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怀瑾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带着一身的酒气,文均忙里忙外地照顾她。怀瑾思忖着怎么跟文均解释这一切比较合适,但奇怪的是,文均并没有问起那所谓“要紧的事儿”和她身上沾染的声色场所特有的脂粉味儿,只是照常催他早点儿把娶侧室的事情确定下来。
酒醒后,怀瑾开始细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儿。当听说江离槽糕的处境时,内心的焦急和痛楚是那么真实,和江离独处时,那种心动和雀跃的心情也是难以遏制的。而在那之前,她对江离并没有多少印象。她开始怀疑,原主的灵魂并没有完全离去,依然存在于这个身体,左右着她的大脑,或者说是自己借居了她的身体,也暂时掌控着大脑的思维。
那么有一天,原先的怀瑾会完全苏醒吗?那时候自己会消失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原先的世界自己的躯壳还存活着吗?怀瑾开始感到有点儿害怕,能回到原先的世界当然可以算作好事,但是完全消失掉可怎么办呢?
还有,如果自己消失了,原先的怀瑾回来了,她会不会真的把文均休了,又或者没有休掉文均,但是对他很不好呢?
还有江离现在的处境,自己要插手吗?坦白说,她是很担心江离的,虽然不确定是出自自己旺盛的同情心加颜控,还是原主对江离的喜爱。但是无论如何,她并不想接受乐卿的建议---多去点点江离。一则怕文均伤心,二则如果原主见到江离太激动,直接苏醒怎么办?虽然霸占着别人的身体很不讲理,但是确保文均和景郅被安置好前,她不想在这个世界消失。
那么怎么在不去醉音楼“消遣”的同时替原主照顾一下江离呢,怀瑾苦思冥想,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望秋在她后面跟着,觉得走的脚都酸了。
“小姐,你到底在烦恼什么,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望秋,你怎么跟着我?”怀瑾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
“呃,早起是您让我跟你出门办事的,但是办什么您也没交代。
“望秋呀,你会写字吧?”怀瑾把手搭在望秋肩上。
“当然会呀,再怎么着家里也会让女孩子念几年书的。”
“这样,我的字不好,你来帮我写些东西。”
“我的字儿还没您好呢,你忘了”望秋不解地望着怀瑾,她是见过怀瑾的书法的,虽然东家无心于功名,但是文采笔墨还是可以的,怎么倒要自己这个没读几天书的代笔呢?她哪里知道,东家的身体里早就换了个人,根本不太记得这里的文字,勉强可以看个大概意思,但是要提笔写却是做不到的。
“嗨,酒喝多了,最近写字总是手抖。”
“那也是,小姐,您还是少喝点儿吧,还那么年轻,别落下毛病。”
“嗯,走,咱们去茶馆写。”
吩咐望秋去现买纸墨然后去茶馆会合,怀瑾去了花店。老板正整理着庭院盆栽,见客人进来,忙招呼道:“您看点儿什么?”
怀瑾左右张望,店里大多是常青树,发财树之类的大盆栽,还有很多修剪完毕,以备当时售卖的簪花用的新鲜花朵,并没有怀瑾想要的花束。
“老板,您这里有没有没有修剪的花束,或者花枝呀?”怀瑾问道。
“您是要做什么用的?我家里就是种花的,每天都在家里修剪好了送到店里。大多都是夫郎们买了簪在头上的。也有要花树的,我们有幼苗,可以直接上门移植。”
“都不要,你们园子里现在都什么花开的最盛?”
“迎春花,桃花,樱花,山茶花,木棉花,这个季节有的我们都有。”
“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预付一笔钱给您,您每天去园子里,选那根枝漂亮,花朵鲜艳的,连花带叶儿砍上一枝,帮我送到固定的地方,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只是没这么卖过,价格不好给您定,还有要送多远呢?我这店里也离不开人。”
“价格好说,你就按盆栽的价格收,总不会亏吧。距离吗?瞧见那边的醉音楼没?每天早上送去给一位叫江离的琴师就行,跑腿费,另给您算。”
“哎,好说好说。”这钱来的容易,老板乐的眉看眼笑。
茶馆里,望秋按怀瑾口述,写了一纸文书,迟疑道:“您确定要这么做?不是好好的吗?”
“随便写写,这件事你也不必记得,把它忘了吧。”怀瑾浏览了一下内容,折好放进衣服内襟,又另拿出一包银子交给望秋,“还有一件事,你替我跑一趟。”
醉音楼里,江离正在自己的房间翻看琴谱。最近楼里新到了2个清倌儿,年轻貌美,似乎很小就被拐子养着,很会看人眼色,又经周叔一番□□,十分受客人追捧。江离这里的熟客也渐渐被引了过去。冷美人固然动人,但是时间长了也腻了,自然要换换口味儿。更何况他年岁渐长,虽别有一番韵味,终究不如鲜嫩的桃子惹人怜爱。
这两颗桃子,一个叫晚风,一个叫晚意,并无血缘关系,只是长的却有几分相像,周叔便有意将他们打扮的相似,又起了这个名字,以双生子的噱头吸引了不少客人。两个人能歌善舞,表现的也是率真而不扭捏,很对年轻客人的胃口。
两兄弟初来时对江离这个前辈还算尊重,如今风头渐渐压过江离,便不再把他放在眼里,话里话外地讽刺他“年老色衰,还把自己当个宝呢”。又有几次,江离不愿意接待几个难缠的客人,被周叔推给了晚风晚意,折腾的他们苦不堪言,于是更是对江离恨的牙痒痒。从此对待客人更加尽心尽力,以求尽快站稳脚跟,把江离踩在脚下。周叔嘴上劝过几次,但是心里很乐意看楼里的小倌儿你争我抢,有竞争才有动力,不然钱从哪儿来呢。
江离最近客人比较少,周叔的脸色便不太好,厨房和做杂活儿的伙计也渐渐轻视他起来。准备的饭菜不如往前,连他的房间打扫和衣物清洗都不怎么上心,自然是因为江离最近给的好处费不如以前大方。江离无法,只好自己动手。
江离看着琴谱,拨弄着琴弦,周叔从门口经过,冷冷地说道:“哟,好兴致好清闲呀,我竟不知楼里养出个少爷来了。江少爷要是有时间,劳驾您招揽几个客人,给弟弟们分担分担?弟弟们整日辛苦,养着哥哥,你这做哥哥的也得体谅不是?”
