。”

        容衍勉强露出个笑容,说好。

        等宁长风走后,景泰蓝按照容衍的指示搬来凳子,费劲巴拉地把门闩上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隔壁厨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香味,景泰蓝抱着咕咕叫的肚子蹲在容衍身边,小脸皱成一团,用全身力气抵抗着饥饿感。

        从宫里逃出来后,经历了被追杀、被拐卖、被打骂和羞辱,小小的他像是突然懂事了一样,即便肚子饿得一抽一抽地疼也不敢出声。

        容衍时昏时醒,顾及不到身边的孩子,朦胧中只感觉那孩子爬上床,不敢碰触他的衣角,只敢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小声嘀咕着不饿不饿。

        宁长风上山一趟。

        今天运气很好,下的笼子里钻进一只野兔子,又摸到一窝山鸡蛋,他心里记着一大一小没吃饭,脚程加快许多,但山路崎岖遥远,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许久。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一路闻着狗吠声进来,果不其然院门已经上了锁。

        宁长风将兔子扔到墙内,揣着一窝鸡蛋后退几步,几步助力轻松翻过围墙。

        院子里静悄悄的,宁大谷夫妇已经睡下了。

        宁长风捡起兔子叫门,里面传来景泰蓝欢呼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小团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腿。

        宁长风摸摸他的头:“饿着了吧。”

        景泰蓝眼泪汪汪地点头。

        宁长风拎着野兔两只耳朵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会吃红烧兔肉,你来帮我忙。”

        他带着景泰蓝来到厨房,点燃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一隅。

        “烧火会吗,往灶膛里面添柴火。”宁长风把火点燃,给景泰蓝搬了条小矮凳,正儿八经地教学。

        景泰蓝两手抓着比他手腕还粗的干树枝,小脸绷得比上朝时还严肃:“会!”

        宁长风把他放在矮凳上,把兔子拎出去熟练地剥皮切肉,三下两除二就处理干净了。

        正房卧室中传来赵小芝骂街的声音,宁长风只当没听见。

        端着处理好的兔肉进来时,就见景泰蓝抱着树枝一根一根往灶膛里塞,灶膛里黑烟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熄灭了。

        “不能这么放。”他用火钳拨了拨灶膛,拯救了即将熄灭的火焰。

        景泰蓝被熏得大眼通红,脸上一道又一道的黑印,像犯了错般双腿并拢,小手背在身后站在墙角。

        宁长风一扭头见孩子主动往墙角处站着了,一时半会摸不清头脑,又着急烧红的锅,便对他道:“你去看着你阿父,剩下的我来。”

        景泰蓝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挪着脚步走了。

        宁长风未有所觉,他舀了一大块油,等烧得滚烫后就着兔肉下锅,滋啦滋啦爆炒出香味,再盖上锅盖焖煮。

        香味逸散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正房骂了一会终于消停了,估摸着没胆子出来,怕真被剁了脑袋。

        这事儿还得从宁长风刚穿来时说起。

        那年原主八岁,赵小芝老蚌生珠终于生了个儿子,对原主越发苛待,时常两三天才给一碗拌了糠的稀饭吃。原主每天都要做繁重的农活,饿得狠了就去山里找果子充饥,宁长风穿来时正是冰天雪地,原主冻死在山脚,野狗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被刚从末世穿来的宁长风拼命掐死,才苟活一命。

        事后宁长风拎着狗尸下山,当着宁大谷夫妇的面把狗脑袋剁下来,扬言以后与他们分家不分户,若再欺负他,他就趁半夜把他们全家的脑袋都拧下来。

        宁大谷夫妇大骇。

        宁长风的凶名由此传播,十里八乡的男人望风而逃,哪还有人敢和他婚配。

        不过宁长风也不在乎。

        靠着前世和丧尸搏斗的经验自动觉醒了打猎技能的他,往后这些年都在山里住得多,若不是考虑到容衍伤势未愈,他早就把人背上山了。

        喷香油亮的红烧兔肉出锅,宁长风从汤汁里捞出煮熟的山鸡蛋,剥出来白白嫩嫩,混合着兔肉的鲜香,勾引得人食指大动。

        景泰蓝埋头干饭,满足得小腿吊在椅子上直晃。

        宁长风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他在末世孤独地生活了十年,对这样的烟火人间总是无法抗拒。

        所幸很快他就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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