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歉
别光为何夕西擦拭衣裙上的咖啡渍,轻柔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她。
可别光的一言不发,又让何夕西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
沙发头顶的暖风落在身上,仍旧无法驱散心底繁杂的情绪,它们随着身上咖啡的苦涩味,渐渐灌满了胸口。
闻讯赶来的老馆长脚步匆匆,先是来到何夕西这边查看了一下情况,然后向苏文荣走近。
“馆长好。”苏文荣笑着打招呼。
面对老馆长的询问,他竟然厚脸皮地说:“只是与何小姐开了个小玩笑。”
一年多以前,苏文荣曾用比这次还要卑鄙、过分的手段对付别光。可因为苏文荣背后的靠山强大,别光只能将打碎的牙齿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追光是个刚成立没几年的小工作室,苏文荣在职的公司——brilliant,却是界内有名的外资企业。
追光工作室受邀参加珠宝展览大会,别光作为负责人到场。当时大会上,brilliant的负责人是苏文荣。
虽然别光盛名在外,但苏文荣对她并不服气,甚至有些鄙夷,总对人嘟囔说:“别光的出现拉低了珠宝展览的档次。”
新晋小工作室比不上实力雄厚的老品牌,这似乎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苏文荣没有把别光放在心里去。
直到某一天,追光工作室的单日成交额排到了全场前三,将brilliant甩到了屁股后面。
苏文荣怒火中烧,嫉妒让他内心的卑劣暴露得淋漓尽致。
他打听到追光工作室要在展览会上预售新品,便想法设法拿到了新品的三维建模,派人赶工,比追光提前一天发售了这款首饰,并倒打一耙说别光抄袭他。
幸好别光的设计图稿上标明了日期,选材时联系的珠宝商也可以出面作证,抄袭的脏水才没有泼到别光身上。
在证据如此确凿的情况下,brilliant的高层不得不出面。可他们没有道歉,反倒压下了那些对他们不利的声音,拿着工作室全员的前途威胁别光。
不得已之下,别光把设计卖给brilliant,取消了新品的发售,珠宝展览以落寞收场。
当时何夕西在别光手下实习,亲眼目睹了这场事件的全过程。
偷设计的事情那般恶劣,别光都没能得到一句合理的解释。更何况,这次只是苏文荣口中一个“小玩笑”。
何夕西猜测:自己今天大概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酸涩与气恼一路冲上鼻腔,何夕西抬手揉揉鼻尖。她没有任人欺负的好脾气,为了不连累到同事们,她当然可以暂时忍耐,但下班后处理的私人恩怨就与工作室无关了。
想到之前别光受他欺负,何夕西愤恨地咬住下唇,新仇旧恨都要报。
她在脑海中设想了一番:找顾明月把苏文荣打一顿的计划是否可行?
苏文荣猖狂的音调没有下降半点,吵得人头痛。
别光瞥了他一眼,弯下腰与何夕西耳语:“苏文荣的小人行径的确让人恼怒,但是……”
但是?
何夕西闻声拧眉,有些不敢再听接下来别光的好言相劝。
在别光继续开口前,她抢先答道:“我知道,我不会追究的。”
说这番话时,何夕西一直垂着头,周身散发的委屈和不甘肉眼可见。
别光缓缓站直身子,盯着她绞在一起的手指,目光微微颤动。心湖被投进一颗石子,漾起一圈圈名叫“疼爱”的涟漪。
放在平常,何家大小姐如果遇上这种无赖,肯定会立马反击回去。但是因为此时跟在自己身边,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就只能吃哑巴亏。
不,何夕西不能吃亏。
别光本想抬头轻抚何夕西的头顶,却出于两人关系的考量,在手指触碰到发丝的刹那,她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她掌心向上移到何夕西脸前,摇摇头说:“不能不追究。”
“嗯?”这个答案与自己的预想不同,何夕西抬头看向她,磨磨蹭蹭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
这次的牵手不是十指交缠,而是被别光托着手,像是有高山依靠的青松那般,拥有无尽的庇护。
别光以一位上司、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带何夕西去维护她们应有的权益。
别光的话掷地有声,她说:“他必须道歉。”
本想跟着讲解员从入口进馆的苏文荣看到两人走过来,单手插着口袋转身。
面对苏文荣的有恃无恐,别光和何夕西只好表现得更加强势。
两人微微仰头,眼神锐利如刀,脖颈绷直的状态好似一只优美的花豹即将出击捕食猎物。
她们优雅、不羁,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目光相接之际,苏文荣有一瞬的后悔。
“苏先生向我们的物品上倒咖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怎么就想离开了?”别光低声问。
苏文荣倒是不推卸责任,点点头狡辩说:“确实是我的过失,但我完全是不小心。怎么?两位还要跟我计较这种小事?”
