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清欢殿内,
圆桌上摆着一盏纱灯,烛光透过翠竹纹饰,在少女清秀的眉眼上镀了一层浅淡光晕。
此时,窗扉忽动了下,寒风带着湿意侵入房内。
她当即一惊,赶忙将绣着的荷包塞进笸箩里,也正因为手忙脚乱,手指不慎被针尖刺了一下。
看向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萧玥将手背在身后,两指用力对压。
杨轩平静打量着她。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虽不至于被淋湿,但他一袭墨色箭袖,沾满细微水珠的痕迹尤为明显。
少女轻蹙了下眉,立时拾起一旁的巾帕走了过去,“都说不要着急了嘛,也不知道挑个好点的天气来。”
她嘴上温声埋怨,用巾帕仔细擦着他身上的雨水。
清幽的芳香味弥漫在男人鼻间,她靠得越近,他胸腔内的心猿意马就加重一分。
毕竟做过那种梦,他现在面对她的亲近,已经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男人身体不自觉紧绷。
待巾帕一路移至头顶,少女踮起了脚,白嫩纤细的藕臂紧靠在他颊边,因着身形不稳,两瓣樱唇差点儿自他喉结处擦过。
杨轩盯着她仰起的修长玉颈,面容冷淡,眸底却似是压制着暗潮涌动。
随即,他忽就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萧玥一愣,紧接着手中一空,那块巾帕已经被他夺去。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自行擦拭,“公主过两日便要去大相国寺了,在下自然要赶紧来取回鱼符。”
这语气,可当真是一点都不近人情呢。
萧玥神色黯淡了些,“将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那我是不是两个月都见不到你了呀?”
她抬头看他,翦水秋瞳里含着期许。
可对方向来不会给她什么满意的答案。
杨轩冷淡回应:“待公主归还鱼符后,我们二人本就没有必要再见。”
闻此,她一颗心忽就沉了沉,方才被刺的指尖隐隐作痛,她不由攥紧。
“你对我,就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凝眸直视他,仿佛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入戏之人。
这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如此问他,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为了她自己,萧玥不得而知。
彼此对视,静默少焉,杨轩出声道——
“在下为何要对公主有感觉?”
“公主觉得自己有哪里,是值得在下对你有感觉的?”
“难道就因为公主,用美色勾引在下么?”
他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语气如人一般不含一丝温度。
萧玥顿时失声,仅呆呆地注视着他,忽就觉得自己果真卑微似尘埃。
她手指越攥越紧,酸涩感逐渐漫上鼻间,难过似乎比窘迫更甚。
强忍着不让眼眶泛红,她唇角提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淡然道:“我知道了。”
随后,少女走到妆台前,自屉中取出那只白玉瓷瓶,摊在手心里。
“既然将军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就烦请将军再替我上一次药吧。”
她轻柔的声音飘入杨轩耳中,他神色立时一变,只觉方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丫头,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萧玥已经爬上床脱掉了衣裳,头靠在软枕上,一声不吭。
看向她袒露的脊背,杨轩犹豫了会儿,才朝她走过去。
脚步似有几分艰难,却也有点情难自已,脑子里又闪现出某些桃色无边的画面。
他撩袍坐在床沿边,握住药瓶,不由阖上了眼眸,待长舒了一口气后才睁开。
一直僵持到上完药,萧玥都恹恹地没再说话,杨轩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当她是被自己伤了自尊心,正生着气。
自思,如此也好,让她知难而退,也省得再来乱他心神。
他这厢刚把药瓶收拾好,不料,趴着的少女忽就坐起了身。
紧接着猝不及防钻入他怀中,一双手臂光滑细嫩,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一如将她救起时那般。
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杨轩瞠目,当即僵在了原地。
他赶忙扯过那件寝衣给她披上,才敢去碰她。
男人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拽开她,怒声道:“萧玥,你到底想干什么?”
气急了,一张口就唤了她的名字,再一瞧,才发觉她那双眼早已通红,噙满了泪水。
她颤声说:“我还能干什么?我不过就是喜欢你罢了!”
哪怕已经被他拒绝,但她不甘就这样放弃。
大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难过,可泪水就是夺眶而出,她无法控制。
所以,当真是她入戏太深了么?
男人与她互视,平静的外表下,那颗磐石般的心似乎也松动了下。
强压住那一丝异样,他神色淡漠地抬起手,凑近她鼻尖,“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血腥味。
萧玥早就闻到了,不光他的手,连他身上都有,还有一层清浅的皂角香,可惜仍旧盖不住。
她打量着他,却是不解其意。
从她的神情里,杨轩看得出来,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男人冷声开口:“在下平日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折磨人,公主当真要喜欢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么?”
这话是征询,亦是告诫。
“将军做的,皆是为了护佑京城,我为何不要?”
