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四朵云

也许是平时闲来无事就去陪老爹闲聊，勤勤恳恳地做老爹贴心的小棉袄，安几近绝望的呼喊真的得到了应验。

        以藏一脸懵地站在门口，不明觉厉地看着屋内已经杀气实体化的二人，他给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安见到他出现在门口本来黯淡无神的眸子“唰”地一下就亮起来了，她按耐住满脸的欣喜之色对着以藏狂眨眼睛，试图将自己的求助信号完整地传达出去。

        本来是奉老爹之命特意来看看这个新人伤的重不重，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八杆子打不着的二人组正在杀气腾腾地用眼神对峙，而安则是一脸可怜巴巴，端着托盘在两大巨头交锋的夹缝之中竭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看着背对着他浑身充满低气压的马尔科，以藏已经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一定十分不妙，他将视线放到了不久前刚刚筋疲力尽倒下现在却又生龙活虎的艾斯身上，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真是惊人的生命力啊。

        “以藏哥哥！”在夹缝中苦不堪言的安见到救兵来了，立刻从屋内剑拔弩张的二人身边逃开，提起裙摆“哒哒哒”地跑到了以藏身边，以防自己被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波及，她腾出一只手扯了扯以藏的衣袖，小声哀求道：“你快管管他们呀…”

        艾斯看到安的一系列反应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怎么七年不见这小姑娘多了这么多个哥哥？

        真令人不爽。

        “啊…”以藏有些摸不着头脑，视线转向马尔科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马尔科懒洋洋地拖着尾音回答道：“只是稍微带新人认识一下新世界罢了い。”

        以藏更加不解，他一边抚慰似的拍拍缩到他身后的安的肩膀，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做上新世界的导游了？”以藏微微低头，看向吓得小脸苍白的安，小声问道：“那个新人招惹马尔科了？”

        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忙否定道：“没有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就奇怪了啊…马尔科又不是那种莫名其妙就针对一个人的性格啊。

        “有话好好说嘛。”以藏上前两步，无奈地当了一回和事佬，他看向艾斯点头致意道：“老爹让我看看你伤的重不重，看你这个样子倒也不用担心了，嘛…最近几天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嗯嗯。”安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道：“哥哥这些天就好好休息吧。”

        艾斯本来想用一句“要你管”作为回敬，但是看到了一脸认真的安他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重新憋回去，别过脸“嘁”了一声。

        “哥哥？！”以藏突然浑身触电了一般，满目惊谔，他稍稍和安拉开了些距离，眼神在安和艾斯的身上来回打转，不可置信道：“你叫他哥哥？等等，是我想的那个吗！？”

        那岂不就是…？！

        马尔科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一秒大惊失色的以藏，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直觉告诉他以藏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跟这小姑娘和艾斯有关。

        他突然想起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以藏切磋了。

        “对呀。”安毫不知觉，点点头，亮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对以藏的钦佩，满脸折服道：“以藏哥哥还真是神机妙算呀。”

        不…天知道他也不想这么嘴上开光的啊…

        以藏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没想到…传说中的超级新人“火拳”艾斯居然是安的双生哥哥？！老爹侃大山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扯，以藏着实有点敬佩自己，他在感叹之余不禁有一个想法流星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等等，那这么说来马尔科岂不是…

        以藏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比较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偶然之间来到船上的艾斯与妹妹相认，结果发现自己的妹妹居然被某个萝莉养成资深级玩家所惦记，于是身为哥哥自然对这门严重不符合常人认识的亲事严厉辞绝，而马尔科的性格他又一向清楚，上次哈尔塔跟他拼酒的时候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感叹的话都能被踹到海里去，更可想而知这个半路杀出来还坚决反对的“哥哥”了。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艾斯否决了马尔科并且以年龄作为嘲讽，而马尔科用身高优势强压他一头，眼下局势一触即发，新的战役即将拉响号角。

        看来他来的还真是时候啊…恐怕再晚来一会儿，莫比·迪克号的第六层就会在赤青两焰火的包裹下灰飞烟灭。

        这种不可思议的真相都被他推理来了，他以藏果然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

        快要控制不住脑内的小剧场时堪堪悬崖勒马，以藏在脑海中的剧情发展到下一个层次的时候将视线缓缓地落在暴躁的金发男人身上，深呼一口气，磕磕巴巴地说道：“马尔科，你、你已经知道这个新人是谁了啊…”

