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章 第章 九只暴君
09
最让赵怀宁无法理解的是, 自己的手竟然紧紧地抓着林默的袖子。
很明显,是他不肯放手,所以林默才留在床边陪着他睡觉。
这一认知让赵怀宁瞬间脸红起来,整个人僵成一团, 不敢动, 生怕吵醒了林默, 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尴尬。
但林默还是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正巧对上赵怀宁的窘迫眼神, 看见他通红的脸。
林默低头看了眼赵怀宁依旧扯着自己袖口的手,赵怀宁仿佛被她眼神扎到一般, 迅速地收回了手,藏到身后。
林默:“还好吗?”
赵怀宁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第一句话问这个。
赵怀宁已经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都做过什么了, 但是一地的碎瓷片和被推倒的置物架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前他发病, 在服药过后便会陷入沉睡中,宫人们则会将他的寝殿收拾干净, 但昨晚显然是个例外。
因为太后突然来到,又很快地将赵怀宁的状况稳定下来,又遣退了宫人,不让他们打扰赵怀宁睡觉,所以一切都没来得及收拾。
天亮了,昨天被黑暗笼罩着的一切都暴露在了阳光下,仿佛在指控赵怀宁的暴行。
赵怀宁突然意识到,窗子都被打开了。
阳光穿过窗子投进屋内, 微风穿堂而过, 夏日清晨的温度恰到好处地让人感觉到无比舒适。
林默活动了一下身子, 在床边窝了半宿,这具身子骨显然不是很能经受得起。
而随着林默的动作,赵怀宁也看见了她左脸的划痕。
赵怀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母后的脸上还什么都没有。
……除了失控的自己,也没人敢对母后动手吧。
赵怀宁微微皱眉,攥着拳头,心里一片乱麻。
虽然他十二岁就回到了母后身边,但母后从来没见过自己发病的情况。
即使是太医署,他也只让殷太医为自己诊治,其余人都瞒得死死的。
所以太后为什么昨晚会突然来找他?
难道是殷太医多嘴?
赵怀宁眼眸微微一暗,还不等他说什么,只听林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有孩童的声音。
赵怀宁寻声望去,不知何时,赵怀逸也来了。
赵怀宁以为昨天罚过赵怀逸之后,对方大概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踏入干清宫,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林默牵着赵怀逸的手走进来,赵怀逸看见一地狼藉,刚刚的笑声戛然而止。
赵怀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恼怒。
【为什么?】
【为什么赵怀逸要挑这个时候来?非要赶在这个自己无比狼狈的时候出现。】
【他一定会知道的……他会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一个疯子……不只是他,母后也知道了,她甚至亲眼看着我发疯,胡乱打砸,甚至伤了她……】
【为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已经离你们很远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会被推得更远呢?】
林默听到赵怀宁的心声,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赵怀逸的后背。
赵怀逸抬头望了眼林默,坚定地点了点头,绕开地上的碎瓷片,一路小跑地奔向榻上的赵怀宁。
赵怀宁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醒了,但刚刚一直在想事情,只坐了起来,还穿着寝衣,腿上还盖着被子。
见赵怀逸朝自己跑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却无处可躲,只能被赵怀逸扑来抱了个满怀。
【……】
赵怀宁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这两天的刺激对他来说太大了。
要比那些朝臣给他发的密函来得刺激更大。
他已经失去了分析母后和赵怀逸动作言语的能力,自己从前的经验在他们身上好像突然就不起作用了一样。
自己似乎永远都想不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比如现在。
赵怀宁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以为赵怀逸会露出害怕的神色,紧接着母后就会一边安抚着赵怀逸一边带着赵怀逸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赵怀逸朝自己跑过来,还抱住自己,甚至……
他在用手轻拍自己的后背。
赵怀宁懵了。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的女人,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上看到一丝他推断出的对方可能会做出表情——对赵怀逸的担忧、惊慌和不安。
但什么都没有。
他推断错了。
母后站在光里,只是浅浅地笑着,看着他们兄弟两个抱成一团。
赵怀宁觉得自己好像生出了错觉。
可当赵怀逸因为力气不够而怀抱开始慢慢松懈、整个人往床下滑去时,他不自觉地按住了赵怀逸的后背,免得他跌下床。
当手心感知到赵怀逸的体温时,他猛地清醒。
不,不是错觉。
昨晚母后陪着自己一直到清晨不是错觉,现在赵怀逸扑到自己怀里抱住自己,还做出安慰一般的举动,也不是错觉。
这都是真的。
他不理解,可这一切都是真的。
“皇兄,你别怕。”
赵怀逸终于闷闷地开口说道。
他的脸埋在赵怀宁怀里,双手还用力环住赵怀宁的肩膀,不让自己掉下去,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咬牙切齿。
但赵怀宁竟然觉得赵怀逸有点可爱。
赵怀逸接着说:“大家都会做噩梦的,臣弟也会,但是臣弟不会扔东西。”
赵怀宁愣了一瞬。
做噩梦?
