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这赵童生也算是西里村有头有脸的一个大好娘子了。虽说长得不好，耷眉小眼塌鼻子，但人家是读书人啊，还是个童生，妹妹赵二孩子都多少个了，她今年快二十八了还没娶夫郞。

        赵大爷眼光高啊，自己女儿可是童生，那以后要是中了秀才，就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娘子。小门小户家的男子他且看不上呢！但他看得上的人家，人家男子却看不上赵童生，实在是长得忒不好了一些，虽说是读书人，但那些好人家想嫁个读书人也没有那么难。

        就这么拖着，赵大爷一点也不着急。女子嘛，又是读书人，就是再晚，说一句“功名未得，无心娶夫”，人家都要赞一句有志气的。尤其是赵大爷自从守寡，更要强一些，攥着这么个会读书的宝贝女儿，再不肯低就的。还觉得戏文里唱的那些一朝考中，就被千金男子看上的，这说的可不就是他家赵达将来的前程。

        赵大爷你说他可怜吧，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但说他命好，他自己连同村人也觉得他委实命好，虽说守寡，可是一共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而且还全都活下来了。

        连他自己都常说，自己是多少世的好人，吃斋念佛，报到这一世，才能一下子得两个女孩，这样的生女命！更不要说大女儿还是读书的苗子，自从中了童生，赵大爷更是把大女儿看成心头宝、命根子一样。

        年前他这命根子居然病了，可把赵大爷心焦坏了，请医吃药，喝了多少副苦药就是不见好。

        赵大爷是大夫也请了，佛也拜了，连大神都跳了两回，这时候才发现症结，居然是相思病！这还了得，女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读书光宗耀祖的好苗子，竟然被不知道哪个狐狸精勾了魂！

        赵大爷一时间嚼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原来这赵达自从河边再见陆卓，竟然被那张脸迷了神，脑子里一时间都是什么“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脉脉眼中波，盈盈花定处”“邀人傅脂粉，不自着罗衣”……

        后来慢慢竟冒出来什么“红岭北，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画堂南面见，一向偎人颤”，到最后竟然想到了“一阵昏迷一阵酸”。

        自然也就少不了女子的那些手上的春情，想着陆卓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夜夜在被窝里不安生。再加上当年陆卓对自己明明有意，是自己爹看不上，心里又想又悔，二十八年的闸门一放开，加上夜晚这些事情，可不就身子虚了嘛。要是克制些，好好调养，就好了，但赵大爷可不这么想啊。

        他一知道竟然是陆卓那个大脚骚狐狸，真是又气又惊又怒！这么个上不得台面，入不了他眼的人，竟然勾得他女儿不安生，累坏了女儿的身子，那还了得啊！

        当年要不是家里地里实在活忙不过来，他能松口说看看？他那是什么，缓兵之计，他怎么可能让自家有出息的女儿娶这么一个大脚，就是将来死了下去死鬼妻主也得揪着自己打啊。

        想到她那个膀大身圆蒲扇大手的妻主他就一颤。

        也就干了一年活，农忙一结束，他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还给了他两个杂面窝头呢。

        当年他们三个可是快连稀的都喝不上了，要不是他吃斋念佛，人又慈悲心又软，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用得着还填补东西嘛。

        结果陆卓那个贱蹄子还没说什么，那个陆倚就敢到处败坏他的名声。说他骗，说他坏，你情我愿的事儿能叫骗嘛！

        弄得他没办法生怕带累自己女儿名声，只好到处跟人解释没有那些事儿，不过是看他们三个可怜，雇他们三个干活，他这样说了也算是全了陆卓的名声吧？一个男子送上门还没人要的名声能好听？结果这个陆卓不仅不感激，还就着这个说法上门讨工钱来了？可把赵大爷气坏了。

        真是一家子什么人啊，给脸都不要脸。大家体体面面，好说好散不好吗？非得逼着他下狠手，拿住了陆倚，陆卓才真低了头。

        原来那个陆卓不是真低头啊，而是放了长线，恩将仇报，祸害到他女儿头上啦！

        保不住对面的余老爹也掺和了，怪不得呢，常常见陆家那两个到余老爹家叽叽咕咕，原来是算计到他女儿头上了。

        这个余老头子打年轻就跟自己较劲，多亏他命好，不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是童生娘子。

        老天都看不过余老头子仗着自己长得好的得意样儿，让他独苗女儿也去了，只留下一个孙女，也不是读书的料，现在都十五六了还跟没笼头的马一样在外面跟着行脚商天南海北的挣那几个大钱。

