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第章 十三只人鱼
莉拉从出生起,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绿植，这么多花朵。
在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跟她描述过外面的世界，有街道、有高大的建筑, 有花花草草, 绿色的树木, 这也是她创作歌曲的来源。
她总是会记起妈妈描述的那些画面。
如果能躺在花丛里……闻着芬芳的花香，那该有多美好啊！
今天，她终于见到了。
里诺带着她, 去她指着的每个地方，莉拉摸过粗糙的树皮, 摸过带着绒毛的树叶。
地面上生长着花团锦簇，让人应接不暇。
这里和岛上不同。
岛上岩石纵生，尖锐锋利。
而这里细腻顺滑的花瓣稍稍用力就会被拨掉, 野草轻易就能被折断。
它们是这样脆弱, 却又如此柔软。
她躺在上面，不会被划伤, 花朵与嫩叶拂过她的脸颊，好像在与她打招呼一样。
原来外面是这样美好。
有这么多种颜色。
它们不再是出现在布料上被定格的色彩，而是独有自己的生命，在地面上，在树荫下，在林风中，充满生机地跳动、摇曳。
莉拉想，妈妈一定也会喜欢这些。
但是妈妈为了她能拥有行走的能力, 一大早就去城里挣钱了, 要晚上才能回来。
夜色下的森林静悄悄的, 没有白天那般热闹。
莉拉喜欢热闹，所以她想把热闹带给妈妈。
她挑了整整一下午，回来之后把花束泡在水里，保持着花朵的新鲜。
莉拉将手里的花束又往前递了递。
“谢谢宝贝。”
林默小心翼翼拢起水淋淋的花束，凑到鼻子下深深嗅了一下。
花束虽然泡在水里，但还有留淡淡的花香。
“这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林默由衷感叹，朝莉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莉拉。”
自己送的礼物能得到对方的喜欢，真是没有比这更能让人开心的事了。
“妈妈，没关系的，我们一定能挣到钱。”莉拉坚定地说道，“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莉拉这样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在妈妈提到这件事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用双腿行走。
现在这样有里诺带着自己感受新的世界，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妈妈不要那么累。”莉拉真挚地说道。
林默弯腰将她揽入怀中，深深舒了一口气。
她今天在马车上等了整整一天，虽然自己在威多尔面前表现得很平静，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而莉拉察觉到了她这几天哪怕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比谁都希望莉拉能和人类一样行走在林间、在街道上，去用双脚丈量世界的广阔。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莉拉和自己奔跑在陆地上的模样。
如果莉拉今天没有跟自己说这些话，或许林默会一个人低落一阵子。
莉拉真的像一位天使，总会能用最真挚的笑容和话语解开别人的心结。
“好。”林默轻声应道。
林默握着花束，去杂物间找了一个矮瓶子，将花束插了进去，又摆在自己的床头。
接下来的一周，她依旧每天都去镇上。
每天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所有人都远远地绕过她、打量着她，没人敢上前询问。
林默就跟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车板上，静静等待。
直到马戏团演出的那一天。
马戏团会在晚上正式演出，所以林默没有等到天黑就收拾东西往回赶了。
离开的路上，她还去杂货铺给莉拉买了一瓶香水，一本地图册，打算庆祝她第一次陆地演出。
林默满心都是莉拉，完全没有注意在她马车驶离之后，有两辆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停在了她白天停着的地方，在四周寻找林默的痕迹。
他们在四周问了问，得知那名女巫每天傍晚离开的路线，又沿着路线一路询问，最后离开城镇，朝着郊外灯烛辉煌的马戏团驶去。
而这条郊外的路上已经被各式各样的马车挤满了，两辆马车很快堵在了路上。
赶着马车的侍卫打扮的男人跳下车，朝旁边的马车询问，才得知原来今天所有人都是为了见到那位拥有天籁之音的人鱼“莉拉小姐”。
有的人甚至从邻国赶来，两天两夜才到。
他们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的是位优雅的贵妇，见他们问路似乎感觉很稀奇，便招招手叫那侍卫过去聊了几句。
