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瑞雪丰年（下）

两人漫步行进，下课铃一响，学生们便如同笼中鸟一般冲了出来，洪宸看此情景，不由说道：“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只是一晃眼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哈哈”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子跑的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洪宸腿上，马上道歉道：“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洪宸笑着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这个小孩擦了擦鼻涕，用小孩子的语气问道：“那你告诉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小孩儿一本正经地答道：“河、河南！”

可能是见到漂亮姐姐的缘故，一旁一个玩皮筋的小女孩也跑了过来：“姐姐，姐姐，我是山东的！”

洪宸轻轻将她揽到怀里，笑道：“是嘛！姐姐也是山东的，你是山东哪里的？”

小女孩清脆地答道：“临沂的！”

不一会儿，旁边聚过来好多小孩子，踊跃报着家乡：

“姐姐！我是四川的！”

“姐姐，姐姐，我是湖北的！”

“姐姐，我是安徽的！”

洪宸对那个四川的小女孩说：“那你用四川话介绍一下自己好不好呀？”

小女孩用地道的四川方言自我介绍道：“窝似四cuai滴，窝叫白芳芳！”

洪宸笑着问大家：“她说家乡话你们能听得懂吗？”

几个小朋友摇摇头，先前那个黝黑的小男孩道：“她说普通话我们才能听懂！”

白芳芳摇着洪宸的手道：“姐姐姐姐，我们去那边跳皮筋好不好？”

洪宸回头看了看林染，只见林染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洪宸，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欣慰与感动，洪宸还没来得及答应，便被小朋友们拖着去跳皮筋了，只是脚伤未能痊愈，但跟小孩子玩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看着洪宸开心的样子，林染也颇为触动。

玩了一会儿，洪宸灵机一动，在白芳芳耳边轻轻说道：“你们的林染叔叔也很会跳皮筋喔！”

白芳芳一听，赶紧跑去林染跟前，牵着林染的手恳求道：“林染叔叔，你也陪我们一起跳皮筋好不好嘛？”

林染一愣：“我......我不会跳皮筋啊......”

白芳芳吃力地拖着林染的手，往大家跟前拽，便拽便喊：“来嘛来嘛！”

林染往洪宸处一瞟，洪宸赶紧转过头去，装作无事人一样跟孩子们跳皮筋，可嘴角的偷笑却仍旧逃不过林染的法眼。

小孩子的请求是最难拒绝的，即使是林染，也只好甘拜下风，两人一起面对面为孩子们撑起了皮筋，四目相对，洪宸更是忍俊不禁，两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中间一群小孩子在嬉笑打闹，这种场面极具温馨，却又非常遥远。

林染开口问道：“凭什么你是姐姐，我是叔叔？”

洪宸甩了甩头发，得意地说道：“因为我天生丽质呀！”

林染对着那个黝黑的小朋友说道：“小俊，以后要叫我林染哥哥，听到了吗？”

小俊头也不抬地回道：“好的，林染叔叔。”

“噗~哈哈哈！”洪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学着小俊的样子道：“好的，林染叔叔！噗哈哈哈！”

林染放弃抵抗了，叔叔就叔叔吧，只要这些孩子们开心就好，最关键的是，好久没有见到洪宸这么开心了。

二人陪着孩子们一直玩到上课，才依依不舍地跟他们分别，“你很喜欢小孩子？”林染突然问道。

洪宸道：“是啊，小孩子天真无邪，跟他们在一起玩很轻松很开心！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嗯？”林染抛出一个问号，洪宸笑道：“没想到平日里正襟危坐的林老师，也会跟小孩子玩跳皮筋，这事要是发到校园网上，一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林染苦笑道：“原来，我在你们眼中是个这么严肃的人啊？”

洪宸狡黠的一笑，道：“老师嘛，在学生眼中自然都是严肃的，对吧，林染叔叔？”

“你......”林染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洪宸再下一城：“呀！怎么了林染叔叔，叹什么气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可要保重身体呀！噗哈哈哈！”

林染表情一僵，转头恐吓道：“奉劝你一句，我可是天蝎座的人，惹上我可不是闹着玩的！”

洪宸不以为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是有些怕你，可现在我也是朱老师的学生了，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朱老师，让他收拾你！略略略”说着，向林染做了个鬼脸。

林染苦笑一声道：“早知道今天不该带你来的......”

