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完美的意义

周末一过，师生返校，学校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苏野拿着给小格桑买的新书包，站在学校门口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等到上课时间，苏野都没看到小格桑的身影。

        她一脸失落的回到办公室，问王老师是否知道小格桑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

        王老师叹了一口气，告诉苏野，小格桑辍学了。

        苏野大惊失色，王老师却见怪不怪的告诉她，这边经济相对落后，很多家庭生活贫困，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家庭重担，作为家里的劳动力放牛牧羊，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加上有些家长不够重视教育，所以几乎每学期都有孩子辍学。

        苏野失落的拿着书包回到宿舍，想起小格桑红彤彤的脸庞，捧着杯子为她接水的模样。

        难道以后都见不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了吗？

        连续好几天，苏野都被小格桑辍学的事情困扰着，时常觉得失落和无力。

        周末，苏野和王老师决定去小格桑家看看情况，她们不忍心让任何一个学生失去受教育的机会，小小年纪便承担生活。

        她们骑着王老师的小电驴，到城边的格桑家门外。

        苏野看到一个低矮的石头垒起来的房屋，院子里的羊圈大概有十几只羊。

        羊圈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麻利的清理满地的粪便。

        苏野定睛一看，那夹在羊群里的不就是小格桑吗！

        正在劳动的小女孩抬头，看到苏野和王老师，喜出望外，连忙从羊圈里跑出来。

        "老师，你们怎么来了？"小格桑跑到她们面前，手里还握着扫把。

        这时，格桑的父母也从屋里走出来迎接她们。

        格桑父母年龄其实跟苏野差不多大，只是因为劳作的原因，脸上多了一些沧桑。

        众人坐在一起，知道苏野和王老师拜访的原因后，小格桑失落的垂着头，父母黝黑朴实的脸上也多了一分无奈，不安的搓着手。

        苏野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屋里狭窄凌乱，除了电灯，几乎没有其他的电器。

        而让苏野更惊讶的是，屋里除了格桑，还有三个比她小的孩子，都是她的弟弟妹妹。

        孩子们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在地上肆意打滚玩耍，小小的脸蛋沾满尘土，鼻子上还挂着两条鼻涕。

        小格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说:"老师，我不能去上学了，我要帮阿爸阿妈做家务，要照顾弟弟妹妹。"

        苏野鼻头酸楚，喉咙好像有东西哽住，从袋子里拿出给小格桑买的书包，递给她:"你看，老师前几天给你买新书包了，老师好希望你能来上学。"

        小格桑看着书包，眼泪终于溃堤，忍不住轻声抽泣。

        阿爸阿妈同样眼泛泪光，语气真挚又无奈:"老师，谢谢你们，可是家里真的很多事情，我们大人要放羊，要种地，弟弟妹妹只能让格桑来照顾。我们这边家里的老大好多都是这样的，没有办法去上学。"

        苏野知道这边条件不好，却又多想要孩子们都别辍学。

        这里的环境很艰苦，孩子们懂事得让人心疼，本该玩乐的童年却肩负着重担。

        离开的时候，苏野看着跟她挥手再见的小格桑，心里五味杂陈。

        王老师叹了口气，说:"唉！辍学的现象太严重了，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让人无力。即使你可以让孩子们暂时回来上学，可是过几天他们又不来学校了。"

        苏野陷入沉默，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去改变吗？这么美丽的雪城，却也会有很多残酷的问题。

        回程途中，苏野不想耽误王老师陪家人过周末，就在公交站台道了别，她自己坐公交回学校。

        王老师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却已经结婚了，有家庭有孩子，所以她不愿意占用王老师陪伴家人孩子的时间。

        突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苏野眼眶有些泛红，思念泛滥。

        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野，怎么啦？想爸妈了？"

        苏野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故作轻松:"没事，妈，就想问问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我爸呢？"

        "好着呢，你别担心，你爸出去买菜了。倒是你，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没问题，你女儿没那么娇气。"

        苏母顿了顿，问:"对了，小野，马上毕业了，你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吗？"

        苏野看了一眼远方，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碎石，说:"妈，我硕士导师想让我继续跟着他读博士。"

        "噢～这样也挺好的，我和你爸也希望你可以继续读博士，当然，如果你有其他的打算，我们也会支持你的。"