侍卫这才知道，贵妇和这路上大多慕名而来的贵族不一样，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还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她坐了一天一夜的船才抵达那座小岛，听到了一次人鱼的歌声，就再也没忘掉。
这次得到了消息，她更是不远万里赶过来，只为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这样连着两次重金买下门票的人少之又少，不是皇亲大臣就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名商。
而后面的女人举手投足优雅至极，显然是家底丰厚的贵族了。
她摇晃着绚丽的羽毛扇，遮住半张脸，垂眸看着询问的侍卫：“你们不知道马戏团，为什么会到这条路来？”
这种去往郊外的路本就少有人会走，看到路上这么多马车，若不是有同样的目的，谁会闲的没事一起挤？
那侍卫顿了顿：“是这样的，我家主人也听说了马戏团的消息，吩咐我们来买票。”
贵妇晃着扇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探出头看了眼外面的马车，忽然笑了：“是格多公主吗？”
侍卫猛地抬头。
“下次不要让她再乘印着皇家勋章的马车出来了，也太明显了些。”贵妇从车窗缝隙扔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票：
“拿去吧，多出来的门票。”
“莉拉小姐当真是天籁之音，估计马戏团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格多公主错过一次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贵妇说完之后就拉上了车窗。
侍卫捡起门票，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他低着头将门票递进了车厢内，又把贵妇的话重述了一遍。
车帘立刻被拉开，一个十四岁左右模样活泼俏皮的女孩探出头来，她头上的发饰、耳环所用的珠宝，无一不价值连城。
她睁大了眼，对于侍卫口中知道自己是谁，还送自己车票的女人感到十分惊奇。
而格多公主想了一会儿就有了猜测：“那个女人手里的扇子是不是特别鲜艳？扇柄上还嵌着一块红宝石？”
侍卫点点头。
“果然是她！”
那是本国以及左右两国里最大的富商，哈丽特。
如果说哈丽特能为了一张门票一掷千金，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哈丽特本是落魄贵族出身，嫁给了一名富商，不久后富商去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而哈丽特接手了丈夫的产业，在几年内做大做强，成为了三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富商。
现在这个时代，正是女性崛起的时代，而风头正盛的哈丽特便是她们新一代女孩心目中的偶像。
因为在哈丽特之前，从来没有哪一个女性能在各个产业都有涉足，还将自己的商业链做得如此强大。
除此之外，她还是时尚和娱乐的风向标。
她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女孩们抢购一空，她画像上的妆容打扮也总是一出世就被大家争相模仿。
格多公主就是哈丽特的忠实粉丝。
格多公主激动极了，当即就要下车去见自己的偶像。
她父王管得特别严，不准她像其他女孩一样追着哈丽特到处跑，她就只能从别人得到哈丽特的消息。
没想到她居然能在这里误打误撞遇到哈丽特！
然而侍卫看了一眼后方，摇了摇头：“抱歉公主，有人疏通路段，她的马车已经走了。”
格多公主只好失望地钻回车里，不过她很快拿着手里的门票，眼睛一亮。
侍卫来问她：“公主，我们要先回去吗？我想那名女巫明天还会出现的。”
“不！”
格多公主抿了下嘴唇，指向前方，兴致勃勃：“我要去马戏团！”
拥有天籁之音歌声的人鱼小姐将在马戏团演出这件事已经在王国里传了整整一周，平常最爱玩乐的格多自然也听说了。
可这周恰巧是她学礼仪的时间段，她不能跑跳、不能跟同伴们一起踢球、更不能去马戏团。
尤其她这几天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已经躲了父王好几天了，自然不敢再找他说自己要出皇宫玩的这回事。
这次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了解决这个错误溜出来。
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地回宫。
尤其手里还握着偶像哈丽特送给自己的门票。
是的！哈丽特小姐居然知道自己呢！
格多又想到哈丽特跟侍卫说的话。
其实时尚风标哈丽特很少对同一件事情或东西沉迷太久。
但哈丽特说自己已经是第二次来看了。
格多明明听说哈丽特上个月还在邻国，所以哈丽特赶了这么远来，只为了听一场演唱。
而这个马戏团又每周只演出一次……
格多是真的对那位“莉拉小姐”充满好奇了。
