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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命案已发生(1)


  梨花公寓旁停着十多台警车,说是公寓,只是两排老旧住宅楼,它们保留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古造型。两排楼平行立着,中间隔出了一大块空着的地方——当年被规划做公园的。已是初春,空地上众多树木开始发芽,尤有着急的树冠上那兀秃枝丫已经冒了新绿,晚上看起来像女巫点缀妖娆绿宝石的荆棘头冠。

  梨花公寓没有外墙遮挡,倒是空旷。十几台警车车顶灯红蓝相间地闪烁,把公寓上空映得极亮,窗口跟着反射着红蓝光芒,像一场露天迪斯科。

  公寓楼外的砖墙上趴着一根雨水排水管,原本漆面的颜色已经锈到难以分辨本色,轻轻推一下,颤颤巍巍地。

  “你别靠它,到时候砸下来。”

  “我看看嫌疑人会不会顺着这根管子爬走。”

  “你俩别聊了,赶紧拦一拦围观的人,都快成景点了。”

  两名警卫扔掉手里的烟,朝着人群跑去。

  一辆现代拐弯到公寓楼前,和刚开走的一辆消防车打了个照面,现代躲闪不及,两车差点碰上了。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嘴里骂骂咧咧地,他伸手把警灯放到车顶上。

  消防车都没停下,绕开它远去了。

  现代在楼旁的一片空场上停了,下来一位身穿皮夹克的男人,他锁了门就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来。男人的脸和轮廓被迪厅般的车灯勾勒出来,线条硬朗带着杀气。他头发蓬乱,像几天没洗过了。

  男人走近人群,几名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巡警认出了他,朝他立正敬礼,嘴里喊着“忠诚”。

  一名年轻警卫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他五官稚嫩,有一种刚大学毕业的样子。

  “朴队长,我是刑事科警卫——赵丰直。”

  “嗯。”

  “崔班长已经在楼上等您了,”赵警卫站住脚。

  朴队长没再回应他,只接过他递来的鞋套手套开始朝单元门里走。人群瞬间闪开一条路,但行动起来还是拥挤。他的眉毛拧成一团,双手拨开人群向前移动,赵丰直跟在后面、负责向人们道歉。

  俩人好不容易到了单元门口,橘色灯光直射到他俩眼睛里,突然的明暗变化令人不适。借着灯光,能看清朴队长的样子:那是一张标准的刑警脸,眉心皱成个明显的W型。颧骨很高,挡住了两腮的光线,看起来像名日本剑客。他嘴角下弯,看起来很厉害:因为人群只要被他一瞪,都会退开几步。

  一来到4层,一股血液的味道混合淡淡的甲烷味道扑鼻而来。虽然楼道里和室内光线不佳,但朴队仍发现403门口有一大滩血迹,似乎都要淌到楼道里了。

  朴队长先在门口站住脚,长舒一口气,然后穿戴好鞋套、手套,直起身的时候,他瞥了眼隔壁404室,房门紧闭。他不禁皱起眉头。

  赵丰直一直在楼下等,突然闻到血液刺鼻的味道、差点儿把他呛晕过去。看着这阵仗,他只能强努着精神跟进去。

  “说一说。”

  “是,队长。我们112转来的电话,有人报警说这里死了一名年轻男子。”

  “报警的是谁?”

  “是消防队员。”

  “哈?”

  “是。救火队——他们收到梨花公寓的楼长,报火警说有煤气泄漏,消防队来调查以后发现是403泄漏的,门是锁着的,几次敲门没人应。消防怕泄露严重就强行进门,发现了死者。只有消防队员、楼长和几个群众上前确认过尸体。然后……”

  朴队站到了尸体脚边,赵丰直也跟着凑了过去,“然后,救火他们进来打开了客厅的窗户和门通风。”

  朴队长看着地面踩得满是脚印,有踩过泥土的胶鞋印、也有踩在鞋印上的鞋印。他蹲下来,对着采证人员问到,“这么说脚印什么的线索都没了?”

  “是的,朴队。听说消防员还搬动过死者,想抢救他来着。”

  “这帮白痴!”

