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对峙
其实卢盛林坐进宗主府花厅时,他还是有些许后悔的。后悔为什么为能带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或者向萧容深讨要几个脸熟儿的人物陪他一起来。
卫宗主不到,端亲王也没到,只有秦顺一个人凶神恶煞的死盯住自己。卢盛林押了口茶,用余光瞥着秦顺。这茶真烫嘴,早就猜到宗主府的茶不会那么好喝。
其实这茶应该叫高秉延自己来尝一尝,毕竟这是他打着自己的旗号办的糟心事,现在还要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还记得高秉延看到那罐儿盐水时的那副嘴脸,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气愤。想低头求人,却还拉不下脸。
“卢老板,这事儿说起来是手下人办事不利,连累你了,我高秉延在这儿先给你陪个不是。您卢老板高风亮节,想必不会跟底下人计较什么。”
卢盛林扫了他一眼,向萧容深低下头:“殿下,人家既然送来这个东西,便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那些下人打的是上阁的招牌,那也只有让小人去跟她过过招了。”
揽责任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表忠心。
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很好,萧容深那愁云惨淡的脸立刻就舒展开了。还紧紧抓着卢盛林的手:“之前先生提醒过,只是小王一意孤行还把先生您给连累进去,实在是小王的错,如今这事儿还请先生前去东林商洽。”他说着瞪了高秉延一眼:“高相,你不说句话吗?”
萧容深是要高秉延说句致歉的话,好安抚卢盛林,但高秉延那个暴烈的脾气,怎肯低这个头?要是让他丢了面子,或许就永远都交不下这个人了。
想到这儿卢盛林忙摆摆手,谦恭的说道:“底下人办事不利,关高相什么事儿呢?说起来还得盛林陪个不是,是盛林没把手下这帮人教好。”
萧容深宛然点点头:“卢老板,马车就在门外,先生不如?”
卢盛林拱拱手,转身退下了。
高秉延阴沉着一张脸没说话,萧容深站起身死死盯着高秉延,在他肩头重重捏了一把:“高相国,高少傅,这件事儿玩儿的过火了吧?”
“是老臣的责任。”高秉延低下头。
萧容深瞪了一眼:“我是在跟你讨论谁担责任的问题吗?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人,为什么要用卢盛林的手下。”他顿了顿:“你还,你还指挥得了卢盛林的人?你怎么做的?挖墙脚吗?”
“啊……”高秉延犹犹豫豫的望向容深:“是他那帮人太贪财,五十两银子就撬得动。”
“五十两?”萧容深默然望着他:“五十两能撬动的都是些卑鄙小人,上不了台面的边角废料。卢盛林真正的爪牙你怕是连个毛儿都没沾上。”
萧容深很气愤,早知道高秉延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他就该亲力亲为。难怪会输的这么惨,原来是用了一帮废物。
高秉延也负气,卢盛林这小小的食楼商人,怎么在和郡王面前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殿下的意思是?”
“你还敢问我?”萧容深气恼已极:“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教你?”
高秉延沉默片刻:“我这就叫人把那些废物做掉。”
“站着!”萧容深皱皱眉:“高相,看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连这点事都办不明白。”
高秉延转过身,底气全无。萧容深还是宽和的拍拍他的肩:“给卢盛林低个头,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别叫外人钻了空子。高相,任重而道远,这句话,可千万别忘了。”
高秉延犹疑一阵,但还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尽管心里老大个不乐意,但毕竟萧容深发话了,他也只能照着办。叫人抬着些别国的贡品,巴巴的给卢盛林府上送去。
卢盛林不在,府上的人也不敢收,但高秉延下了死命令,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于是高家人便一根儿脑筋的把东西撂在卢府门口。卢府的人不明就里,只能快马去给卢盛林送信儿。
追到卢盛林的时候,他人已经快到宗主府的门口,卢盛林舔舔牙齿,把眼睛眯做一道缝儿。高秉延这个老瘪三,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真把他卢盛林不当干粮了。
卢盛林越想越气,感觉像是被人强行喂了一坨屎。他抬起头,秦顺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舒了口气,把茶杯放下:“秦将军,您总盯着小人做什么?”
