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活菩萨
戚良瑾有些怒不可遏,站起身直直向望舒走来,气急败坏地指责道:“自小我便教导你,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你却只知华服珠宝、鲜衣美食,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出嫁,如何勤俭持家?士农工商商为末,你不学诗书,反而去钻营谋利、投机取巧,可不是辱我门楣?”
“好你个不孝女,仗着家中长辈宠爱恣意妄为,近年来愈发目无尊长,今日更是对我大呼小叫。你娘亲去了道观,这些年疏于教导,竟养出如今这副脾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拿起一旁的戒鞭,想要对望舒大打出手,门外的戚容音看见后冲了进来,连忙将手中茶壶放下,挡到望舒面前,哀求道:“父亲莫要动怒,阿姊也是为了救人才不得已砸伤殷二郎,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那便是极好的了。父亲若是执意要上戒鞭,容音愿替阿姊受罚。”
望舒将她推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仰头看着父亲说:“你还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你凭什么打我?”
戚容音轻轻拍抚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好生劝道:“阿耶正在气头上,阿姊这又是何苦呢,你便少说几句吧。”
望舒垂眸,刚想开口却止住了,压低怒气温声说道:“与你无关,离我远些。”
戚良瑾大手一挥:“容音,你让开些,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不孝女。”说罢正欲提起戒鞭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容音却紧紧搂住望舒,哭着说:“阿耶不要,你这一顿鞭子下去,若是伤了皮囊,阿姊日后岂不是要受夫家笑话?”
“若是伤了筋骨,又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届时大父归来,他素来最疼阿姊了,我们该交代啊?”
他急急收住了鞭子,怒喝一声转过身来不欲再看见望舒,背着手想要等待怒气平息。
望舒也倔着脾气不肯服输,最后两相无奈下,望舒率先提出:“阿耶若是不想见着我,我这几日便去终南山寻我母亲。”
他叹了口气,顺着台阶道:“罢了,随你,且去道观住上一段时日,好生修养身心,将来莫要再做这种糊涂事!”
望舒双腿跪的有些发酸,颤巍巍站了起来,戚容音连忙上来搀扶住她,望舒连忙挣脱,不自在的唤道:“素娥,过来扶着我。”
随后两人一路回了闺房。
望舒心中郁郁不乐,闷着气一头戗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抱着被褥呜咽,颇为恼怒。待她想通后,忽地又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素娥苦恼的问:“娘子,我们这会儿真的要去终南山吗?”
望舒摇了摇头,“终南山山深路远,道观中又极为清闲,我最是过不得那些清苦日子。不过是寻个由头,好离开戚府罢了,日后也不用再见到那对外室母女,自讨苦闷。”
随后她开始设想道:“我先前不是在醴泉坊买了座宅子吗,今晚便搬去那儿,每天睡到太阳爬上山头,还不用去晨昏定省,又无人看管,可不自在逍遥。那里毗邻西市,万国商人云集,有貌美的胡姬当垆卖酒,还能欣赏异域歌舞。更有玲珑满目的奇珍异宝,要是觉得无趣还能去找柔嘉公主玩玩,离她公主府也近。”
素娥有些战战兢兢地说:“这不太好吧,要是被郎君发现……”
望舒丝毫不在意地说:“发现就发现呗,御史中丞日理万机,又极好面子,难道还能亲自上门将我赶回来不成?”
说罢望舒大手一挥,吩咐道:“那几个箱子都给我搬上。我买的这些个宝贝花了不少钱,可不能留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宅子里吃土。”
望舒又把自己那些珍贵家当细数了一遍,她撑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下定决心吩咐道:“唉,素娥,临走前你把这套琉璃盏给府上那个小菩萨送去。”
素娥有些难以置信,复问道:“是容音娘子吗?”
望舒点了点头,瘪嘴说道:“是啊,不然府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活菩萨?”
素娥似乎有些欣喜,“这还是您头一回主动提起容音娘子呢。”
望舒听着这话有些别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抱着双臂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她今日帮了我,不想欠她这个人情罢了。”
素娥问道:“既然娘子心存感激,何不登门致谢,琉璃盏虽然金贵,却未及情谊厚重。”
望舒摇了摇头:“她是帮了我,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她。我可不要去找那个小倒霉蛋,每次碰上她准没好事,还是小命要紧,我那么多银子没花完,死后平白落入他人手里,岂不可惜?”
