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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文学是什么?


  午饭后,樊清峰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握着茶杯,闭目安神。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

  学而不思,则罔。

  有必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创作观了。

  那么首先……

  文学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

  即便没有定义,也会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觉。

  于樊清峰而言,文学是一个由故事定义的区间。

  这个区间的下限,是能泛起人心中的波澜,哪怕一丝。

  上限,则是震撼了人的心灵,哪怕一刻。

  这二者之间的,便是文学。

  至于低于下限的文字,是段子,是小品,是痴人呓语。

  至于高于上限的文字,是情绪,是宗教,是意识形态。

  而对樊清峰来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

  他就在下限之上了。

  所能追寻的,唯上限尔。

  但就在这不到一个月的网文历程中,他才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自己毕生都在仰望上限,却从没低头看过下限。

  即便强如鲁迅,往往也是从一个很通俗,很勾人的角度切入的故事,在深得共鸣,引人期待的故事中,突然勾出惊鸿一笔,一路直升云霄,震撼人心!

  无论是阿Q,闰土,还是孔乙己。

  他似乎就是你生活中的某个人。

  甚至就是你自己。

  这些本已存在了一个世纪的角色,放在今时今日,非但没有丝毫过时,反而愈发刺眼。

  樊清峰,不禁反观起自己。

  在惊鸿一笔这个方面,虽不比世纪名家,但与当代作家相较,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差,就差在通俗、勾人这些方面。

  也就是文学的下限上。

  清峰,你要多向下看看了。

  先做到下里巴人,再谈什么低俗媚俗。

  想通此节后,樊清峰如老祖出山般,猛一睁眼,抬手便将手中的淡茶饮尽。

  随后,毫不迟疑地展开了小岛送来的书单。

  这一次,先扫书名:

  《降魔专家》

  《道与碳基猴子饲养手册》

  《余烬之铳》

  《宇宙嘉年华》

  《撕裂地平线》

  《……》

  樊清峰单是看到这些书名,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协调。

  与网络文学的不协调。

  如果说大多数网文的书名,就是要让读者一眼看穿故事和风格。

  那这些书,好似就是成心让你看不穿一样。

  然而樊清峰看着这些,反是瞳色一亮。

  犹抱琵琶半遮面,未成曲调先有情!

  头一次,樊清峰对网络文学当真有了些兴趣。

  正当他细细扫去,准备挑一本试试的时候。

  却又感觉到一本书格外刺眼。

  确切的说,是作者的名字格外刺眼。

  《撕裂地平线》·酱爆著。

  是他?

  是他。

  时至今日,那个年轻人叫嚣的样子,樊清峰已记不太清了。

  但想到,这样一个人,就要因自己而封笔,心下的滋味还是有些复杂的。

  如果是野犬的路子,那封也便封了。

  但既然出现在这份书单里,总该有点东西。

  看看吧,比一比。

  樊清峰就此点进了《撕裂地平线》。

  照例,先看封面。

  嗯……很怪。

  是一张科幻摄影,像是月球,但地平线上却又闪烁着一股蓝色的光芒,又或许是冥王星?

  那宇宙与地平线相接的地方,便是“撕裂地平线”五个极具碎裂感的大字。

  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但与我相比,还是欠缺了美感和韵味。

  算是平手吧。

  再看字数。

  13.1万。

  多了三万啊……

  算他赢了半分。

  然后是评论数。

  呵呵,只有90多个。

  最后是收藏,昨天才将将过了五千的样子。

  怎么说呢……

  我与野犬之间,大约差了好几个酱爆吧。

  想到此,樊清峰竟有些同情起这位小朋友了。

  与野犬不同,他是真的清冷。

  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樊清峰早已忘记了那些恨。

  此时的他,心下已有定夺。

  倘若酱爆文字尚可。

  那封笔的事,不提也罢。

  他就此一提神。

  开卷,阅书!

