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何氏小产
入夜时分,何青青歪坐在床榻上,四个月的身子还没显怀,孕期不适的感觉却十分明显。加上这几日尤氏派来的冯妈妈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日子便过的更加艰难了。
二少爷出事才两天,感觉就像是两季春秋,在外面常听人说高门大户里的日子锦衣玉食,谁成想,进来以后才知道,还不如住在花楼里,虽说是千人踩万人骑,到底还有白花花的银子。
冯妈妈将干馍馍和炒咸菜丝等物收拾妥当,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念叨:“不愧是花楼里的贱妇,拿不动针,捻不住线,勾搭人倒是一等一,这么快就学会偷嘴吃了?”
俞姨娘送来的鸡汤,何青青只喝上了几口,连肉也没能吃上一块就被冯妈妈发现了。冯妈妈面善心恶,再加上有尤氏的吩咐,更是肆无忌惮,从俞姨娘离开到现在,只许何青青喝了一杯凉水,其他的便不许再碰了。
许是喝了凉水的缘故,何青青从傍晚开始就一直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原想着忍忍就能过去,谁知道愈发严重起来。
冯妈妈的一双薄唇上下翻飞,连喘气的时间都极少,何青青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左扭右拧的忍痛。不知挨了多久,何青青眼前一黑,从床边栽了下去。冯妈妈一惊,再看那榻上,凝着一摊殷红血迹。
冯妈妈这才晓得她不是装的,忙叫了人来,手忙脚乱的把她往榻上抬,又吩咐人去请尤氏。偏巧尤氏还在老太太房里侍候着,消息一到,连老太太也知道了。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呢?难不成谁还叫她去做粗活吗?”老太太急着穿衣裳,也没给尤氏好脸色。
尤氏没回话,跟着老太太一起往偏厢房去。厢房里何青青身下的血止也止不住,冯妈妈束手无策的站在院子里,见老太太进来,赶忙去搀。
老太太甩开她的手:“请大夫没有?”
冯妈妈向尤氏望了一眼,低下头道:“老太太,不能请大夫呀,何姑娘是花楼里出来的,若被人给认出来,不是丢了咱们卫家的颜面吗?”
老太太冷下脸,呵斥道:“混账话,难不成你会看病?你在看谁的脸色行事?还要我再多吩咐吗?”
尤氏使了个眼色,冯妈妈这才打发人去请大夫,老太太转身吩咐道:“去请张神医。”
进了门,老太太才觉察这房里的阴冷,不禁皱皱眉。再看榻上的何青青,此刻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一脸一身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满脸湿发。老太太取出帕子替她拭汗,再略把一把脉,心里一阵旋风,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尤氏!我不是要你看好她吗?我还没死呢,你就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老太太骂完尤氏,又安慰何青青:“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何青青疼的只流眼泪,可怜兮兮的望着老太太:“老太太,求你放我走吧,我……”何青青抬眼望见进门的冯妈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冯妈妈一躬身:“回老太太话,张神医到了。”
张神医一搭脉,眉头便拧做一个川字,将在场的人望了一圈儿,也没开口。事出反常必有妖,张神医来家里出诊那么多次,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老太太道:“神医,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尤氏也道:“张神医,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照实说吧。”
张神医揉揉鼻子:“回老太太的话,这位姑娘服用了这么多的红花,那孩子是绝对保不住了。”
“红花?”老太太身子一颤,几乎要窒息过去。
张神医觉出异样,高门大户里的长短最好不要多听,张神医便道了声告辞,跟着菊香领出诊银子去了。
“怎么会有红花?”
再怎么说,何青青肚子里也是卫家的一条命脉,才进府两天就没了,老太太心疼得刀割肉一般。
尤氏也蹙起眉,冲冯妈妈喝了一声:“我打死你这不能护主的刁奴,我不是吩咐过你么?何氏怀着二少爷的孩儿,不是叫你好好照顾她吗?怎么照顾成这样?”
冯妈妈怯生生的向尤氏看了一眼,又见老太太脸色铁青,慌忙跪下:“老太太息怒,姨娘息怒。奴婢不敢撒谎,自打何姑娘来府里,奴婢一直是小心伺候的,您可不能冤枉了奴婢啊!”
何青青已经疼得晕厥过去,这会儿冯妈妈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没人对证。尤氏向老太太望了一眼,又道:“既然伺候的仔细,我问你,红花是哪儿来的!?”
冯妈妈连连磕了两个头:“姨娘,我便是再傻,也知道那红花是伤胎的厉药,怎么敢给何姑娘用啊?”
“不是你下的还能是谁!?”老太太骂完,无意间瞥见柜子上放的那只汤盆:“那是什么?”