望舒带着一车衣物饰品浩浩荡荡出了戚府。江凉空跟了上来,问道:“娘子可是要去终南山,奴可以为您驱车。”
他这会儿站直了身,比望舒高出不少。她此时心情颇好,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下头来,轻声道:“小奴隶,带我去醴泉坊。”
他低下身子,应道:“是。”
随后走到马车前蹲下,好像等待着望舒踏着他的背上马。
望舒内心嗤笑,上辈子他也是用这些手段讨好自己。
素娥见她不动,方拿着马凳上前,“让开。”
江凉空以为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望舒不快,有些神情低迷。
她上了马车,一路上颇为无趣,便隔着马车与江凉空聊起了天。“唉,江凉空。当初买下你可花了我足足两个月的例银,你日后可不能学那中山狼反咬一口,得知恩图报。”
他应承道:“是,娘子大恩奴没齿难忘,将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娘子。”
望舒在内心狠狠扎了一下一个叫江凉空的小草人,那你可真会报恩,上辈子明明说喜欢望舒,结果借她势力一飞冲天之后,敲锣打鼓前往戚家求娶她的庶妹戚容音,还对自己倒打一耙,险些破坏了她与太子的联盟。
她继续念叨:“幼时便常常与你说,要勤加习武读书,不要老跟别人抢那些粗活干。以后等你父亲翻案了,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位及人臣。”
“是,娘子,奴这些年来未曾有一刻落下习武读书。”
望舒又狠狠扎了一下小草人,所以你习得诸多武艺,就统统用来对付我了。
“你还得学些左右逢源的手段,这世上多是名利场,人心叵测,稍有不慎就惹恼了贵人,一番栽赃陷害就如同你父亲一般,含冤入狱。这些日子你便跟着云梦替我经营几间酒楼,若是让我诚心如意,便替你脱了奴籍,再找人举荐你到大理寺,至于能不能出人头地就靠你自己了。”
江凉空愣了愣,随后欣喜道:“多谢娘子。”
素娥有些惊奇地说:“娘子你看,好多番邦人,那李家的小郎君又带着他的昆仑奴四处显摆。”
望舒探出窗看了一眼,“瞧他那稀罕劲儿,阿耶看了估计都得骂一句俗气。”
素娥劝道:“娘子慎言,莫要拿郎君开玩笑。”
望舒有些恼道:“得了吧,他能知道才有鬼,”
一路到了她的府邸别院,侍女云梦听到消息后,匆匆跑过来迎接。“娘子,您这躺儿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未曾布置好,您看着还缺了什么,再吩咐下人出去购置。”
望舒点了点头,说道:“云梦可又变漂亮了,近来生意如何?”
云梦道:“回禀娘子,将近春闱,好多江南考生都陆陆续续入京了,东市那边的花影楼地段好,客似云来。西市这边的生意就不太景气。”
望舒笑道:“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就少讹点那些举人的钱财。对了,带江凉空熟悉一下生意,我叫他帮衬帮衬你。”
云梦:“是,娘子。我们这些酒楼饭肆可没赚多少油水,那些书生都是一个劲儿地涌进平康坊,不是千金博佳人一笑,就是进了赌坊,那些债主没追到我们店里都算好的了。”
“那你就在门前挂个牌子,说一律现结,概不赊欠,若有哪个人赌上瘾了,就速速轰出去。”
这几日望舒日子过得倒是极为舒坦,每天做着春秋大梦、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闲时逛逛坊市,看看账本,快活似神仙。
这日,一个小厮在门前鬼鬼祟祟四下探望,瞅准望舒出门之时,便递上一封信。
望舒问他是何人送来,他只说此信云中来,那人未曾道清名姓。
打开信封,只见里边有一支桃花簪,还有一张信笺,上面是她熟悉的小楷,正是晏希白的字迹,写道:“见字如晤,上次匆匆一别,距今已有数日,从柔嘉口中无意得知戚娘子如今住处,谨问君安。近来东宫多事,忙得焦头烂额,颇为窘迫,故未能上门叨扰。遥寄一枝春,近来乍暖还寒,尚乞珍摄。”
望舒回到房中,将信放置好,躺在床上憨笑,内心有些自鸣得意。
刚想回信一封,却发现送信来的小厮早早便离去,现下正是投石无路,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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