洪宸笑道：“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喔！林染叔叔，嘻嘻！”

二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打打闹闹地回到了朱丰年的校长室。临近中午，大家伙一起到食堂就餐，朱丰年走在最前面，还没进餐厅，洪宸便闻到了味道，惊呼道：“哇！是我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朱丰年道：“你这小姑娘，鼻子怪灵的哩！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也爱吃这个！”

洪宸喜道：“感谢朱老师！朱老师万岁！”

朱丰年笑道：“今天我请客，大家随便点，想吃多少吃多少，别客气！”

“好耶！”洪宸加快脚步冲进了餐厅，腿脚都利索了许多，林染道：“这里的午餐不是有补贴吗？您请的什么客？”

朱丰年脸一板：“这点你就该跟你师妹好好学学，在外面给你老师留点面子！”

林染笑而不语。

三人找了一个单桌坐下，眼见洪宸盘子里的排骨都堆成山了，林染惊道：“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洪宸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朱丰年看洪宸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拘谨，忙道：“吃！放开吃，有的是！不用不好意思，没有外人，不用拘束！”

洪宸盯着这一盘香喷喷的红烧排骨，打饭时哈喇子就已经快流到餐盘里了，五脏庙抗议了这么久，此刻朱老师解除了禁令，立刻如小猪拱槽一般啃了起来，筷子夹不住的，直接上手，丝毫不顾及形象，看得朱丰年跟林染一愣一愣的。

见洪宸吃得太开心，嘴上的口红都花了，嘴角两边全是油，林染无奈地摇摇头，扯过纸巾细心地为其擦了擦嘴，洪宸也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忙放下手中的未啃完的排骨，害羞地说道：“对不起朱老师，那个......我太饿了......嘿嘿”说着，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林染碗里，道：“也赏你一块！”

林染笑而不语。

朱丰年道：“这有啥啊，我吃饭也这样，胃口好心情才好嘛！只是今天缺点佐料......”随即对林染道，“你去厨房给我要点醋来。”

林染一愣：“我怎么不知道您还有吃醋的习惯？”

朱丰年道：“正所谓顿顿吃醋，年年无灾嘛！哎呀，让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问题！”

“喔......”林染放下筷子，乖乖去了厨房。

见洪宸在一旁偷笑，朱丰年问道：“你笑什么？”

洪宸道：“没有，我只是从没看到过林老师这个样子，在您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

朱丰年道：“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哎呀不谈这个！”朱丰年把脸凑近洪宸，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实话跟我说，你喜不喜欢这小子？”

“啊？我......我们是师生关系......”洪宸被突然的一问问得措手不及，慌不择言，没想到朱丰年支开林染是问这个问题。

朱丰年哼了一声道：“得了吧，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洪宸一怔：“林老师喜欢我？怎么可能？”

朱丰年道：“你还能有我了解他？这小子，闷骚的很！”

“闷......”洪宸忍住不笑出声来，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闷骚”这个词形容林染，还是出自他的老师之口，这若是让学校里那群饥渴怨妇听到，估计当晚就得占领林染的寝室。

朱丰年道：“我告诉你，这小子有洁癖，从不吃别人给他夹的东西，但不拒绝你夹的，就说明他心里是接受你的。”

洪宸一听，忙解释道：“不是啦，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出去吃饭，我就给他夹过一个糯米丸子，他也没有拒绝，总不能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朱丰年眯着眼说道：“是不是一见钟情我不知道，但可以说明，这小子肯定留意你很久了！”

洪宸被朱丰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林染真的在默默关注着自己？一定不可能，林染平时日理万机，自己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暇去留心一个陌生的学生呢？

“之前，那小子交了一个女朋友，并且带过来让我看过。”朱丰年继续说道，“但是说实话，我不喜欢那个女的。”

“林老师的......女朋友？”洪宸听到了重点。

朱丰年道：“那女的长得是够漂亮，学历啥的也配得上林染，但我从林染的眼中看不出喜欢，俩人来的第一天，正赶上校庆活动，本来我想让林染陪孩子们做个小活动，可那女的好像非常反感小孩子，死活不让林染去，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看洪宸若有所思的样子，朱丰年道：“哎呀，我话又多了，人老了啊，就爱给人牵红线，林染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拿他的幸福比我亲儿子还重视，我岁数大了，还想吃他一杯喜酒嘞！”

洪宸默默自语道：“林老师这么优秀，怎么会缺女朋友呢？”

朱丰年道：“缺跟不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看这小子心里有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不仅仅是学生，我可从没见过他给哪个女生擦过嘴。”

洪宸让朱丰年说得更加脸红，喃喃说道：“可是我们......”

“你的顾虑我都懂！”朱丰年打断道，“林染只是一个小助教，还是挂职的，又不是你的老师，而且说不定哪天就离开你们学校了，以后行走在社会上，你们就没有那层关系了。”

洪宸道：“那就等他离开之后再说吧......”

朱丰年道：“等他离开？你们不确定关系，他离开后你去哪找他？小年轻考虑问题就是不全面！”

洪宸确实没考虑这么多，或者说，她并不觉得她跟林染之间会有什么未来，对他仅仅是爱慕，是崇拜，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一些，身材好一些，还有哪些优点呢？饭吃得比别人多，脾气比别人大，林染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生呢？

想着想着，洪宸把没啃完的骨头里又递回到嘴里，机械般地咀嚼着，看着她略显自卑的神态，朱丰年笑道：“礼教大防固不能破，但封建思想也不该出现在你们身上，喜欢就去追求，把不好的事埋在心里就会形成压抑，人一旦压抑就会失去乐观心态，久而久之就会变老喔！像我这样，做一个乐观的人，每天笑三笑，烦恼忧愁自然少！”

