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夫人
瞧着眼前在侯府应当排行三的小姐,武张氏暗暗思索,这样看来,除了装扮朴素一点,举止略微肆意了点,三小姐这其他的方方面面,倒似是比现如今长在府里的几位不差什么呢?甚至可以说更胜几分。
当然,侯夫人膝下那位千娇百媚的大小姐毕竟大上一岁,风情略胜一分倒是说得过去,以后,那可说不定喽。
怪不得,这位小姐还没回府,就被那侯夫人惦记上了,难道是早有预料,怕自家宝贝闺女被比下去?
却不知,侯夫人沈王氏嫉恨朱路另有原因,嫉恨之中甚至还带了一分惶恐和心虚。
来之前,武张氏本来已经做好了接到一位典型的乡下小姐的准备,老夫人更是叮嘱她一定要温柔和善。
就是怕这位从小长在乡下的小姐性子太过敏感羞怯呢。
她甚至提前去庄子上看了看,一般村里长大的丫头是个什么样子,见到富贵人家又是怎样个表现,就怕第一次见到新小姐失态呢。
这样一看,这位小姐倒是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呢。
朱路上前,不等她见礼,定了定神的武张氏直接上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遍,一张脸上满是喜悦:
“小姐,您果然如同老夫人想得那般钟灵毓秀,”她把周围仆妇看了一圈,见李嬷嬷等人纷纷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于是哼笑一声,“奴等人是谁不重要,总之就是伺候您的。
倒是您的祖母已经盼了很久,要不是前儿身体不舒坦,又有咱们劝着,她老人家估计得亲自接您去呢!
莫如我们先进府,边走边讲?”
稳拿村姑人设的朱路咧嘴一笑,满脸喜庆:“诶,听您的!咱看我奶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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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里,朱衣丫鬟轻手轻脚地添上一把香料,莲花状的香炉里氤氲出沁雅的香气。
沈老夫人端坐于主位,双目微垂,神色疲惫却平静,不仔细看,几乎像是要睡了过去。
手里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手串却转得越发急促起来,昭示着手串的主人此刻心中并不平静。
侯夫人沈王氏侧坐在下首,浑身像没骨头般懒散地瘫在那里,一脸苍白,轻飘飘地开口道:
“妾身的心肠啊,与老夫人那是一样一样的。乍一听闻鹭姐儿的消息,欢喜过了头,可不就病倒了。”
说着她觑了一眼上首的老太太,见她神色未动,眉宇间闪过一丝得色,又继续道:
“还好,妾身病得不重哩,您放心,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了,鹭姐儿这一路上,少不了人伺候!
门口也有人候着呢,都安排妥了呢!”
见老太太没有反应,她又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哎,都怪妾身这身子不中用,往日里也是很康健的,没想到一听到鹭姐儿的消息……”
沈老夫人蓦然睁眼,冷厉的眼神扫过沈王氏,打断她的话:
“一听到鹭姐儿的消息,困了老婆子十年的偏头痛就好了呢,可见鹭姐儿是个有大福气的。”
沈王氏被那冷厉的眼神扫过,忍不住打个激灵,暗骂老婆子果然不像她近几年表现的那样好拿捏。
也不知那乡下长大的丫头回来后,会不会多生事端。
不过,那丫头当年也不过三岁……能记得什么呢?就算记得什么,别人也不见得相信一个人三岁时的记忆。
随即她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暗想自己也许操之过急了。
事情得慢慢来,反正铺垫已经做下去了,何必着急,自乱阵脚呢。
想到这里,沈王氏挤出一个称得上慈爱的笑脸:“是是,鹭姐儿福气大着呢,老爷也是这样说呢,不然怎么就找回来了呢。
就是妾身自己个儿身体不中用呢。”说罢又是一叹:“只是生了病嘛,做事难免有疏忽,妾身生怕哪里怠慢了鹭姐儿呢。”
一边说着,她扭头看向侍立一旁的王嬷嬷:“我记得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王嬷嬷因笑道:“妥了,有人提前去路上接二小姐回来,侯府正门门口现在也有人候着,您安排的再仔细不过了。”
当然,在侯府正门门口接待二小姐,不是为了表示对失而复得的三小姐的看重,而是为了让更多的南城区贵人看到三小姐入府的场景。
看到二小姐在忠勇侯府,也就配那等卑贱仆妇接待侍候。
就在这时,武嬷嬷从门外走进来,脚步飞快:“主子,三小姐回来了!老奴那儿媳一早使人来报,现在啊,怕是都要进二门了!”
“啪——”佛珠手串掉落在地,沈老夫人猛然站起,身形摇晃,神情急切:“到了?”
