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斗日烈

“陛下！”李妍怀孕快九月，雪铺越发丰满，可身材却丝毫不见臃肿，纤细的手腕脚踝还如同少女一般。她灵巧地一转身，坐在刘彻怀中，将剥好的桃子喂给帝王。

        宫中风言风语，都说卫皇后和皇帝不再欢好已经二十年，李夫人若诞下皇子，不知皇上能为她逾制到什么程度呢。

        “陛下，您说妍儿这胎是男是女好呀？”

        “是男是女都好。朕希望是个女孩，”刘彻刮了刮李夫人的鼻子，“像爱妃一样漂亮！”

        李夫人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随即粉面含羞，“陛下，臣妾新学了一种玩法。”

        “你都快九个月了，等生了再来。”

        “这有什么关系，陛下来嘛。”她趴在刘彻的肩头呢喃，“妾身用唇舌。。。嗯。。。不会伤害胎儿。。。”

        帐卧鸳鸯，颠鸾倒凤，不再话下。

        刘彻一走，李妍就招手叫来心腹宫女，一脸的冰霜，“太子妃那里怎么样？”

        “九个多月，将要临盘，她嫁进来五年才怀孕，因此格外小心。”

        “哼，给我盯着东宫，她一发动，就来报我。”

        这天刘彻才下朝，就遇见了绕飞宫的宫人，“陛下，娘娘身体不适，下腹坠痛，您快去看看呀！”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太子刘据拿着手巾，轻轻地给容容擦去头上的汗。

        “回皇后娘娘，医馆中太医已经走了大半。说是李夫人从昨天，不，前天就开始出血，十分凶险。”

        “混账！”卫子夫一把将瓷瓶摆设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脆裂声，“给我拿着中宫策表去绕飞宫调太医，她敢拦着就是藐视中宫，直接拖下地掌嘴。我倒要看看，是她这个身无寸功的贱人重要，还是东宫重要！”

        卫子夫外柔内刚，平时对嫔妃下人温和宽容，但若触到她的底线，她也出手狠辣，决不心软。

        椒房殿掌事宫女才到绕飞宫，就看见刘彻到了，不禁暗暗叫苦，颤抖着上前禀报。太医院主官奉常也偷偷看了刘彻一眼。

        李妍柔软的身子不要命似的靠在刘彻的怀中，“陛下，妍儿真的好害怕！让他们把太医院的千金手，骨科，经脉科，还有药科的医工都调来！陛下，妍儿一条命不要紧，重要的是要为陛下诞下骨肉，呜呜呜。。。”

        “妍儿别怕，有朕陪你还不够吗？”这一次，刘彻的反应却出乎李妍的预料，他冲着奉常一挥手，“大部分人手还是去太子妃那儿待命，你去吧。”

        李妍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这要是在几年前，她能当场发作，可现在不同了。她迅速垂下头，大眼睛中瞬间含了一汪水。

        “妍儿，太子妃生产，据儿是朕的嫡脉，他的嫡子将是朕的嫡孙，你能理解吧？”

        嫡脉。。。这个词深深刺痛了李妍。嫡孙的继承权大于庶子。。。李妍扑闪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藏在被中的丹蔻恨恨地抓破了四川进贡的蚕丝轻裘，可声音依旧平和而楚楚可怜，“妍儿理解，储君是国之基石，只要陛下陪在妍儿身边就够了。”说完话，那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脸上一颗一颗地滚下来，分外惹人怜惜。

        刘彻满意地摸了摸李妍的背。那天李妍果然没有发动。

        东宫的瓢泼大雨中，卫容生下了皇长孙女。

        几天后，李妍生下了五皇子，赐名刘髆。

        李妍的行径不多时就传遍了前朝后宫，刘据恨得牙痒痒，和幕僚不知吐槽了多少次，大臣们也颇有微词，认为皇上对宠妃娇纵太过。

        皇长孙女满月那天，东宫和椒房殿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你慢点跑啊！”一个雪肤栗发，奶团子般的小姑娘在前头蹦蹦跳跳，仔细看她的眼睛有点发蓝，身后还跟着西域长相的宫妃和一大群气喘吁吁的宫女。

        “见过娘娘。”我看来人打扮雍容华贵，想是哪位妃子，连忙让到一边。

        来人却没有马上过去，“柳。。。你不认得我了，当年在霍府。。。”

        我微略吃惊，起身打量，“您是那位。。。”

        宫妃点了点头，“就是我，乌孙的王女，太多年了。”她又向小姑娘招手，“夷安快过来。”