她毅然回应,且顺势握住了他的大掌,似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本以为,以她一副娇柔之姿,多少会有些畏惧,倒是没想到,那双剪水瞳里,仍旧没有丝毫怯意。
如此,他又问:“公主怎知,在下不是在屈打成招?”
少女握紧了他的手,“将军是个好人,你不会的!”
好人?
倒是鲜少有人如此评价他。
杨轩不禁失笑,“那公主又怎知,在下是个好人?”
“将军救了我,还带我出去玩儿,给我送药,你就是个好人。”萧玥神色认真道。
外头说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她也都有所耳闻,话虽这样说,可心里头并不十分肯定。
但在男女之事上,他不似她曾经遇见过的,那种虚伪的世家公子,他是个良人,这便够了!
她眼神单纯得像个小女孩儿,杨轩沉静注视着,只觉得她对“好人”二字的认识未免太过浅显。
他愿意顺着她,一是为了拿回鱼符,二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可她却因为这一点点的优待,便如此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在满室静谧中,杨轩心底的异样再次蔓延,只得去回避她的眼睛。
而眸光不经意间一瞟,他视线落在了桌上的笸箩里——
一个荷包样的物什映入眼中,上头的玄色绣线他记得,是她在昨儿夜里买的。
而那所绣之字恰露出一角,若他没猜错的话,绣的应当是他名字里的“轩”字。
杨轩眼神微凝,下意识垂眸去看了眼她的手,只见泛红的左食指隐约发肿。
再次抬眼与其对视之时,喉头却不由滚动了下。
他一向神色难辨,萧玥看不透,正坐在那儿局促不安之际,男人有力的手臂忽就托上了她的腰肢。
紧接着,她整个人蓦地悬空,被他抱坐到了圆桌上,惹得那盏纱灯猛然一晃。
他这举动来得骤不及防,萧玥不由惊慌,手指紧紧扣住了桌沿。
旋即,男人靠近她,低声说:“我此生最恨的,就是欺骗,如若公主并非真心,就别来招惹在下!”
说话时,他眸色沉沉,手中力道也一并加重,似是在警告。
萧玥突然听此一言,说自己不慌乱,那绝对是虚言,毕竟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从欺骗开始的。
可是,他是禁卫正司的主官,他能帮助自己拿到想要的东西,只有得到他,才能离真相更进一步。
为了她那尚在岭南受苦的外祖父,为了她的母家,她别无选择。
少女隐在袖中的手指持续收紧。
虽然面前的男人气势威压,尤为迫人,可她绝不能害怕。
随即,她低下了头,轻咬红唇,眼泪再次溢出,“真心?你还要我如何真心?”
“那日落水被救,若是宣扬出去,我本就该是你的人了。可我什么都不敢说,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嫌我是个没用的花瓶。”
“我留着你的鱼符,不过就是想接近你罢了,如若不这样,你怎会愿意多看我一眼?”
她说得声泪俱下,委实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杨轩看着她,目光忽就柔了下去。
手无缚鸡之力,还如此爱哭,没用确实是没用,可他,并没有嫌弃之意。
男人用命令似的语气道:“别哭了。”
“在下想说的是,一旦被在下叼回了狼窝,就别想再逃出去,所以,公主最好想清楚。”
他说完,萧玥怔怔然抬起了头。
顿了片刻后,她转笑道:“所以,将军的意思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杨轩盯着她没说话,大抵是默认。
见状,少女顺势用手环住他的脖颈,“可是我要出宫了。“
“将军,你亲自送我去大相国寺好不好?”她仰起头,委屈地看着他,“你送我去,我就把鱼符还给你。”
还鱼符这话,杨轩约莫是不会再信了,他眼下也算是搞明白了,她就是想拿鱼符钓着他。
旁的女子都不敢接近他,既然她胆子如此之大,而他方才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那便试试,也无妨。
杨轩淡声回应:“好。”
……
本着不让杨家断子绝孙的心思,杨轩选择同她坦诚相待。
她确有几分特别,也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除了美色,一无是处”,但他也绝非会轻易动情之人。
离开清欢殿时,方值亥初,杨轩还是回了禁卫正司。
正厅内尤为宽敞,两侧直立着数排木质书架,以及处理公务用的檀木书桌,几个身披金甲的男子身影在其中往来穿梭。
杨轩在圆桌上倒了一杯茶,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
方才送上来的文书堆了一小叠,他翻了一阵,白纸黑字映在烛光下,男人眸色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直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轻抬眼帘,直直望了过去。
“将军,”来人拱手,打量了下他的神色,才道,“那雷鸣身上藏着毒,狱卒一时没注意,让他给自尽而亡了!”
听罢,杨轩顿住,那双本就幽冷的眸子,一时之间漫上凌厉之色,手中力道也遽然加重。
只听“啪嗒”一声脆响,竟将瓷杯给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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