冯妈妈道:“那是正午俞姨娘送来的乌雉鸡汤,不光是这个,俞姨娘还送了许多补品过来。”
“拿来我瞧瞧。”尤氏一伸手,冯妈妈忙起身把那凉透了的汤盆端了过来。
汤虽冷了,肉香却不减,尤氏抿着嘴,用筷子在盆里上下翻了翻,挑出一根殷红花瓣:“这是什么?”
老太太也顾不得许多,拿在口中嚼了嚼,失声道:“红花?”
尤氏猛地将筷子摔在冯妈妈身上:“这汤何氏喝过没有?”
“喝了,喝了一碗,”冯妈妈垂下头:“起初奴婢多心,怕别人送来的东西不干净,不许何姑娘再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尤氏颓然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抹起眼泪:“老太太,您可要给儿媳做主啊,成臻还在牢里,可他们连成臻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啊。”
老太太摇摇头,俞氏从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送加了红花的汤给何青青呢?可尤氏还在哭闹不止,老太太没办法,也只能把俞氏叫来询问。
俞姨娘已经睡下,巧绣听了何青青小产的消息,没命的把俞姨娘摇醒。两个人披着头发,只穿了衣裳匆匆赶来。尤氏见俞姨娘来了,哭的更加可怜。卫东书也是合衣起身,匆匆赶来,见尤氏坐在地上,卫东书忙把尤氏搀扶起来,尤氏半蜷在卫东书怀里,委屈涟涟。
“俞氏,你这孩子素来稳重,怎么会送这样的东西给何氏呢?”老太太示意冯妈妈把汤盆端到俞姨娘面前。
俞姨娘一低头就看见汤里漂浮着丝丝红潋潋的花瓣,不禁心头一紧:“这,老太太,这里面怎么会有红花呢?”
“怎么会?你说怎么会?汤是你送来的,你还要问谁?”尤氏恶狠狠的盯着俞氏。
俞氏肃然跪下:“;老太太,老爷,媳妇是给何姑娘送了汤,但只是一碗普通的乌雉鸡汤,根本没放什么红花,定是有人借机冤枉媳妇。”
尤氏知道老太太本就不愿怀疑俞氏,忙上前揪住俞姨娘:“你还敢说!何氏若非喝了你的汤,怎么会小产?你是看我的成臻在牢里,马上问斩了,你怕何氏生个男孩跟大少爷争家产,你就对孩子下毒手!你这女人平日里装柔弱,没想到你的心这么狠啊!”
俞姨娘满腹委屈,也落下泪来:“老太太,老爷,我冤枉啊!我是看何姑娘可怜,这才给她送了吃的和补药。您不知道,何姑娘这几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除了挨打就是挨骂,冯婆子只给她吃些稀粥干馍,到底是谁在虐待何姑娘,到底谁会害何姑娘,您只要看看何姑娘的手腕,就能一目了然!”
尤氏心里咯噔一声,同冯妈妈对视一眼。老太太怒不可支,抓起何青青的袖管儿一撸,红艳艳的一片。
冯妈妈跪倒在地:“俞姨娘,我虽然是个下人,但也在府里这么多年了。这几日伺候何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样诬陷我啊!”
何青青两条手臂通红一片,尽是刮痧的痕迹,什么掐痕针眼儿全都看不清楚,老太太一时也没了主意。
冯妈妈对尤氏哭道:“姨娘,何姑娘自从喝了那汤,就浑身不自在。奴婢以为她气血不畅,就给她刮痧,可一点儿作用也不起,直到入夜时分见了红,奴婢才明白过来,可已经晚了。老奴看护不利,姨娘要怪就怪我吧!”
尤氏瞧瞧给身旁的莲意使了个眼色,莲意也上前跪下:“老太太,老爷,奴婢有下情回禀。”
卫东书眉头紧锁:“你又有什么下情?”
莲意向俞姨娘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说道:“今天正午,尤姨娘叫奴婢给何姑娘送衣料,奴婢过来时,见何姑娘正跟人在屋里说话,奴婢就没敢进去。谁知道奴婢竟然听见……”
莲意故意顿了顿,卫东书急道:“听见什么?”
“奴婢听见何姑娘问俞姨娘,这汤怎么有股怪味儿。”莲意往前蹭了两步:“奴婢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已经是何姑娘一定是喝了掺杂红花的鸡汤,才会觉得味道怪。”
巧绣红了眼,上前撕打莲意:“我打死你这满嘴胡沁的小蹄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般信口雌黄,就不怕遭报应吗?!”
“住手!”卫东书喝道:“把俞氏带回香含轩,未经我的许可,谁也不许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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