        六公主夷安欢快地跑过来，快到时一记漂亮的回旋踢立在地上，“母妃，您看我的舞技怎么样，有没有比你好？”她不怕生，又高兴得看了看我。

        “好，好。”邢婕妤操着已经十分熟练的汉话，一脸笑容，“回去再跳哦。”又问我，“你今天进宫是？”

        “皇女孙满月，妾身去东宫送礼。”

        她拿汗巾擦了擦额头，“是啊，宫中接连喜事，皇后添了嫡亲的孙女，孩子多了，热闹点也好。”

        我听她这话，心中不免感慨，邢婕妤善良单纯，刚进宫时皇上宠爱，宫中宴席，嫔妃往来。后来进了冷宫一趟，出来几年，皇上就不说了，宫妃也不敢过多来往，想必寂寥了许多。

        “本宫闲着无聊，以后你常来我宫中坐坐呀，说说州郡里的新鲜事也好。”

        “这有何难，娘娘不嫌弃妾身就是了。”

        邢婕妤和我寒暄一阵，起身走时，我听见她微不可闻的声音，“李妍有人，小心。”

        东宫人影绰绰，宫女们各司其职，进进出出。

        女儿被放到一边，容容正在小憩。恍然间感觉微风徐来，舒服极了，睁眼一看，是贤泽坐在床头摇扇子。

        她起身坐着，我连忙让她靠在枕头上。

        “宫中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太子殿下和张贺提过一两句。”

        “李夫人还未出月子，母后就让她去椒房殿跪了几个时辰，也顾不上嫔妃受罚的规矩了，让宫人扇脸。”卫容的语气听起来恹恹的，“本来母后还有别的处置，父皇拦着，说什么妍儿也不是故意的，切！”

        “要在廷尉属，李妍这种最难对付。是是而非，没有证据，她一张巧嘴，以色侍人，怎么说都行。”说着，我示意宫女们都退下。

        “宫中不比卫府，凶险异常。”我郑重道，“昔年春秋战国时诸侯王后势大，夺嫡依旧屡见不鲜。殿下应该提起十二分的警觉。”“食物交叉检验，寝室内多通风，不要使用香料和陌生的衣服首饰。”

        卫容转头，一双凤眸看着我。

        “东宫中有钉子，这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宫女服侍时分为几波，殿下可以在不同组的宫女面前随意说自己特别喜欢或特别讨厌的配饰，食物，喜欢的特殊口味。记得组与组说法不一。皇女孙百日或者别的什么节日，只要别的宫中嫔妃派人送礼，哪个变了，就说明在你宫中埋了内线，你也知道这个内线在哪几个人中，然后仔细甄别，小心清理。这招廷尉查细作时屡试不爽，未有失手，殿下可以试试。”

        卫容从小心思豁达，生活优越，听到勾心斗角，十分郁结，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要是你在宫中，随时能够查案就好了。”

        “妾身是外命妇，一个月最多只能递牌子申请进宫一次。殿下主要还得靠自己，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让卫府送来的丫头出宫，交给妾身和张贺。”

        “你说，诸侯国中也是如此么？”卫容拢了拢被角，问道。

        “诸侯国，大概比这惨多了吧。”我稍稍偏过头，卫容只能看到面前人小巧的下颚，雪肤乌发红唇，眼梢有一点点飞入鬓发，美人如画，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在涵园时有个好友，叫杨幼菁，比我大两三岁，以朝廷赏赐诸侯王家人子的身份，十五六岁时嫁去赵国。给三十多岁的赵王做继室。赵王一味酗酒好色，经常当着臣属面辱骂她，将她当丫头使唤。”

        “她太惨了，难道诸侯王中。。。”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这是诸侯王中难得的好姻缘了。当年推恩令削藩，燕王齐王死，其他诸侯王联名要为兄弟讨公道，殿下还小，不知道王爷们的名言，‘谁家没乱/伦？人兽怎么了？’赵王一没造反，二没虐待，三没强逼禽兽行，四没打杀女眷，竟然是诸侯王中少见不发疯的。她也是去诸侯国的姐妹中唯一还可以给我写信的了。”

        至于虐杀是什么，廷尉属堆砌的诸侯王罪行，凌迟，肉刑，分尸。。。

        “那其他姑娘呢？”

        “大约不在了吧。”

        “所以你当时拼死不去诸侯国当王妃，宁可给孤当伴读，后来当画师。”

        “是啊，活着总比死了好。”

        卫容闭上了眼，宫中生活远远比不上在卫府做大小姐时的无忧无虑，但比大多数姑娘，还是好多了。她不敢想象，那些派往诸侯王身边的少女，有多少存活率，那些嫁给小吏商户的女子，是否在朝廷一次政策变动中就破产，还有那些从来就在最底层的女子，是否天天在饥饿中挣扎，太多了，众生皆苦，只有皇上是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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