林染将醋放到朱丰年跟前，接话说道：“起初，我还以为您会为孩子们的饮食起居而犯愁呢，没想到您依然如此乐观。”

朱丰年道：“这有什么好愁的？我又不是慈善家，我能帮十个孩子读书就帮十个，能帮八个就帮八个，超出我的能力范畴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可愁的呢？”

林染道：“老师说得极对，如果把道德与慈善强行捆绑到一起，那慈善就成了一种负担，也就变味儿了。”

朱丰年眉头一皱，白了林染一眼，道：“谁跟你聊慈善的事儿了？多嘴！你女朋......呃......洪宸的排骨吃完了，再给她盛点去！”

林染望了望有些尴尬的洪宸，又看了看有些不快的朱丰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脸茫然地拿着洪宸的餐盘去了出餐口。

吃过了午饭，学生都进入了午休，老师也要休息，林染与洪宸怕打扰朱丰年休息，便辞别了老师，准备返回赣山，只是临别时，朱丰年让洪宸先上车，自己却把林染拉到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小姑娘不错，真实不做作，我很喜欢，你可要把握住了呀！”

林染一愣，笑道：“老师您说什么呢......”

朱丰年道：“说什么？让你赶快成家立业呗！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她！”

林染身躯一震，惊道：“老师，您别瞎说，哪......哪有的事！”

朱丰年在林染肩上来了一拳，低声吼道：“你在我家住了三年，从你未成年时我就跟你打交道，你那点心思能逃得过我这双法眼？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上学那会儿暗恋一班的那个叫孙什么雪的女同学，憋在心里就是不说，一憋就是三年，后来怎么样，被人抢走了吧？”

林染不好意思地说道：“上学期间哪能早恋......”

朱丰年道：“你看，承认了吧？林染啊，我拿你当亲儿子一样，所谓知子莫若父，你想什么没人比我更懂，你从小就是个狂放不羁的人，后天的家庭教育能够改变你的举止，却改不了你的本性，十年了，你也压抑的够久了，这个女孩子在学校里绝对是个抢手货，你难道还要让姻缘从你手中再次白白溜走？最后自己一个人抱着枕头后悔？”

林染抬起头看了看车上的洪宸，她正把鼻子贴在玻璃上，学猪头一样自娱自乐，想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每天早晨都从公寓楼往下看洪宸在操场打球晨练的样子，想到前些天程让那几个狐朋狗友想要找洪宸的麻烦，自己便出面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狠狠收拾一番，想到自己跟洪宸从山上滚落时的场景，看到洪宸受伤时心里的痛楚，此刻都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

洪宸见林染在看她，隔着车窗玻璃向林染做了个鬼脸，林染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朱丰年上前拍了拍林染肩膀：“好了快去吧，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决断。”

林染向朱丰年又鞠了一躬，拜别道：“老师，您多保重身体，我有空便会来看您。”

朱丰年长叹一声，道：“我风烛残年一老朽，有什么好看的，你记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读书人乎？你的时间比我宝贵得多，你要把时间用在有用之处，做自己该做之事，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振兴中华的重任还在你们年轻人的肩膀上呐！若你真的有孝心，便闯出一番作为让我瞧瞧，也算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说罢，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染的肩膀，将林染送上车，林染知道朱丰年是从那个贫苦年代走出来的人，他当过兵，教过书，忠君报国思想根深蒂固，对振兴中华有着极深的执念，在他心中，国家复兴高于一切，他用一生的时间去为国家培育人才，真正将蜡烛精神发扬光大，能作为他的学生，实乃三生有幸。

朱丰年摆了摆手，虽然这一天他都是一副乐观豁达的模样，可真看到林染离开，眼角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不舍之情，洪宸将玻璃放下来，大声喊道：“朱老师再见，您多保重啊！”

朱丰年点头示意，同时向二人挥手送别，见车已走远，才深呼一口气，兀自笑道：“这小姑娘，是真不错！配林染是绰绰有余，嘿嘿！”

被朱丰年这一撮合，两人皆感尴尬，一路无话，终于，在快到赣山之时，洪宸忍不住先开口问道：“那个，朱老师把你叫去说了什么呀？”

林染道：“你先说一下，吃饭的时候朱老师把我支开，跟你说了什么？”

洪宸被问及害羞的事，眼神四处闪躲，喃喃说道：“没说什么，就夸我能吃......”

“喔？是这样吗？”林染歪过头看着洪宸，即使隔着墨镜，也让洪宸心里发毛，只好壮起胆子反守为攻：“是我先问你的哎，应该你先回答我才对！我......我可告诉你，别以为离开朱老师我就怕了你，他......他老人家说了，如果你敢欺负我，他就亲自......亲自收拾你......”

林染嘴角微微一扬，却不说话，洪宸又试探性地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题嘞......”

林染徐徐说道：“朱老师说，你很能吃，让你减减肥。”

“啊！”洪宸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嘿嘿笑道：“我一定减，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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