  ……

  【第一章牲畜】

  【下尽城,客栈底厨。】

  【陈年的油臭和腥味夹杂在一起,七八捆烂菜上爬满了苍蝇。】

  【上面的人声呜呜隆隆,不时还会传来一声叫嚷。】

  【楚无佑却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十几岁的脸上,只有麻木与逼仄。】

  【他左手掐着鸡的脖子,右手拿起渍黑的菜刀,借着天窗外的那一点点光亮,均匀地割了下去。】

  【血一点一点地,顺着鸡脖子流下来,流过了他的手,顺着肘滴落在地。】

  【他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鸡的眼睛。】

  【它并没怎么挣扎,眼皮正在一点点耷拉下来。】

  【好像明知道会有这一刻一样。】

  【那又为什么不逃呢?】

  【给你撒把米就当这里是家了?】

  【楚无佑的手劲不觉大了一些,掐得本欲死去的鸡双眼激凸。】

  【“畜生。”】

  【“记得跑啊。”】

  【“下辈子,记得跑啊。”】

  【……】

  【楚无佑端着鸡,自底厨向上踏去。】

  【只二三步,忽然一抽。】

  【腥甜,他闻到了一股腥甜。】

  【与畜生不同,人血里夹着一股甜,对闻惯了畜生血的人来说,像根刺一样。】

  【与此同时,一股暗稠的液体顺着台阶淌了下来。】

  【……】

  【那个男人,拖着半残的肢体,用空无一指的手掌,像只虫子一样,顺着台阶往下爬去。】

  【在他拖出的血路上,飘着一个女人。】

  【手上的轻剑滴血未沾,身上的白袍一尘不染。】

  【这个妙龄少女的脸上,只有麻木与逼仄。】

  【“还有谁?”】

  【她毫无感情地问道。】

  【本是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令人发寒。】

  【男人没有说话,只继续向下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跌。】

  【“哪里得到的?”】

  【她又问道。】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

  【女人俯在男人的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的眼睛。】

  【男人的血要流干了,眼皮正在一点点耷拉下来。】

  【“你再不说,我只能把这里的人全杀了。”】

  【男人好像被触动了,挺着最后的力气,拼着扬起了头,凸起了眼,接着纵力一探,喷出一口恶血。】

  【这血在空中便化了。】

  【女人,依然一尘不染。】

  【男人却依旧狠狠瞪着她,似是要用眼神羞辱她。】

  【她却并不恨,只如最初般说道。】

  【“我讨厌杀人。”】

  【“你一个六等人,本能安稳一世的,何苦私炼功法,祸殃九族。”】

  【“你死后,我还要去杀你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如果其中有人展现出哪怕一丝功力,我还要去杀他的父母妻儿和兄弟姐妹。”】

  【“所以,我讨厌杀人。”】

  【男人的嘴唇早已如死人一般,却又像恶鬼一样咧笑了出来。】

  【“我这样……很好……”】

  【“比你好……”】

  【“便是九等人,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殉命而死,也依旧是人。”】

  【“你这样的二等人,再怎么从命而活,心无所向,也不过是畜生。”】

  【他并不知道,他只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女人就已经走了。】

  【他早已什么都看不见,还以为自己在对着谁说着什么。】

  【楚无佑爬出了烂菜堆。】

  【他深知那个女人可能并没有走远,可能会发现还有活口。】

  【但他还是爬出来了,一直爬到男人的残躯跟前,紧紧握起他的断臂。】

  【双眼尽是模糊不清的血泪,声音却不见一丝颤抖。】

  【“先生,我是九等人,我不是畜生。”】

  【“我父母兄妹都在上面,想是已被那个女人杀了。”】

  【“像是被我杀的鸡一样,被杀了。”】

  【“先生,我们不是畜生,她才是。”】

  【男人早已神志不清,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说话。】

  【但他已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听好……修炼的功法……在我的……肚子里……”】

  【“嘿……嘿嘿……她那样的畜生,见不得下水的……一定不会剖开我的肚子……也一定不会在底厨久留……”】

  【“所以……我要死在……这里啊……”】

  【话罢,他的头彻底垂了下去。】

  ……

  樊清峰一连看了七八章,不觉已是半个小时过去。

  直到看到楚无佑彻底遁入山野,潜心修炼,方才扬起了头。

  压抑,苦闷,血腥。

  看过之后,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之前想要干什么……

  只记得酱爆的世界是多么阴暗无光。

  只记得楚无佑心中压抑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樊清峰良久无言。

  他仿佛感觉到了。

  是道。

  酱爆的文字中,载着道。

  他把道藏在了悲愤之中,只待鸿起冲天之时。

  如此底蕴,可断然不是什么奇技淫巧了。

  悟到了。

  不知不觉,又悟到了。

  只是……

  如此的压抑,如此的厚重,恐读者不喜啊……

  怪不得酱爆明明更高明,成绩却差了野犬几截。

  不然,还是规避一下这样的写法吧……

  正想着,电话响起。

  樊清峰见是小岛,连忙接通。

  小岛也是一副很急的样子。

  “不好意思,樊老师。”

  “我核对了一下那个书单,有本书搞错了,是金牌编辑不小心加进去的。”

  “《撕裂地平线》您还没看呢吧?赶紧删掉,那本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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