何夕西眯起眼睛,眼底堆积的愤怒开始灼灼燃烧。
为了控制情绪,她轻轻攥了一下别光的手,仿佛是在传递某种信号。不过……只是单方面的传递罢了。
没想到,这个动作竟然得到了回应。
指腹下搭着的纤手移到她的脊背上,缓缓抚慰她无法抑制的心烦。
她这束将要爆起的火花,在冰山的相助下,一点一点褪去高温。
“请你对我道歉。”何夕西无比镇定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冷冰冰的,不容拒绝,“还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苏文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着轻哼一声,没有道歉的意思。
与顾明月相处的这些年来,何夕西在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掌握了一些财迷的技能。
她酝酿一下情绪,扬眉道:“不道歉也可以,我给苏先生算算价格。”
话音刚落,方潼配合地走过来,念出了损坏的物品,随后瞥一眼何夕西身上的咖啡渍,补充说:“还有一件羊绒外套、一件金丝绒连衣裙,一双软底牛皮鞋。”
“10万。”何夕西的手指指向外套,然后顺着向下。
她指指连衣裙:“10万。”
指向鞋子:“5万。”
何夕西说话时眉飞色舞,俏皮的模样一帧帧刻进别光眼中。
“哦,对了,我们别总监的手很金贵,用的纸笔都是最好的,也算苏先生5万元吧。还有,刚刚我们出来的时候灵感爆棚,被你那么一吓全都忘记了。”
“我和方潼倒是没关系,可别总监的设计值钱呀。我们工作室的损失恐怕也要算到苏先生头上了,你随手给个几千万不过分吧?”
离谱的报价让苏文荣脸色铁青,他怎么可能做冤大头?
老馆长在一旁附和道:“嗯,早就听说别总监是设计界同辈人中的翘楚。”
这个“同辈人”也包括苏文荣。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苏文荣这下子总算明白,刚才老馆长拉着他交谈就是在帮何夕西拖延时间。
这下子不仅被贬低了不说,还不得不道歉。
“对不起。”苏文荣权衡了利弊后,不情愿地说完,扭头就走。
老馆长向讲解员使了个眼色,回身面对何夕西三人,指着沙发做出“请”的手势。
讲解员拦下苏文荣,有礼貌地微微躬身:“不好意思,苏先生,我们博物馆下午5点闭馆,现在已经4点45分了。如果您确保能在15分钟内浏览完珠宝区域,我立马带您进去。”
苏文荣顿了顿,没想到倒咖啡的多余举动完全是自讨苦吃,白白浪费了他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也错过了看珠宝的机会。
“不必了。”他摆摆手,走到沙发旁向老馆长道别,看向何夕西三人时却是一脸狰狞阴鸷。
别光得知苏文荣也会在今天下午来博物馆采风时,就预料到可能会遇见这种情况,她让何夕西多带的a4纸派上了用场。
三人从车里拿了新外套和多余的纸张,然后借用博物馆的大厅,蹭着无限续杯的咖啡,开始挥洒灵感、构建珠宝王国。
在闭馆前的15分钟内,老馆长默许了三人再次进入馆中的行为,还时不时地亲自现身讲解。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首饰初现雏形。
三人离开博物馆时,天上已有明月高悬,夜空无边无际,璀璨的繁星缀在其中。
乱糟糟的一天终于落幕,三人踏着灯影并肩前行。
见没人开口打破寂静,别光轻声问:“brilliant也参与了展厅竞标,苏文荣带队,有信心赢他们吗?”
何夕西和方潼劲头满满,异口同声道:“有!”
“那就……加油。”别光的鼓励言简意赅,分量十足。
苏文荣的手段她见识过,这次的展厅竞标再次与他成为对手,必须打起百倍的精神和警惕。
有苏文荣参与,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坐进车里之后,方潼从手机调出一家餐馆的导航,捧过去笑嘻嘻地问:“别总监,一起吃晚饭吗?”
除了公司硬性规定的庆功宴或年终宴会之外,别光从来不参与同事们的聚餐。
何夕西紧张地屏住呼吸,心中纠结得好比一团乱麻,既怕她拒绝,又怕她答应。
“好。”别光接过方潼的手机,在车载导航中找到那家餐馆的定位。
她熟练地将车发动,听着机械的导航语音,在柏油马路上机械地进行拐弯、直行……
车辆离开幽深静谧的博物馆,向热闹的城区驶去。
到达目的地后,何夕西和方潼仍旧没有缓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别光怔怔地打开车门。
她们根本没抱有多大的希望。
别光心头也裹藏着不适感,她淡然的脸上却无迹可寻。
饭馆开在夜市的起始点,一整条街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虽然已经秋天,饭馆外的饭摊上还有很多人顶着秋风往嘴里灌啤酒,跟同桌好友吵吵闹闹。
这里未免太嘈杂了。
别光的耳朵被各种噪音充斥着,脑仁也嗡嗡的。她故作沉稳地跟着两人抬脚走进去,在心里悄声问:“我可以这样做吗?”
没有人回应她。
她站在灯的正下方,没有投射出她的影子,一缕微凉的夜风仿佛轻声呓语,将答案带给了她。
何夕西可以成为她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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