……是的,他确实经常“做噩梦”,经常被噩梦死死地勒住脖子,无法清醒。
但这“噩梦”和赵怀逸口中的噩梦是不同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怀逸从他怀里费力地抬起脸,“反正皇兄有很多钱,砸不完。”
赵怀宁刚刚沉下的情绪又被一扫而空。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赵怀逸坚毅的小脸。
他知道这不是母后交给他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人捧腹大笑的话。
而自己在这个年龄时,正想着如何跟那群苛待自己的宫女斗智斗勇,痛苦不已。
如果可以,他希望赵怀逸能将这种无忧无虑一直保持下去……不要像自己一样。
赵怀逸现在以为赵怀宁昨晚做了噩梦,所以想要安慰自己——这是赵怀宁没预料到的。
赵怀宁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赵怀逸,他不善言辞,尤其是对名义上的亲人,他错过这份温暖太久了。
像一个在雪夜行走许久的快要冻僵了的人,一簇篝火突然燃烧在自己面前,他甚至不敢上前,惟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扑进了火堆,被这团火烧得干干净净。
“子安,你这么勒着你皇兄,还怎么让他好好休息。”林默远远地笑着说了一声,“你们先说着话。”
“待会儿布膳我再来叫你们。”
赵怀逸便乖乖地松开了手,褪下鞋子,三两下爬上了床,缩到赵怀宁身边:“皇兄,母后给你请假了,你再睡会儿吧。”
“我在这儿陪你,你不用怕了。”
赵怀宁还没对赵怀逸突然的动作做出反应,就又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请假?”
他真是睡糊涂了,一觉睡到天亮,竟错过了早朝的时间。
赵怀逸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对啊,皇兄不舒服,母后就让顺喜公公去朝上告诉大家,说皇兄今日不上早朝了。”
赵怀宁:“……”
赵怀宁眼神微凝地望向门口,为什么……
“皇兄之前没请过假吗?”赵怀逸扬起头,一脸疑惑。
赵怀宁顿了半晌,摇了摇头。
“没有。”
赵怀逸惊讶地张了张嘴巴:“那……那皇兄不舒服的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
自然是忍。
就算爬,他也要爬上龙椅。
总之不能被那群老家伙看出来自己情况不好。
他连睡觉都要关起窗子,宫里没有一个宫女,更别说面对着满朝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臣子了。
一旦露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赵怀宁已经继位两年了,已经可以排除那种危险了,可他已经习惯每天上朝,即使发病后头疼欲裂,他也要顺喜把他叫起来,拖也要拖上朝。
所以……
这还是他继位两年以来,第一次“请假”。
不只有这个是第一次,还有母后第一次代他下了旨意。
不知道母后是怎么做到能使唤顺喜的。
“没关系,皇兄,一回生二回熟!”赵怀逸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赵怀宁的腿,“有时候我生病了,母后就会替我向国子监请假,我就不用去上课了。”
赵怀宁下意识说:“这不一样。”
赵怀逸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哪里不一样?”
赵怀宁没想到他反过来问自己,一时怔住。
是啊,哪里不一样?
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他们也都会不舒服。
现在母后像对待赵怀逸那样,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为他告了假。
哪里不一样?
因为他是皇帝吗?
可如果说赵怀宁因为皇帝的身份就不能被母亲当做孩子一样看待……赵怀宁觉得,这个身份不要也罢。
连他最想得到的都不能得到,那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而实际上,现在让他如此无措的这份感情,在从前对他来说确实是遥不可及的。
现在它突然出现,赵怀宁就下意识想退想逃,所有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意味不明但大体是拒绝的样子。
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想拒绝的……
赵怀宁低下头。
如果他想要拒绝,现在他绝对不会让赵怀逸抱着自己的胳膊。
赵怀宁看着赵怀逸,轻声问道:
“功课复习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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