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章 第章 一只暴君
“陛下恕罪, 老臣……”
“恐怕无力回天……”
“住口!”
一声瓷器与地面撞击破碎的声音响起,震得在场众人浑身一抖。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宫女太监跪了满殿, 匍匐在地, 甚至有一名宫女恐惧到昏倒。
站在床边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天子皮肤苍白, 面色阴沉,目光一闪望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宫女。
“御前失仪,拉出去, 杖毙。”
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就轻易定下那名宫女的生死。
而他面无表情, 这种命令对他来说似乎再寻常不过。
他生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可这双眼睛似乎从来不会笑,宛如一柄淬了蛇毒的利刃, 闪着危险的光。
“还不快去?”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侍从, 后者连忙抱拳:
“是!”
“陛下!”
老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膝行到少年脚下, 老泪纵横:“陛下,那是老臣唯一的孙女儿,您要杀就杀老臣吧……”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传召他去太后宫中,他怎么就没想到是太后服毒自杀了呢?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想带着刚入医署的孙女儿来“见见世面”。
如果孙女有个三长两短,他有什么老脸去见自己地下的儿子和儿媳!
“老臣的孙女儿从小胆子就小,未曾见过龙威, 一时失仪……陛下宽宏大量, 只当老臣的罪过, 就让老臣替她去死吧!”
皇帝微微偏过头,睨视着自己脚边不停磕头着的殷太医。
殷太医是太医署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在太医署从业四十余年,救死扶伤功德无量。
皇帝眼眸微动,却没转过头看向身后床榻上的人。
……如果连殷太医都束手无策。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殷太医身上,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好啊。”
他声音凉薄:“那你就替她去死吧。”
殷太医颤着身子,缓缓合上了眼,朝皇帝深深一顿首:“谢主隆恩。”
“等、等会儿……”
后面床榻上传来的沙哑声音让两人均是一僵。
殷太医立刻直起身,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向床榻。
是太后娘娘的声音!
一定是他误诊了!没错,一定是!
太后娘娘……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榻上被殷太医断定活不过半刻钟的太后竟已奇迹般地睁开了眼。
殷太医连忙望向皇帝:“陛下……”
皇帝眼中闪过希望,急切地催促:“快!”
殷太医得了令,再次为太后把脉。
这次的脉象……和一盏茶前简直判若两人!
躺在床上的林默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过她还要假装不知道:“殷太医……哀家可还好?”
“回太后娘娘,您的脉象稳健,虽中了毒,但并无大碍。”
“老臣家传可驱余毒的方子,长期服用便可痊愈。”
殷太医恨不得把太后的身体状况夸上天。
榻边的皇帝表情却没有半刻放松。
他瞥了眼殷太医:“所以你刚刚说无力回天,是不想全力医治太后?”
殷太医猛地抬起头:“不,陛下……太后娘娘的脉象变化如此之大,属实罕见!”
他确信自己没有误诊,他虽上了年纪,却非老眼昏花,脉象这么重要的诊疗信息,对方又是太后,他怎么敢误诊!
林默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她从刚刚他们的几句话就推断出了这是哪本书。
面前的皇帝,也就是这次的改造对象,是这本书里的暴君反派——赵怀宁。
赵怀宁,字子忍,是先帝的第八子。
当时的林默刚入宫不久,诞下皇子,被封为了贵人。
虽为贵人,却依旧没有能抚养皇子的资格。
于是赵怀宁一出生就被送到当时的一位妃子宫里抚养。
然而宫中子嗣众多,当时的这位妃子还是皇后阵营下的,为向皇后表诚自己没有养子上位的心,她刻意对赵怀宁不管不顾,极其冷淡。
等他能走能跑后,她就将他扔到宫里的偏殿,派了几个小宫女去“照顾”他。
赵怀宁身边连一个正经的嬷嬷都没有,而那群小宫女得了妃子若有若无的“指派”,对赵怀宁颇为冷待,到后来甚至动辄打骂。
赵怀宁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十年,直到十岁进国子监上学,方才渐渐学会躲开打骂,并开始反击。
十一岁那年,偏殿里的几名小宫女不约而同地“意外暴毙”。
十二岁那年,林贵人再次有孕,诞下十二皇子赵怀逸,并被封为妃子。
也就是这一年,林默将赵怀宁接回了自己身边。
不知原身到底对自己的长子这些年的遭遇是否知晓,但她只做不知。
刚开始她还会对性格孤僻冷漠的长子起些怜悯之心。
但时间一长,等到赵怀逸会奶声奶气地叫“母妃”、在她怀里撒娇了,原身就彻彻底底地把那个性格怪异又不讨喜的长子抛在了脑后。
这一切对于原身来说,只是一次轻飘飘的“试错”。
在她看来,长子已经废了,怎么努力都不会跟自己亲近了,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培养小儿子。
尤其小儿子还这样温软可爱。
可对于赵怀宁,他却只是刚刚接触到温暖的滋味,不到半年,就被抽离去。
他看着前段时间还对自己温声细语、会在自己下学回来的路上让宫人等候,在他的殿里摆好饭菜的母妃突然就变了。
一切曾经短暂给过他的温暖,全部被撤走、还被成倍地加注在了与自己相差十二岁的弟弟身上。
所有人都围着弟弟赵怀逸转,所有好东西都是赵怀逸的,最重要的是,母妃再也不会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了。
她抱着弟弟轻声笑语地晃着,弟弟不小心将茶水洒在她身上,她也只是宠溺地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那抹赵怀宁以为母妃只会对自己展露的笑容,现在只属于弟弟了。
母妃再看见他下学回来,不会再向从前那样问东问西,打听他的功课。
母妃只会淡淡一笑,说“辛苦了,去复习功课吧”。
他当初并不明白母妃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后来慢慢长大,赵怀宁终于明白了。
明白过后,他便陷入对自己的厌恶中。
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回应母妃?