秦顺盯了很久,已经处于神游的状态,卢盛林突然一说话,把他吓了一跳。他忙作正身子,掩饰住自己的慌乱:“没什么,只是难得有机会欣赏一下京城的名流。卢老板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但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百闻不如一见,卢老板的风采果然不凡。”
卢盛林不以为然的笑笑,温然道:“哪有什么风采啊,不过就是一个老瘪三罢了。收钱的时候装孙子,撒钱的时候才是大爷。”
秦顺咧咧嘴:“谁那么不开眼,敢给卢老板气受?”
卢盛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探来两只手,略显无奈的说道:“挂幌子开店,赚得就是这份孙子钱,客人高兴了赏下几个银子,客人不高兴,摔盘砸碗也是常事,好与不好都看运气。”
他说着自嘲的笑笑:“受气是家常便饭,生意人不值钱,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秦顺一滞,脸上带了那么一丝不悦。卢盛林在他面前装孙子示弱,让他觉得颇为不爽,好像用慢火煎熬,让他一时有点手忙脚乱。要是拍着桌子叫板,才算合了他的脾气,他也能有个应对之法。
秦顺一沉默,让卢盛林正襟危坐,赶忙谦恭的“表明心迹”:“当然了,这些话只是针对我们小生意人。卫宗主是皇商世家,东书先生当年在古董行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几次面,只是卫大人如今给皇上当差,我们见的也就少了。卫大人在行里的威名不小,自然不会像小人这样里外受气。”
秦顺努努嘴,奉承话里带着些刺,这样的招数他应付不来。
“卢老板说笑了,您是商圈里的大拿,要是连您都过的这么小心翼翼的,其他人还能有活路吗?”
秦顺正沉默着,猛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一回头,看见元熙正走进来。秦顺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来救场了,再这样僵持下去,他怕是会被卢盛林给缠死。
元熙一进来,卢盛林忙整整衣裳,站起来拱手一礼。随即卢盛林又是一愣:“失礼失礼,如今不该当您是卫府少东家,应该尊称卫宗主才是。”
卢盛林微提衣裳便要拜倒,元熙伸手一抬:“卢老板,说起来您是我的长辈,从我父亲那论,我还得叫您一声叔父呢。这些礼教便免了吧,咱们叔侄说话,不必客套。”
卢盛林还是谦恭的赔笑,把元熙让到上座:“礼仪规矩不能乱,宗主抬举小人,免了跪拜,但小人不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呐。”
元熙一拦,微微一笑:“卢叔叔,您不必谦恭,在生意场上您是大人,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在您面前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闲话不必多说,咱们开门见山。”
卢盛林垂着手,温和的点点头:“那自然是好。”
“卢叔叔今天既然能来,想必已经收到侄女的礼物了,”元熙将身子一斜,倚在桌案上:“不知这份礼物,叔叔可喜欢呐?”
卢盛林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垂眼睑:“宗主,您应该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了错事绝不会推卸责任。说实话今天来,就是来向您卫宗主请罪的,要杀要剐,卢盛林早就准备好了。家里店里,都已经交到过后事,不会应对不暇的。您随意发落就是。”
他说着,深深把腰弓了下去。
秦顺向元熙望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
“卢叔叔,您也应该听说过,我这个人,是赏罚分明的。我是绝不会无辜的人拿来做替罪羊,也不会因为对手强大,而忘记谁才是真正的罪犯。”
卢盛林缓缓站直身子,默不作声,一双眼睛鹰隼似的审视着元熙,似乎在掂量她的斤两和城府。
“您这话,卢盛林不明白。”
“你明白的。”元熙斩钉截铁的说道。
卢盛林没什么反应,淡然道:“如今您这儿缺的就是一个罪魁,我也出来认罪了,您还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呢?”
“嗯,罪魁好找,随便一个死囚都能替。但卢老板背后的那只手……您当真想被这个人操控一辈子吗?”元熙上下打量着他:“这件事是他按着你的头,打着你的旗号做的,你不愿意,他便不依。如今出了错,又叫你来顶缸,卢老板,你真不觉得世道不公吗?”
卢盛林目光微微一烁,但很快用频繁的眨眼掩饰掉了,他低头苦笑道:“卫宗主,您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猜的。”元熙淡然捧起一碗茶,撇清茶沫饮了一口。
卢盛林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好笑。惊讶的是,她竟然猜的全对,好笑的是,她竟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
“宗主,猜测的东西,怎么能当真事儿听呢?”
“怎么?”元熙放下茶碗:“我猜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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