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小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从集市上采办了些许的元宝蜡烛,许是我的脸色太无血气,店家老板对我多瞧了几眼,天色并不明朗,我却撑着一炳绯色竹伞,跟鬼处得久了,也免不了染了一身阴森鬼气。
我是个阴阳信使,也就是个活死人,行走两界之中,渡鬼投胎积攒功德,前阵子有个神秘男鬼突然出现帮了我一个忙,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将元宝蜡烛摆在门口,夜幕降临的时候点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只男鬼来不来,但青青那事,他还算是帮了我,我烧点东西给他也是应该,心想着说不定还能将他引来,助他投胎,又是功德一件。
夜露深重,我躺在床上昏昏入睡,一阵阴风拂过,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了。
我在被窝里往外看去,一个白影飘然而至。
还没等我缓过来,白影身后还跟了一个白影,竟有两个鬼。
我正在胡思乱想,男鬼已经到了我面前,这次不是背对着我,黑暗之中倒也能勉强看清楚他的脸,并不如我想象的可怖,相反地倒是个挺好看的男鬼,面庞坚毅,目光有几分慑人就是了。
“下次不要烧东西给我,你本就没有生气,容易招鬼,若是孤魂野鬼也就罢了,就怕招来恶鬼。”他将元宝蜡烛尽数收了,又看了看身后的另外一个白影,“那女鬼就是被你这样招来的。”
我看着在门口徘徊的白影,似乎对我面前的这只男鬼有几分忌惮,只偷偷地在门外往内张望,“那应该不是恶鬼吧。”
“不是,只是普通的游魂。”他语气淡淡。
但我总听出了他略微轻蔑的意味,敢情我面前这男鬼不是普通的游魂?
那女鬼在门前转了许久,最后坐在门口悠悠地哭了起来,哭声凄凉委婉,我偷偷抬眼望着眼前的男鬼,这看起来分明就像为他而来的好么?声声断肠哀泣,我不禁脑补起这两个鬼之间的爱恨情仇来。
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男鬼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她还不配。”他对着门外的女鬼出了声,“进来。”
就这么一声,女鬼的凄婉哭声戛然而止,不消几秒就飘到了我的跟前。
丹凤媚眼含情脉脉,身段柔软,水蛇般的腰肢,细骨纤纤,她看了我几眼,复又看了男鬼几眼,唤了一声:“爷。”
这是个媚鬼,生前估计是个烟花女子。
男鬼并未正眼看她分毫,媚鬼知道在他这里讨不了好,于是一双秋水眼眸就这么转到了我的身上,不足一秒就嚎了起来,“奴家好苦,好苦的命啊……”
我被她这一哭,头都疼了。
然而哭了半天,她一直都没有下文,我心下忍不住道,到底是怎个苦法倒也说说啊。
许也是觉得她烦了,男鬼冷冷地又出了声,“要哭就滚出去。”
媚鬼的手还在眼边轻拭着泪,忽然就僵住了,也不敢再哭下去了。
我估摸着媚鬼是真的有点怕这个男鬼,这才出了声问道:“我是阴阳信使,在两界之间渡鬼投胎,你若真的有什么难了的心愿,不妨说说,我能帮你尽量帮就是了。”
媚鬼看看他又看看我,“奴家也不知道,奴家死后便一直徘徊在前方的桃花林中,今夜忽然闻见了蜡烛的香气,便迷迷糊糊地飘过这处来了。”
“你是如何死的?”我已经毫无睡意了,索性起身坐在床上。
媚鬼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无妨,我心下想着回地府查上一遭,拿来卷宗,估计就能知她生平了,于是我又问道:“那你姓甚名谁?”
她想了许久,然而还是一片空白。“我……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在这桃林里徘徊多久了?”
她一脸的茫然,“不瞒姑娘,奴家全都不记得了。”
这就难办了,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不记得,连名字也不记得了,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我去哪里查她的卷宗。
许是看出我的为难,媚鬼眼睛又开始红了,眼光又不住地往男鬼身上飞。
难道这男鬼有办法知道?
“你认识他吗?”我连忙问媚鬼。
媚鬼摇了摇头,“我自是不认识这位爷的,只是这位爷跟我们这种寻常孤魂都不同,我想着约莫是地府里的哪位大人,应是有法子帮我的。”
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听媚鬼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多看了男鬼两眼,他肯定不是地府鬼差之类,之所以有阴阳信使的存在,便也是因为地府的鬼差不能随意来人间走动,只有拘魂抓鬼时才能出来,上次鬼差给我送信,还是要签重重文书才能出来一次,这男鬼能在人间走动,就是一个普通的鬼,再厉害些,也不过就是怨鬼,恶鬼,厉鬼。
瞧他的鬼气,的确有点不同。
但到底是什么不同,我说不出来。
既然想不出所以然,我也就不去想了。
男鬼发现我在看他,于是也回望过来。
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异常的光亮,真是个好看的男鬼啊,我有点窘。
“你想帮她吗?”他忽然问我。
“有功德的事我一般都做。”老实说最近地府的差事甚少,我再不自己找点活做,功德何年才能攒满。
“那就从前方的桃花林着手查起,总归是有点渊源的。”他目光沉沉,我竟也觉得有底气了许多,对着媚鬼就出了声:“我会帮你的,你放心吧。”
媚鬼又是道谢又是感恩戴德的。
我这才觉得自己海口夸得太快了。
可收回来貌似也不合适了,男鬼看着我的表情变幻莫测,唇边竟然有淡淡的笑意。
天已快亮,这时候去查看也并不合适,只能明天再找线索了,媚鬼连声道谢,片刻之后就离开了。
这么大半夜地就过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吧。”他说完,身影很快就没入夜色消失不见,我拍拍脑袋,被女鬼的事扰得昏头了,还没问他名字呢,那么暂且称呼他为小冷吧,反正看起来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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