        "妈，我想在雪城大学这边读博士，这边风景很美，学生们对我特别好，最主要的是我对这边的自然环境很感兴趣，想要深入研究。你放心，虽然这边经济不算太发达，但雪城大学的地质专业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我也跟导师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虽然想让我跟着他，但也尊重我的决定。"

        苏母怔了几秒钟，回:"小野，只要你想好了，爸妈就支持你，等会儿你爸买菜回来我就跟他说。只要你健康快乐，爸妈就放心。"

        "妈，谢谢你们能无条件支持我，等我过段时间回云城参加毕业论文答辩，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到雪城旅游，你们肯定也会喜欢这里的。"苏野说着说着，对父母的思念愈发汹涌，怕忍不住哭出来，赶紧说:"妈，我公交车来了，你们多保重身体，挂了！"

        苏野坐在车上，看着雪城明媚的阳光，远处的山峰白雪皑皑，街上的当地人和游客都步履悠然。

        公交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这时一辆绿色的武警敞篷巡逻车缓缓停在旁边，苏野瞥了一眼，激动得急忙打开车窗挥手。

        李嘉仁坐在巡逻车副驾驶上，烈日下的目光依旧坚毅，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盔里流到下巴，浸湿了迷彩。

        他紧紧抿着嘴唇，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转头，看到苏野正在向他挥手。

        女孩趴在车窗上，灿烂的笑着，眉眼弯弯，叫他的名字。

        阳光肆意洒在她身上，短发在微风中摇曳，发梢处打上了柔和的光圈。

        那一刻，李嘉仁突然觉得心脏漏了半拍，世界安静下来，雪城明媚的阳光黯然失色，唯有她的笑容绽放光芒。

        脸上的波澜稍纵即逝，他依旧面不改色，朝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皱眉，说:"苏野！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记得把门锁好。"

        苏野看着他认真的脸庞，轻笑几声，捣蒜般点头答应。

        绿灯亮起，车辆开动，公交车冲到前面，把李嘉仁远远甩开。

        苏野挥手喊了再见，风把声音吹散在空中。

        几天后，苏野和校长去了一趟教育部门，她想试试自己的想法，通过教育部门和学校的合作来减少辍学的现象。

        据了解，辍学的大多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原因是要替忙于家务的父母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

        当地没有托儿所，孩子们都是六七岁的时候直接就读一年级。

        当然，苏野没有能力去开办一个正规的托儿所，但觉得可以提一些自己的建议，如果可以去尝试，她愿意竭尽全力。

        她和校长在教育局门口连续蹲了一星期，锲而不舍的向每一位领导提出自己的提议，想让他们招几个会照顾孩子的阿姨，去把那些学龄前儿童集中起来照顾，这样既能帮助那些没空照料孩子的父母，也能控制辍学率。

        她住的宿舍楼下有许多空房，可以让孩子们在那里玩耍。放学的时候他们的哥哥姐姐正好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值得庆幸的是，苏野的想法终于得到了支持，并且很快就开始实施。

        学校老师把空着的房间收拾出来，在墙上画了蓝天和太阳，还有许多盛开的格桑花。

        老师们一起凑钱买了许多玩具放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甚至还手工制作了简易滑滑梯。

        接下来老师们一个一个的去找到那些辍学的孩子，把情况通知他们，告诉他们可以带着弟弟妹妹来上学。

        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高兴，把扔在墙角的书包拿去洗得干干净净，又把藏在箱底的书本翻出来。

        个别家长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让孩子上学还是放羊？

        老师们苦口婆心的劝说，绝不轻易让任何一个孩子失去读书的机会。

        那天早晨，孩子们都开始带着弟弟妹妹来上学，手里还拿着很多东西，土豆、风干牛肉、奶酪……说是家里的父母让他们拿给老师。

        小格桑背着苏野送给她的新书包，牵着弟弟妹妹一路蹦蹦跳跳，笑得无比开心，她又变回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到学校后，看到苏野，小格桑还教弟弟妹妹说"苏老师好"。

        苏野看着在教室里整整齐齐上课的学生们，又看了在几个阿姨照顾下玩得开心的弟弟妹妹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或许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她更不愿意看到孩子们辍学，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想尽力一试。

        这一刻，她突然原谅了世界的不完美。

        没来雪城之前，她觉得那个地方广阔美丽，是个世外桃源，可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再美丽的地方也有它的缺口。

        而这缺口，或许，就是她来雪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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