  “队长,我继续汇报。”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朴队长说,“没有问到的你再补充。”

  “是。”

  “什么时候死的?”

  “法医说按肝温推算,死亡了2到4小时。”

  “也就是说……”

  “对,刚死。”

  “楼长呢?”

  “我去叫。”

  “别,叫他留下,我先看看。”

  赵丰直走出楼道,和巡逻警官简单嘀咕几句,正好撇见楼长,走上前交待他留下等着问话。

  “死者叫金成珉,16、7岁,只有肺部有两处明显刀伤,”赵丰直见一名警卫正向朴队汇报着,“怀疑是捅到大动脉,血液流到肺里溺死的。更准确的还需要法医解剖了尸体才能给。”

  朴队长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挪动,他小心下脚、尽量不再破坏现场。

  五斗柜前的地面上躺着几个相框,照片和玻璃都洒了出来,几块相框的玻璃也被踩碎了。

  “是消防员干的?还是?”

  赵丰直忙跟上前,“哦,这个不清楚,我记一下,不过现场取证已经拍到了。”

  朴队长站定窗前,朝下看院子里种了一列榆叶梅。它们是一种枝杈繁密、像鬼手一样的巨大枯树。窗框没什么痕迹,墙外那根管子锈得厉害,想也不会有人用它爬下去。

  检查完窗户,他转向另一面墙。那墙的正下方摆着一条长长的三人位红木沙发,上面铺着海绵垫。沙发一头和墙边平齐,另一头接着一张折叠床。那上面散落堆着一些男性的衣服。朴队左右扒拉了一下,从里面挑出一件举高,仔细看看。

  赵丰直跟在朴队长身后,左转慢慢进入一间卧室。卧室很干净、或者说,很空。墙角立着一个大衣柜,四个柜门都是敞开的,朴队长探身去看,里面只有几个晾衣架、挂着一件帽衫和两条牛仔裤。

  这房里还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是散开的,床单好像拆过又匆匆罩上,鼓鼓囊囊的。

  写字台靠在另一边,是传统的硬木样式,上面压着一块玻璃案板,案板下面有一些泛黄的老照片。

  即使灯光昏黄,都能看出白色台灯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土。朴队长伸手拉开了桌子抽屉,里面放着满满的高一课本和卷子,另外一格是一些空的练习册。

  朴队长退了两步走出卧室,站在厕所门口。厕所里的一名调查员正蹲在地漏那儿用棉签采集着什么,她的身边放着几个密实袋,袋子里装着牙刷和毛巾。

  “有什么发现么?”

  厕所很小,调查员回头看到朴队长,刚准备起身又被朴队制止了。她只扭头说:“暂时还没什么发现,这厕所应该是久没用过了。抽水马桶里的水都干涸了。我循例拿了牙刷、梳子什么的。”

  “忙吧,”说罢,朴队长朝着开放厨房方向走去。

  赵丰直已经提前站在这里,像播报员一样,介绍说:“这是最后一个空间了。”

  “最后一个,”朴队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目光先于脚步在厨房中逡巡。看完低处,他才伸手打开柜门和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家三口量的碗盘,他伸手摸了摸柜底,手套上也粘了灰。

  洗菜池里倒是干净,好像刚使用过一样。

  “消防队员进来关了天然气阀门。不过,刚来的同事说,这间应该是很久没交燃气费了,所以总闸停了,煤气量不够,也爆炸不了。

  哦,刚才忘了说,门口、就这里,有一截烧了一半的蜡烛,推测应该是嫌疑人为了掩盖罪行,想制造个着火或者爆炸。蜡烛开门的时候被打到墙角了,原本消防想要拿走做火灾证据和出警处理。我们给扣下了。”

  赵丰直报告得仔细又谨慎。朴队长没接下茬儿,一直在翻看中岛的刀架。

  “里面少的那把刀,大概就是死者胸口的那把。刚检查了刀柄没有指纹、试纸显色说是有血液残留。作案后擦过了应该是。”赵丰直边说,边递上相机。

  朴队长接过相机,拿着远远的,他已经有点儿老花了,这样能看得清楚些。

  一名巡警匆匆跑进来,把朴队长请出了公寓楼,又回到人群中。

  迎面来的是署长和他的跟班。

  署长叫着:“把警车灯都关了。”

  跟班边做着关掉的手势,嘴里喊着:“关了!快关了!”