能让哈丽特这样沉迷的歌声，到底该有多么动听呢？
另一边的林默赶在路上堵满马车之前回到了马戏团。
这次的观众席扩增了整整一倍，莉拉也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唱。
里诺和林默都替她激动紧张，莉拉却只有兴奋。
莉拉在大水箱里游了一圈，姿态优雅，不慌不忙，两人看着她轻松自在的动作，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林默笑说：“搞得好像我们要上台一样，居然比莉拉还紧张。”
没一会儿，听到压轴节目的报幕，林默就朝莉拉眨眨眼，做了个鼓励的手势便离开后台了。
格多公主手里只有一张票，她的侍卫们只能留在外面。
身为一名公主，从前她做什么都有一堆人围着她，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的侍卫居然被拦住。
而现在她只能握着票，反复将自己票上的座位号和观众席上的作对比。
不过看到周围衣着华贵的人也都是一个人，格多心里平衡了一点。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格多坐下来，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尝试一个人找座位呢。
这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演出正式开始，格多正了正身子，兴致勃勃。
不过演出过半她就开始觉得无聊了，走钢丝、空中飞人，像她这样喜欢看杂耍的，早就把这些经典节目看了几百遍。
格多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偶像的力量让她坚持到了最后一个节目报幕，传说中的“莉拉小姐”终于要出现了。
格多看着幕布被渐渐拉开。
看到那水中的少女，她呆滞了一瞬。
这一场演出很成功，林默在营地里都能听见观众长达两分钟的掌声。
听得出来，莉拉的歌声一定更加动听美妙了。
林默和里诺在莉拉演出时特意去她的房间好好布置了一番，将礼物放进盒子里，准备待会儿给莉拉一个惊喜。
他们赶往后台接莉拉，路上却碰见了不属于马戏团的人。
一个高挑优雅的女人摇晃着羽毛扇，她身后跟着一个恨不得扒在她身上的少女，少女眨巴着星星眼，一脸崇拜，口中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女人一脸无奈，朝外面指了指，大概是说了些让她离开的话。
少女露出委屈的神色。
马戏团的后部营地是不让外人进的，而且那两人的目标很明显是后台，林默和里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站定堵在了门口。
女人没能成功摆脱少女，只能带着她来到后台门口。
“抱歉，这位是我一位友人的孩子，我实在没办法……”女人站到两人面前，合上了扇子，十分无奈道。
“我可以出两倍的价钱。”
林默微微皱眉，很快露出一抹疏离的笑容。
“您是哪位？”
女人一怔：“我是哈丽特……”
她报完自己的名字瞬间明白过来，上下扫了一眼林默：“你不是团长。”
林默：“团长是威多尔，是名男性。”
哈丽特用扇子敲了一下头，笑道：“瞧我，一着急就搞错了。”
她很快恢复从容不迫的模样：“麻烦叫你们团长来吧，我跟他通过信。”
林默没有动，也没让里诺去找威多尔。
林默认得这个哈丽特，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她的事迹一直流传在后世，甚至给了几十年后女主很大的影响。
但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林默丝毫不让：“那么请问，您与威多尔的通信与莉拉有关吗？”
大部分成员在表演之后就离开后台了，现在后台只有等待林默和里诺去接的莉拉。
果然，哈丽特轻轻点了下头，又打量林默一番，对面前这个无比艳丽的女人有了些防备的情绪：“抱歉，我似乎没有跟您描述我的行程的义务。”
“不，如果跟莉拉有关，我想我必须要听一听的。”林默挺直了背，微微一笑。
“因为我是莉拉的妈妈。”
哈丽特缓缓睁大了眼睛，重新认认真真地审视了林默一遍。
“原来如此！”哈丽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脱下丝绸手套，热情地与林默握手。
“怪不得您长得这么漂亮，天呐，我该想到的！”哈丽特双手握着扇子抵在胸口，十分激动，“能生出了像莉拉那么美丽的孩子，母亲一定也十分优秀。”
林默被她这个态度打得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竟然又被哈丽特抱了个满怀。
等她回过神，哈丽特已经开始向自己热情地介绍自己友人的孩子——格多公主。
“……格多公主。”
林默这一周在街上观察着来往路人，了解到这个国家的礼仪，朝格多行了个礼。
“我是菲奥娜。”
格多见偶像哈丽特这么激动，她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好。”