        “？”马尔科有些不明所以，面无表情道：“…不是传说中的超级新人吗い？”

        以藏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见马尔科半睁着的眸子里除了疑惑便没有别的神色，以藏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他果然知道了！看看那吊着的死鱼眼是多么的不屑和冷嘲热讽啊！三分无视两分漠然还有五分的漫不经心，甚至还避重就轻，丝毫不顾及他是安的哥哥这层身份！果然马尔科根本不想承认这个新人是安的哥哥！

        想通了这些的以藏强扯出一抹笑，道：“马尔科…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得面对现实啊…”——无论如何都是安的亲生哥哥，还是罗杰的遗腹子。

        马尔科：？你说尼玛呢？

        安在一旁端着托盘也跟着一脸懵，不明觉厉地眨眨眼，本来前期的对话她都能听懂，可是就在刚刚感觉剧情发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转折，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被排挤出了以藏的世界。

        …以藏哥哥是不是脑子生病了？

        而更加率真的艾斯“啧”了一声，将不耐烦表现在每一个动作上，他暴躁地扯了扯脖间的赤珠，道：“烦死了，一个两个的有完没完？”

        被以藏这么一搅合马尔科也没了兴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艾斯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接着低下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冷笑。

        在安还在琢磨这声让她脊背发凉的笑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马尔科便率先脱离战场，他双手插兜，直接无视了冷冷地瞪着他的艾斯，转身向门外走去，路过安的时候还故意当着艾斯的面拍了拍她的毛茸茸的头顶，斜睨着她道：“…有点危机感，小姑娘い。”

        嗯？

        安微微扬起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在一旁的艾斯差点要气得跳脚的时候他又轻飘飘将手重新插回兜里向外走去，与以藏擦肩而过时马尔科若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没等以藏反应过来那眼神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马尔科便消失在了房间内，留给以藏的只有一道背影。

        …马尔科还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刹那全都放松下来了，她转过头用救世主的眼神看着以藏，小声道谢：“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以藏哥哥呀…”——要是马尔科和哥哥打起来的话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我什么也没做，”以藏眼神复杂地看着安，想说的话几欲脱口却每次都在到了嘴边的时候又被他强硬地咽回去，他满目沉重地抬眼扫了一眼一脸不耐烦的艾斯，更加觉得想说的话像是凝固在喉间一般。以藏默默伸手接过安手里的托盘，有些犹豫地对着艾斯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马尔科虽然看着不靠谱…但他实际上还是挺可靠的。”

        话音刚落，未等艾斯和安做出反应，以藏便甩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端着托盘逃一般离开屋子，留下皆是一脸懵的安和艾斯面面相觑。

        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安，”半晌，艾斯语气充满了嫌弃道：“你跟这样一群人呆了七年脑子不会变傻吗？”

        “…”安被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试图辩解道：“…以藏哥哥和马尔科平时不是这样的。”

        “…都说了，”艾斯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满道：“除了我之外不准叫别人哥哥。”

        “可是玛琪诺姐姐说要有礼貌。”安眼泪汪汪地捂着额头，鼓着小脸委屈巴巴道：“而且马尔科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听到“救命恩人”这几个字艾斯太阳穴猛地一跳，他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攥紧，半晌泄气般呼出一口气，有些颓然地跌坐回床上，双手摁住脑袋，抿着唇没有反驳。安缓缓放下揉着额头的手，捏着裙摆犹犹豫豫地蹭过去，俯下身跪坐在艾斯的身边，伸手轻轻抱住他，咬着腮帮子道：“不要难过。”

        艾斯一愣，双眸微微睁大。

        安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她一边用手顺着他的后背，一边奶着声音哄道：“不要难过呀…谢谢哥哥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感受到怀里人一瞬的颤抖，安将艾斯搂地更紧了一些，小声道：“请原谅我这些年一直没跟哥哥联系，我只是想…让哥哥不用顾忌我，活的更自由点。”