为什么他要做出那么一副疏离的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幼时的伤害带给他的阴影如此之深,以致于他走了好多年也不曾走出来。
当人连自己都开始厌恶,过去的苦痛都变成了罪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直到再一次被抛下,他才恍然注意到,那些伤疤原来就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不会变的,除非打断他的骨头,抽出来、用最锋利的刀一下下地刮去上面的痕迹。
他做不到,母妃也做不到。
他想,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甜头,不要让他燃起可笑的希望。
雪夜,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母子俩,不知不觉,他半个肩头都被吹到檐下的雪覆盖住了。
最里层的雪化了,浸湿到衣服里,他才感觉到冷。
原来他竟可笑到,听多了屋内的欢声笑语,以为自己也置身于温暖。
回去后,他发了一场高烧,上吐下泄,折腾到半夜,他躺在床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他听见太医在说——八皇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他想,绝不可能。
当年他冬夜饿着肚子又发烧,被宫女关在屋里整整两天,都能奇迹般地自愈。
他要活。
他必须熬下过去。
事实如他所愿,他瘦得几乎脱相,但好在捡回来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他就学乖了。
——不要站在别人家门外,听不属于自己的笑声。
后来赵怀宁遇到了博学多识慧眼识珠的太傅,看中他的聪慧,多加培养。
赵怀宁一边学习一边藏起锋芒,
他想,他果然能熬。
他熬到兄弟们互相厮杀得差不多、成年的皇子除他以外只剩下两名竞争对手时,又在两位“皇兄”两败俱伤时把他们两个齐齐拉了下去。
赵怀宁一跃而起,让皇帝看到了他的能力。
赵怀宁那年十八岁,同年,皇帝病重驾崩,传位给了所剩无几的儿子中、唯一成年的八皇子。
至今,赵怀宁已经在位两年整。
自他上位后,功绩虽有,暴行更盛。
随意打杀宫女、当堂杖毙臣子、不开心了就选一名冤种臣子抄家……
而原身之所以服毒,也是听惯了宫里宫外对皇帝的风言风语,以为皇帝真是那样的人。
所以当她的小儿子打碎了赵怀宁最喜欢的古董、被罚跪的消息传进慈宁宫后,原身差点当场去世。
在她耳朵里,这样的消息无异于“赵怀宁终于要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了”。
她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竟想以死相逼让皇帝放过小儿子。
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药吃得太多,真把自己作死了。
原身刚刚服过毒,虽然被灌了几大碗水吐了好些出来,但嗓子还是火辣辣的,一说话就是钻心地疼。
这种情况下,林默本来不打算说话的。
可是赵怀宁要杀殷太医,她就躺不住了。
不光是因为她不想看见赵怀宁杀伐成性,更重要的是,殷太医是个重要的人物。
在原剧情中,殷太医就是因为为太后诊治无效受迁怒而死。
他的孙女——殷竺茗也因此与皇帝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日后联合着男主里应外合将皇帝一同推下台……
没错,殷竺茗就是这本书的女主。
林默当然不能让殷竺茗跟赵怀宁结仇。
于是她忍着嗓子的剧痛,为爷孙俩求情:“并非殷太医诊治有误,是哀家梦中看到一位仙人驾鹤而来,说哀家阳寿未尽,才放哀家回来的。”
赵怀宁定定地看着林默,神色不明。
林默也看着他,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赵怀宁比她从前所有崽的心机都要深,也是最难以揣度的一个。
至于读心失败……林默猜测是因为自己现在太虚弱,没有能供给读心能力消耗的精神。
“好。”赵怀宁平静地说出这个字。
“把刚才的医女拉回来吧。”
殷太医连忙叩头谢恩。
林默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看向殷太医:“你孙女是不是叫殷竺茗?”
“回太后娘娘,正是。”
“哀家听说最近新来了个医女……咳咳……就是她吧。以后挂在我慈宁宫的册子上,给哀家问脉吧。”
。
殷太医领着孙女儿一前一后出了慈宁宫。
殷竺茗:“爷爷,您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您了。”
殷太医被这么一唤,才恍然回过神。
殷太医方才病急乱投医,现在冷静下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自己把太后娘娘的脉象说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帝本就多疑,自己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没有当场砍了他都是仁慈。
好在太后娘娘仁慈,竟替他们爷孙俩求情,还让竺茗挂在了慈宁宫的出诊册上……
要知道,只要名字出现在慈宁宫的出诊册上,那月例就是普通医女的三倍不止。
殷太医心下感慨,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孙女反而因祸得福。
“竺茗,太后娘娘对你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恩,日后断断不可忘记她的恩情。”
殷竺茗望向爷爷,郑重地点头:“竺茗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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