“菲奥娜，请原谅我刚才的鲁莽，我想这件事没有人比你再拥有知情的权利了。”
哈丽特说道：“前几天我听说了莉拉小姐离开了小岛，来到这里演出，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天知道，我自从上次听过了莉拉的歌声有多么念念不忘，于是我早早出发了，启程前还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信，希望用一些微薄的金币与莉拉见一面。”
“我只想近距离看看她，她的歌声让我想起了很多美妙的回忆，如果能得到她的签名就更好了。”
“说起来惭愧，我只花了1000枚金币，”哈丽特面露愧疚，“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冒犯你们，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用金钱衡量，但……”
“我进去问问。”林默突然说，抬起头，一脸郑重。
哈丽特喜出望外：“我可以见到莉拉小姐吗？”
林默点头：“我想莉拉也会很想认识你这样真诚的人。”
“不过我先问问莉拉，要问问她本人的意见才行。”
林默转身的时候看到远处的威多尔姗姗来迟，林默朝里诺挤了一下眼睛：“拦住他。”
林默走进后台，看见莉拉晃着鱼尾悠闲地等待着妈妈和里诺来接自己。
看到林默后，莉拉的鱼尾晃得更快：“妈妈！”
她海洋般纯粹的眸子翻起耀眼的波澜：“妈妈，你听到那些掌声了吗？”
“大家很喜欢我的歌声呢！”
林默眉目温和：“听到了，莉拉真的很受欢迎呢。”
莉拉抿嘴笑着。
林默又说：“外面有你的粉丝想见你，是一位很热情的女士，她花了1000枚金币，还想得到你的签名。”
林默如实相告。
“你想不想见都可以。”
莉拉眼睛一亮，下巴搭在相叠的手背上，期待道：“我可以见吗？”
“我还从来不知道有人这么喜欢我呢！”
林默摸了摸莉拉的脑袋：“大家都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钱来听你的唱歌，你说呢？”
莉拉认真点头，抿嘴一笑：“是呀！”
不过她想到了什么，轻咬下唇：“可是……莉拉不会写字。”
林默一愣。
她忘了这茬。
莉拉从出生起，只从菲奥娜一开始还算耐心的教导中获得了基础常识，她不知道外界的礼仪，只凭最真诚的态度待人。
至于文字这种社会性的东西，莉拉更是接触都没接触过。
莉拉歪了歪头：“妈妈会写字吗？”
林默捏了捏莉拉的手：“以后妈妈教你。”
“好！”莉拉一口应道，开心得不得了。
林默很快走出后台，朝着门口的哈丽特点了点头：“请进。”
她又偏过头看向另一侧站成一尊石像的威多尔，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嘴角：“你也请进吧，威多尔商人。”
威多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可他就是不敢跟林默对视，等所有人都进去之后，他才静悄悄地走进去。
哈丽特站在水箱前，跟莉拉站得很近，她激动地告诉莉拉自己有多喜欢她的歌声。
莉拉则表现得比她还高兴。
哈丽特在上面跟莉拉说话，里诺守在一边，林默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转身直直走向威多尔。
威多尔看到她朝自己走来，竟然有些慌张。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意外。”林默开门见山。
威多尔一怔。
“你是个商人，利益至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这正是威多尔想说的，可他听着这些话却觉得有些刺耳又别扭。
林默平静道：“我深刻认识到且不会忘记这一点，但莉拉不是的。”
“不管我怎么看你、你又怎么看待自己，但从一开始，莉拉就从来没有把你放在除了朋友以外的位置上。”
“莉拉总是无比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想这么多天，你一定也看清楚了我的态度，只要莉拉想去做的，我都会尽力满足。莉拉把你当朋友，我就不该只把你当成一个合作伙伴。”
“起码……”林默一顿，眸色深深地望向威多尔，神色晦暗不明：“面子上是过得去的。”
“如果你连面子也懒得维系，那我们就做回合作伙伴。”林默收敛眼神，语气官方而疏离。
“以后有这种事，请务必与我事先沟通。”
林默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威多尔望着林默的背影，几次开口，都没有说出什么。
他皱着眉，看着他们几个人欢洽的模样，在原地站了许久，步伐缓慢地离开后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8 22:59:44~2022-05-19 23: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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