“周叔。”江离站起来恭敬地叫了一声,并不接话。周叔肚子里一堆准备好奚落他的话一时无处发挥,剜了他一眼,下楼走了。
“周叔早。”晚风晚意忙了一夜,刚送走了客人,打着呵欠向周叔问好,周叔马上换上了慈爱的笑脸,“早,早,赶紧去歇着吧,累坏了别人不心疼,周叔心疼呀,”又提到了音量冲楼上喊了一句,“有人躺在楼上当少爷,有人辛辛苦苦赚钱养咱们这一大家子。唉,你们两个随周叔,劳碌命,比不上别人会享福。”
江离在楼上听着,气的耳鸣,加上昨天中午晚上端来的饭菜都是凉的,他吃不下去,这会儿胃抽着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被卖到了这里,生死也都在周叔的手里,如果不下楼让周叔痛快地骂一场,出出气,那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于是江离喝了杯茶,静静心神,准备下楼。
正在往下走,听见楼下伙计叫周叔“周叔,赵家有人来找。”
这里“李”是大姓,姓赵的并不多,提到“赵”,大家便都想到了赵怀瑾这个从前的常客。
果然见她家的伙计望秋走了进来,周叔忙迎了上去,“哟,望秋姑娘,吃了吗?赵小姐好?”
望秋之前也来过这里,多是接送自己醉酒的东家,很少直接进来,此时脸上不免泛红,也不看那老鸨,直接把一袋子钱交到周叔手上,“我们小姐最近忙,没时间来您这里照顾生意,只是听说江公子一直身体不好,心里非常挂念,劳烦周叔多多关照一下,这些银子您收下,全当是孝敬你老的,也让江公子多休息段日子,让你破费损失的地方,我们小姐都会补上,绝对不叫您吃亏。”
钱拿在手里,周叔瞧谁都是顺眼的,半弯着腰,笑眯眯地回着,“让赵小姐担心了,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呢。这孩子都是太思念赵小姐的缘故,才病了。赵小姐闲了多来,他自然就好了。”回头看见江离正站在楼梯上往下看,立马亲切地责骂,“不是说了叫你好好休息吗?怎么下楼了?熬坏了身子不是叫赵小姐心疼吗。”
这边正说着,又有一个花店的伙计跑进来,怀里抱着一长枝樱花,上面还带着一点露水,分外娇艳动人,“那位是江离江公子?”伙计高声喊道。
“我。”江离快步下了楼。
伙计把这一怀花捧给江离,说道:“这是赵小姐送您的,她说樱花的花语是忠诚与纯洁的爱,代表着她对您的心意。”
事实上,怀瑾本想附上一首诗,想想看,诗词和深陷红尘的美人儿,多么的般配,但是奈何她从小就语文不好,一句有格调的诗也没记住,只能拿花语来充数,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楼里的人知道,江离有人“罩着”,不能轻视。
江离捧着花,在众人的注视下听着那番代为转达的情话,体会到了一种新奇的从未经历过的感受,好像轻风吹过雏鸟毛茸茸的小脑袋,暖暖的溪水从指缝间流淌。
怀瑾也好,其他的恩客也罢,他们曾经捧他,为他争风吃醋,但是他从不心动,因为说到底也不过把他放在一个货物的位置去争夺占有。
但是今天似乎是不一样的,他从那些嘱托的话里,那些花瓣儿里感受到了别的东西,一些与占有无关的挂念担心,一份在意和尊重。
一丝新鲜的冷空气携带者淡淡的花香,顺着鼻腔进入了肺里,把里面沉重的阴郁慢慢挤出,江离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
顺手拿了个罐子,江离拿着花上了楼,把花枝根部浸在了水里。没有根须的花儿会很快枯萎,但是他希望这枝花能存活的时间长点儿,把这份快乐也延长。
但是他多虑了,接下来日子,每个清晨,花店的伙计都会抱着不同的花儿送来,在大厅叫着,“江公子,您的花。”江离抱着花,一次次地站在大厅,在众人的注视下,听着伙计转达怀瑾的“爱意”,一时风头无二,再次在楼里扬眉吐气。
于是很多人都在传,赵小姐不光包下了江离,还对他非常上心,每天送花逗他开心,看来江离从良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小倌儿们暗暗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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