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许温检查三把折扇，再无不妥的地方。

        这时距离许温来到这里已经快三个月了。

        拿折扇轻轻敲打着桌面，许温暗忖，无论是出售什么，只有精细加上品牌效应，才能卖出价来。这也是她在折扇画面后落款“此间客”的原因，“此间客”就是她为自己书画打造的品牌。

        她需要尽快积攒银钱，不管是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她读书科举的打算都需要大量的银钱。

        钱。

        她抬眼看向认真刺绣的陆归，团扇也可以在扇柄处刻上“此间客”这三个字。

        陆卓已经拿着抹布擦了好几遍里屋的炕、炕桌、柜子。在陆卓又心不在焉擦第四遍的时候，只好许温来问他，“你有事？”

        陆卓攥紧抹布，转头看许温，嘴唇蠕动了下，才说出来，“明天我跟妻主姐姐一起进城吧。”

        这是他昨天考虑一晚上做下的决定，此时说起来不免惴惴。他攥着抹布紧张地等着许温的回话，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以为自己不安分，生怕自己抛头露脸让她不高兴。

        生怕，自己这样一个人走在外人面前给她丢脸。

        他一边忐忑，一边又觉得许温不会，她跟别人不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陆卓自然能说出很多。但让他觉得最不一样的地方，反而影影绰绰，陆卓只有模糊的感觉，反而说不出具体内容。那是关于她的来处，她的经历，让她这个人再拼命融入，也依然不一样。

        一想起上次妻主去县城自己在家里的悬心，就是她平安回来后好几天的晚上陆卓还是会做噩梦，梦里是各种意外。

        更别说妻主回来时的样子，整个人熬煎地都单薄了起来，好像真的会羽化而去一样。

        明知道自己不该提的，女人不喜欢男子要求出门吧？妻主会觉得带着自己是累赘吗？她会怎么想我？

        可他，还是提了。

        陆卓月白色的长袄依然新的一样，他们三兄弟一个比一个穿得爱惜。这段日子吃食好了，陆卓也改掉过往每顿无论吃什么，总会省下一半的习惯。

        能吃饱了，本来骨架子一样的人很快充盈起来，脸颊上也有了肉。精心一养，陆卓整个人如同一块温润的玉，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许温和陆家两个弟弟日日看着还不觉得，出了家门几天没见的村人都会吓一跳，这是那个陆卓吗？简直一天一个样地变，越变越好看。

        好像蒙尘的玉被拂去了上面的尘埃，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虽然过于高大，不像话了一点，但谁也不能忽视他的那张脸！陆卓让很多人再次想起当年陆礼带回来的那个让人见之自惭形秽的男子——陆卓的爹。

        村里不识字的女人都跟着识字读书的酸溜溜念什么郞艳独绝世无其二。

        听说赵达正后悔当时没纳陆卓呢，谁能想到陆卓出落成这样。虽说那大脚大手，但只要这样一张脸一露出来，只怕对方也再笑话不出来。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呢。

        在赵达正一会儿放不下陆卓那张脸恍恍惚惚，一会儿又觉得他毕竟是读书人，陆卓这样的实在有辱斯文，不纳是对的，就这样自我斗争来回反复的时候，许温听明白了陆卓的吞吐踌躇。

        原来就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十八岁男孩子的心事真不好猜啊。想去就去，难道她还能把他关起来不成？

        许温直接点头同意，拿起门旁的枯枝准备出去写字，还不忘冲陆卓笑了笑，表扬他，“你帮我修得挺好。”

        本来是许温在柴火堆里随手捡的，没想到第二天就看到上面多余部分都被人削去，整个枯枝再没有任何坑洼不平之处，用起来很顺手。

        许温已经拿着她的特制木笔，在院子里开始练字默写文章了。她已经写了小半篇字，陆卓还没回过神来呢，妻主就这么答应了？好像这是再小再自然不过一件小事，自己提了，妻主就允了。

        在他以为许温不一样的时候，她往往能比他以为的还不一样。

        陆卓套上罩衫，走到院子，抱了两趟柴火到火房。一时看两眼练字的妻主，一时又细想刚才妻主同意的神色。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妻主才这么痛快呢。也许椅子说得对，妻主是看得上自己的。

        就这样，许温一个点头，陆卓翻来覆去琢磨，硬是想出了一百个意思。一会儿否了，一会儿肯了。

        里间做衣服和绣花的两兄弟扒着窗棂看大哥脸色变幻的样子，都捂着嘴笑。

        陆卓放下柴火，隔着院子看正写字的许温。

        冬日的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她身上，她穿着跟自己一样颜色的棉袍，腰部掐出了曲线，满院都是冬天的萧瑟灰暗，偏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在发光。

        陆卓早就发现许温格外怕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她依然每天都会出来在院子里写字。陆卓的视线落在她握着枯枝的纤长手指上，已经微微发红。她这样怕冷的一个人，偏偏每天不写够她定下来的字数绝不停笔。

        甚至陆卓模糊能感到许温并不喜欢闲话，可她每天也一定会出去转两圈，闲话两句。

        她明明很不喜欢早起，可不知从哪天起，她开始早起背书。

        也是因为发现她无书可看，昨天一看到卖书的老人，才那么想给她买回来。果然，今天早起，她就有书看了。

        许温刚刚落下最后一个字，旁边已经递过来一杯热水。

        她赶紧捧住，抱着杯子，感觉到温暖的热气经由杯身慢慢熨帖着自己已经冻木的双手。

        陆卓垂目看她，要不是他们，妻主挣得银子肯定能让她坐在烧着火盆的桌案前写字了。

        他真希望自己能再多为她做些什么。

        殊不知，许温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日常欣赏自家好员工。看看人家陆卓，才十八岁，放在现代就是一枚妥妥的神颜小鲜肉。人家还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干好。就这一杯水，再热一分烫手，再凉一分就没这么暖和。

        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他绝对不一般！

        她现在就是穷，要是放到以前，就陆卓这样的助理，开多少钱都不嫌多。别说花二两银子买一个包子，就是二十两他想买一个包子扔着玩，她许温也乐意惯着。

        这么好的人，不宠着都对不起人。

        许温慢慢小口喝着热水，晒着太阳，和旁边这个天价贴心小助理议定了明天进城的事情。

        而此时，纠结的赵大童生左思右想，把自己为难半死以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等他妻主再发达一些必然休了他，到时候自己总可以做点什么。当然到时候纳是肯定不能纳了，毕竟脏了的想必他自己也明白。但别的，也可以考虑嘛。

        一时间懊恼极了，自己怎就如此端正，面对对自己芳心暗许的佳人，不能以正夫待之，竟然如此正直地拒绝了小夫郞！赵达已经忘了是人家许温把人养好了，她才有了纳侍之心。当时色迷心窍提了一嘴纳侍，转头就后悔的也是她。

        她一味沉醉在自己的端正以至于错过一段缘分，悔不当初，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迫于压力分隔两处。一时间叹了三声，怎么都不放不下那天河边再见的惊鸿一瞥！明明是个小男子，那一转身竟然有玉山将倾之感，只觉其美动人心魄。

        就这样在心里一念再念，懊悔加惊艳，辗转反侧，竟到废寝忘食的程度。饮食不调，加上天又冷，寒冬腊月的半夜学文人骚客推窗对月嗟叹，对着寒风吟诗，自艾自怜。这样持续半个月，倒真的病倒了。

        本来与陆卓全不相干的人和事，反而因他这一思一病，祸患烧到了陆卓身上。这时候许温陆卓三兄弟还全然不知，正高高兴兴商量第二天进城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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