        肯定就是陆卓记恨，余老爹帮着算计！

        赵大爷本想一双破鞋砸到陆家大房门上，直接指着他们的院子骂，当着他家妻主揭下来他装模作样的皮，让他妻主看看她娶的好一个淫夫。

        破鞋都抓在手里了，他却又想到那陆卓现在不是无依无靠了，他那妻主也是读书人，听说还在县城颇认得一些人，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自己女儿是童生，就是打杀了陆卓这样的淫夫都不怕，但得罪一个读书人，可不是好担待的，别最后带累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前途。

        所以他改了主意，直接站在朝着陆卓家院子的方向，也不提自家女儿，只是骂村里有夫郞不守夫道，有了恁能耐的妻主，还耐不住出来勾搭女子云云。

        虽没有点名道姓，但有心人一听就知道骂的是陆卓！两家不是有过一段故事吗？更有人曾经看见赵达经过陆家大房院子曾痴痴望着，这不就连上了。

        呵，果然自己早看出来那姓陆的不是好东西啊。看着表面一派正经，见到女子目不斜视，但那未语先笑的样子未尝不是故意笑给村里女子看的，内里不知怎样守不住呢。

        围着陆卓的闲话一下子香艳起来了。

        余老爹被人提醒才知道，直扑上来要撕烂姓赵的嘴。骂他胡言乱语，毁坏人清白，满嘴瞎话。

        赵大爷当然不认啊，“我又没点名道姓，谁心虚谁就做了！自己做了，人还骂不得！我就骂那勾搭我女儿的浪货！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读书人，都病了，那浪货还想着勾引她呢！谁不知道我女儿看不上这样的，早些年就拒了的，怎料到挡都挡不住，他非上杆子来！”

        豁，竟然这样！

        三三两两围观村民一下子脑子里故事更丰富了……谁不知道陆卓长得高大，而那赵家老大反而矮小瘦弱一些，这必然是陆家老大强迫骚扰人家赵达。赵达就是想纠缠陆家老大，这身高差距，也纠缠不住啊。

        有为陆卓说话的，还是那个新夫郞郑袖袖，“别说我看许家夫郞不是那样的人，只说许娘子跟……别人摆在一起，谁也不会看后面那人一眼吧。”

        马上有人说了，“你是正经人，自然这样想。有那不正经的，咱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再说他们本来就有一段故事呢。”如此这般一说，周围又围了一堆人听得津津有味。

        郑袖袖只是不信，那边余老爹也撕打赢了赵达的爹，把人拉回了院子。

        眼看有人就要信了余老爹和郑袖袖，说话人急了，“怎么人赵老爹不骂别人就骂他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自然是他不守夫道，像咱们老老实实的男人，再没有一个人指着咱们鼻子骂的！”

        “是啊，都说空穴不来风，必然是他做了什么。”

        “看赵大爷气成这样，指不定就是亲眼看到了什么……”

        “说不定还当场拿住了他呢，不然能这样骂……”

        “真正老实的男子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事儿！咱们平时多看一眼别的女子都不敢的，哪像陆家那几个，要我说啊当年陆三儿那事儿，说不定就是冤了人家孙寡妇呢……”又一人窸窸窣窣道，“不然怎么就是他们家人出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就是，我还见过那陆卓在田里干活还光着脚过呢，脚都能随便露，不知道还敢干什么！你们要说他规矩，我是不信的。”

        “规矩的人能长那么大一双脚？”

        “俺爷爷就说过为啥媒人重视男子的脚，脚不周正的人心都不正派的。”

        “有这老话，这不在他身上落实了！”

        等到许温陆卓四人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风言风语传遍了。

        门口不知谁挂的破草鞋，又臭又脏的耷拉在篱笆伸出来的枯树枝上，随着风不时荡悠一下。

        许温看着，抬头对上门口不时伸头探脑走过的看热闹的人。对方一看是许娘子，顿时不好意思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过去了。

        一走开就偷摸转身打量许娘子反应，还低声问身边兄弟，“怎么样，生气了吗？”“会不会直接休了他啊？”“至少得先打一顿吧？”“动手了吗？不知道是在院子里打还是拉进屋子里打啊”……

        许温看着那双挂在篱笆门上的破草鞋，陆倚红着眼咬着牙，陆归紧紧挨着许温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陆卓白着脸，朝着篱笆门上的破草鞋走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许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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