        艾斯抿着唇没有回答。

        安一点还是没变——无论处身于何时何地，第一件事永远都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他着想。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带着安去镇子里询问别人有关于罗杰的事时，面对得到的回答，她明明自己害怕地不得了，却还是硬撑起笑容反过来安慰他。

        【…如果罗杰那家伙有孩子的话，就用针一针一针扎死怎么样？】

        【斩首比较痛快点啊！】

        【哈哈哈哈！还是用火烧死比较好一点吧。】

        【喂喂——你们都太残忍了，要我说让怨恨罗杰的人一人一刀砍死那孩子如何？】

        【哈哈哈哈哈你这才是真的残忍啊，不过还真是个好主意，估计一人一刀下来那孩子就只剩下骨头了。】

        【……】

        那个时候他能明显感受到小姑娘挽着他的手微微发颤，艾斯回头看向安，映入眼帘的安就算吓的小脸苍白却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硬扬起笑容道：“…哥哥不要害怕，就算、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会告诉他们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绝对不会告诉他们还有哥哥的！”

        “……”

        年幼的艾斯低下头，缓缓握紧了拳头。

        和往常一样，他不顾安的劝慰，又一次对镇子上的人出手了，然后带着一身伤牵着安的手回到了戈尔波山，一路上艾斯都沉默不语，安也十分体贴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任他牵着回到了山贼基地。

        回去的路上，艾斯心情依旧很糟糕。

        …真是蠢的可以，只有她才会被这种话吓到吧。

        ——吓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吃不下去饭，告诉他是没胃口，吓到半夜睡不着觉，偷偷缩在被子里小声啜泣。

        结果就被他听到了。

        艾斯毫不留情地掀开了她的被子，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眼泪却下意识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来，他皱了皱眉，没头没脑地问道：“害怕吗？”

        “诶？”安有些愣，即使没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乖乖摇了摇头，道：“不怕呀。”

        艾斯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一些，他稍微凑近伸手捏住她的脸向两边扯，语气不悦道：“你刚刚在哭。”

        明明是疑问句却硬生生说成了声线平直的肯定句。

        “唔？”安被他扯的吐字有些模糊，但还是乖乖回答道：“没有呀。”

        “你在哭。”得到了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回答，艾斯突然烦躁起来，他捏着安脸颊的双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凶神恶煞道：“喂，这样疼不疼？”

        “疼。”日常被哥哥凶的安此刻又被莫名其妙地凶了，她不禁有些委屈。尽管脸颊传来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痛，但就是汇集成了鼻尖的酸涩并一路向上在安的眼前凝成了薄薄一层云纱，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重复道：“…疼。”

        “疼就哭出来——”艾斯双手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凶巴巴地威胁道：“不许憋着！不然一个月没有牛奶喝！”

        安瘪着嘴，鼻尖的酸涩感全部向上袭来覆盖在了眼球上，惹得她看不清艾斯的脸。安突然就控制不住眼眶盛满的温热了，她仰起头无助地看着艾斯，下一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顺着被他掐地微红的脸颊滚落。安突然抬手紧紧搂住艾斯的脖子，断断续续地啜泣道：“呜…我不想哥哥死…我、想让哥哥活着…”

        …就算是这样，想到的也不是“想要自己活下去”，而是“想要他活下去”吗。

        艾斯突然沉默了下来，感受到怀里温温软软的触感他回手抱住安，掩盖在耳畔的黑发之下的脸看不清神色，他低声道：“…我不会死的，永远。”

        有这么一个让人担心的的妹妹，怎么可能舍得扔下她一个人死掉。

        “…没出息的家伙。”从回忆中缓缓回神，艾斯抬起脸看向安，黑眸充满了认真，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会变的足够强，强到能保护你——从任何人的手里。”

        “好～”安温温软软地笑起来，蹭了蹭艾斯的胳膊，她双眸突然一亮，好似想起什么道：“对啦，等哥哥伤好了后我就把马尔科哥哥介绍给你吧，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呀，”她苦口婆心地劝慰，为了强调自己对于这件事的上心程度，安想了想补充道：“马尔科哥哥是我除了哥哥以外最喜欢的人啦。”

        艾斯本来浸染在回忆之中复杂的心情下一秒又被拉回到了现实的烦躁里，他的脸“唰”地一下黑成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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