  署长朝着单元门看,朴队长并没有迎上去,只是原地站着。他往里稍了两步,瞪了朴成焕一眼,摆手拒绝了手套和鞋套,和朴队长打了照面,就转身穿过人群。

  跟班到朴队没有跟上,大声喝道:“朴成焕!开会,还需要请吗!”

  几名中年警卫已经集结在楼前空场上了,包括搜查、法医等等。

  “都过来都过来,”署长招呼着大家,“刚才总警给我来电话了,问这边警灯一闪一闪的是怎么了。我来这一趟,路上就看你们漫天招摇,不知道的以为又出了什么大案子了。

  这个节骨眼上,不要给自己找事。这部长们都住在附近,所有车都开着警灯,现在弄得人心惶惶的。

  听说媒体都出动了,跟部长们没有关系的话,到时候调查出点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也被媒体搅和了,乱通报一通。影响破案,最后麻烦的还是咱们!”

  朴成焕点了根香烟,抬着眉毛,睥睨着署长的方向。

  署长继续说着“低调”的话题,瞥到朴成焕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冲着他说:“崔征特地要你来负责这个案子,具体什么事儿你自己问他。”

  朴成焕看向人群,崔班长从里面站了出来,走到朴队身边,向着署长的方向喊了句:“收到!”

  署长眼珠子转了转,“这大半夜的死了个16岁的孩子还得了。这地方就这么两栋楼,你们挨家挨户盘问一下,今晚,就不要让他们睡了,争取赶紧把案子结了。”

  说完署长就转身上车了,警官们敬礼示意。

  上了车,跟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身问:“署长,公关部打电话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公开受害者情况。原他们的意思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抻出一些旁的案子,我刚看您还挺重视,不太好拿捏。”

  署长看着车窗外,道:“载允啊,公关部的几个人,脑子还是清醒的,那些都是老油条了。”

  跟班没听明白似的。

  “刚才行政院长的秘书,电话都打到总警那里去了。总警大半夜的跟我问部长们住的地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大案子。平日里多几辆警车,哦,警灯照着,他们才觉得安宁。现在这日子,”署长压低了声音说,“这这这崔女士,闹得全国都不得安宁,还不知道后续怎么样呢,老板们人人自危。你警车出这么多,准以为是检察官又来提人了。

  我们要是直接宣布了这里有个命案,就隔着一条街,太太们闹起来了,岂不是又给咱们自己添乱。13年有个案子,在成洞闹的,最后地价贬了,连市长都跟着下台了。这都是可预见的蝴蝶效应。

  所以啊,无论怎么说,一个16岁的孩子,在我的治下死了,不管是不是官家要求,都要尽快破案,赶紧把真凶给我找到,但得低调点儿。

  你先回了他们吧,就按他们说的做。另外你盯紧着点儿,朴成焕就像个疯狗一样,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署长走了以后,朴成焕又点了一根香烟,也递给了崔班长和赵丰直,他深吸了两口就把烟扔在地上,又“呸”地一声吐了口痰,向着案发现场走去。

  “成焕,成焕。怎么了?”崔征两步上前,搭着他的肩膀说。

  “没事,傻×呗。”

  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不过,说这案子要我来负责?”

  “唉,死的人叫金成珉,我查了下家庭关系,他妈叫成宥真。我们现在联系……”

  崔征话音未落,朴成焕站住了脚。

  “成宥真?成宥真!”

  “是啊!”崔征看着那双瞪圆了的眼睛,“那个……”

  朴成焕甩开崔征,大步流星重返案发现场。

  崔征简单安排了下,他三步两步追上朴成焕。一会儿朴队就站在404门口用力敲着,见没人回应,还趴在门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这时对讲机传来赵丰直的声音。

  “班长,来708,最初发现者这里有线索。”

  “你申请搜查令,受害者母亲、怀疑遇害,你帮着他,”崔征指着两名警卫安排完,拍了拍朴成焕的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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