她眼眶通红,神情激动,一边忍不住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念叨着:“苍天有眼,菩萨保佑!”
武嬷嬷三两步走过去捡起手串,用帕子擦干净,环了几圈,重新套在老太太手腕上,搀扶着她,一只手在她背后顺了顺:“到了到了,您可站稳了!”
旁边的沈王氏也坐不住了,武嬷嬷刚刚说什么?儿媳妇在门口候着?
她与王嬷嬷对视一眼:“武张氏去门口候着了?”
王嬷嬷倒是镇静:“没听到呢,即使……也没什么大碍,府里人少不凑手,使几个低等仆妇接个人也是使得的。”
另一边的沈老夫人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只催促着武嬷嬷扶着她往外走:“快!我要看看我的鹭姐儿!”
武嬷嬷并一直侍立一旁的丫鬟念善一左一右搀着沈老夫人往外走,边走边劝着:“您别着急,也不差这一步两步的了。”
沈王氏见状,抬臂示意,王嬷嬷意会,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粉蝶。
粉蝶赶紧上前,同王嬷嬷二人一起,仿照已走到寿安堂正厅门口的武嬷嬷和念善那样,把沈王氏搀扶着向外走。
沈王氏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说自己“病了”,那就得有个病人样子。
~~
忠勇侯府,世袭罔替的爵位已传了四代,忠勇侯府的主人也轮换了四代,由于喜好不同,忠勇侯府的布置风格也随着爵位的顺延增增改改。
尤其是,忠勇侯府子孙后代都颇为争气,修缮侯府这等小事自是当家作主的人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座侯府曾经简略、曾经古朴、曾经豪奢,到了如今,又似是繁华褪去,只剩了底蕴与雅致在里头。
朱路几人倒是见惯了商贾巨富之家那些夸张的园林景致,包括她自己购置修整的几个院落。
她大把银钱撒出去,花了心思修建的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倒也看得过去。
可到底差了几分韵味与意趣在里头。
忠勇侯府的布置,果然要漂亮得多,那假山原来可以这样,水塘竟然可以那样,这亭子修得也精巧。
甚至这脚下铺路的石子,都是专门用海船运过来的,还有个番邦血统在身上。
朱路三人看得目不暇接,一边看一边发出赞赏的低呼,还不忘与武张氏问上几句,也不在乎后面跟着的李嬷嬷几个婆子看她们越发像看乡巴佬。
她们得把这几个景记下来,新得的院子看能不能也洪伯照也这样式的改。
又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的视线开阔起来,武张氏仍旧尽职尽责地对着朱路介绍着忠勇侯府种种景致,穿插着每个景致背后的典故。
说完石子小路的典故,武张氏转了话头:“……等住下来,您在好好欣赏这些,”她顿了顿,继续道,“原来应当是您的二婶,忠勇侯夫人,来给您介绍这些,可不凑巧,夫人她忽然身体不适呢。”
朱路眼睛闪了闪,这“忽然”二字用得倒是很有意思,她当下装作没听出什么的样子,点头表示理解,继而眉头一皱担忧道:
“那是不凑巧,二婶可是难受得厉害?”
武张氏:“也许罢,昨天还跟成国公府的夫人听戏呢,谁知这病情来势汹汹。
她院子里得脸的传话,说是突然卧床不起很虚弱呢,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冲撞了呢。”
昨天还在听戏?她一来就病了?还被冲撞了?
朱路瞧了一眼珍珠扛着的木箱,撇嘴,一脸遗憾的样子:“我们村儿老人说过,虚不受补,我来时带了我们庄子上补身子的土特产,看来还是不要送二婶了。”
那位侯夫人,她人还没到就“冲撞”到了,这东西一送,万一再送出个“冲撞”来呢。
武张氏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一行人拐进回廊,朝着这边快速走来,打头的正是忠勇侯府老夫人沈老夫人。
武张氏一看,连忙拉扯朱路:“快瞧!前面那位老夫人,就是您的祖母了!”
朱路抬眼,就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被丫鬟仆妇搀扶着着,健步如飞往这边走来,稍后一步的是一个中年贵妇,同样被丫鬟仆妇搀着往这边走。
奇怪的是,稍后一步的中年贵妇隐隐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压抑感,似乎站在这个人面前她很……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嗯?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情绪哪来的?
朱路还在分神琢磨着,这个贵妇自带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气场是否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就被打头的老太太扑上来抱了个满怀。
来人正是沈老夫人。
“鹭姐儿啊!我总算……闭眼之前还能见到你!”老太太紧紧抱着朱路,浑身都在颤抖,埋首哭泣,眼泪掉个不停:“总算老天开眼,让我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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