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6
怀野听到她的话, 停下了脚步。
房间外,Louis的吠声不止,在这样的嘈杂中, 她那么安静的一声落下,让他以为自己几乎听错了。
怀野双手落在口袋,便转了身过来, 好笑地, “你都喝醉了, 算了吧。”
“你也太小瞧我了,”乔稚晚说着,从床上撑着自己起来,她的脚步虚软一下, 摇摇晃晃。
怀野一步上前, 下意识要扶她,她半个人已经落在了他的臂弯。
稳稳当当地站住。
好像很调皮地诈了他一下似的, 她面带微微笑意, 房内昏昧的光线下, 她淡金色的头发显得皮肤更白,五官好看的不像话, 眸光盈盈。
“……”
“我没事儿啊, ”乔稚晚笑吟吟的, 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他也有一阵没在她的眼中看到过那样迷茫且易碎的神情了——她就这么半仰起脸, 看着他, “走吧, 我穿衣服, 跟你一起。”
怀野松开她, 眉眼压了压, 瞧住她,仔细地观察:“真没醉?”
“没有。”
“你脸红了。”
“是吗。”乔稚晚用自己的脸颊挨了下他肩头的皮肤。
怀野立刻向后躲她一步,“——干嘛。”
“烫吗。”她问。
“……”
原来是要试试烫不烫,他还以为她要干什么。
怀野懒得理她了,乜她一眼,折身走出房间,散漫的嗓音吊儿郎当地飘荡着,“快点,别耽误我时间。不等你。”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还不是都等她。
也不知道他的嘴巴怎么这么坏。
乔稚晚抚了下自己的脸颊,不烫。
她这种酒闷子,最清楚自己什么情况下,喝多少才会醉,脸不烫就是人正常。她见他那副模样,心想亲她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突然那么害羞,笑了笑,遥遥地接他句话:“宝贝弟弟,等我化个妆。”
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声音迟迟传来:“——多久。”
“很快啦。”她轻快地说。
“……”
什么啊,他跟她有那么亲密吗。
他也不是非要等她吧。
怀野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他们下午在丁意的房间写歌,弄了乱七八糟一堆还没收拾。
现在都联系不上丁满,丁满说去看看爷爷,送个钱就回来,车铺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操持。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下午在这个房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怀野索性换了新的床单,把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地都塞进了洗衣机。
有点老旧的机器轰隆隆地运作起来,乔稚晚还钻在卫生间化妆不出来,他就点了支烟,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抽着,翻看下午写的歌。
他那会儿还用吉他不插电地录了一小段儿,这会儿打开录音,听了听,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又倒回去重新听一次。
谁知,就听到了。
女人促狭的喘/息。
一声又一声,如蚀骨地毒,化到骨子里。
合着卫生间里隐隐约约的水流声,这声音恍若柔软的风,绵绵入骨一般地侵蚀入室,骤然炸开暧/昧的。
期间,好像还胡乱地轻咛他的名字:“怀野……怀野……”
怀野愣了许久,指尖落在暂停键,久久都按不下去。
不多时,一截儿白色的灰烬夹着火星子落在他衣服上,烫到他了,他才回过神来。
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乔稚晚自然听到了这声音:
“——你在看什么。”
她的语气颇为严肃,好像抓住了个正值青春期躁动不安的小毛孩儿,妆化了一半,眉眼淡淡的。
直视着他。
看起来酒醒了。
怀野这才慢条斯理地按下了暂停键,他一条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椅背,这么侧身坐着,散漫看她一眼。
放下录音机。
他抬眸,很平静地说:“这你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来?”
“——我的?”
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这下她的脸彻底涨红了,走过来拿起那个看起来挺旧的录音机——据怀野说这是丁意的东西——她到底弄不明白这东西怎么用,四下摆弄了下,不留神按在哪里了,那股柔媚的声音又飘了出来。
她的头皮都麻了。
她听见女人在一声声地唤他的名字,夹杂着渴/求,不满,难耐,力图把每一个轻吟的音律都踩在人的心坎儿上。
怀野看着她直笑,笑的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从她手里接过来,随意地按了一下,关掉了,那股怪声终于消失了。
他把那东西扔回桌上,站起来,手背挨了下她的皮肤,宛若蜻蜓点水,还很正经地说:“嗯,这会儿挺烫了。”
“……”
然后他绕开她,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抚了抚自己的肩,回头瞥她,眸光沉沉的,带着些许好笑:“走啊,不然我等你降降火儿?”
“……”
她不说话,怀野又从鼻腔戏谑地出声,继续向她确认:“——嗯?”
乔稚晚顾不上化全妆,拿起自己的外套。
跟着他下楼。
晚上有雨,怀野骑车到车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店里的学徒不住地让他小心小心再小心,基本都清楚丁满哥哥的事儿,生怕怀野跟着出点什么状况。
但讨生活嘛,没办法。
玩乐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前期必定有投入,雇乐手,保养设备,组排练室、录音棚,自己录Demo(小样)什么都需要钱。
怀野说白了只是个辍学了的高中生,一穷二白,他在丁满家这小破店干活儿还不要钱,哪里供得起一个乐队的开销。
平日在LiveHouse的那点演出根本不够。
这么攀谈着,天空已经淅淅沥沥地飘了雨,北京如此大,车子要从一头骑到另一头,等会儿还要跟一群人比比劲儿,乔稚晚今晚还发了疯要跟上他,怀野和学徒几番确认,这才准备出发。
乔稚晚就坐在她第一天来这里修车的遮阳棚下面,也能避雨,她吸着她那能引发肺水肿的电子烟,盯着雨幕。
不知道在想什么。
怀野趁学徒给车子做最后一边检查,他冒着雨,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朝她“喂——”了一声。
乔稚晚转眸看他,终于回神了。
怀野走上前,他长得太高挑,微微低下头钻到这棚子下面,低敛了些眉目:“你要不别去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没什么事,”乔稚晚说,“下雨我睡不着。”
“担心我?”怀野笑了。
乔稚晚的确是担心的,他对她说了丁意是怎么出意外的,她如何不担心,这会儿悠然叹气,压低了嗓音,恐怕被那学徒听去:“你就不会想到丁意吗。”
“不会,”怀野坐下来,“我是我,他是他。”
“那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吗,”乔稚晚自然听到了些他和学徒的闲谈,“不打算回去读书?”
“不知道,”怀野朝冷空气里吐烟圈儿,脖颈上那片张扬的纹身和他的眉眼一齐藏在光的暗处,转头对她笑时,那表情也半明半晦,“这么关心我,想教育我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个口气,”乔稚晚说,“这次骑车去拿奖金养乐队,以后呢,你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红吗,有足够的钱维持乐队吗。”
她这话说的。
反过头来,也是她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在思考的问题。
没有父母的光环,如果她只是平凡出生的女孩儿,去拉大提琴,一步步地前襟,是否能走上国际舞台,名利双收。
问出这话了,好像同时也在质问她自己。
“怎么,怕我穷到你?”怀野看着她,便笑了,他皓齿明眸在这夜色雨幕中看起来冷酷到森然,好笑地说,“你还真做好跟我一起玩乐队一辈子的打算了吗。”
“……”
乔稚晚一愣。
他显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不”这个答案,淡淡地看她一眼,倒是没太置喙,“我说了,就是带你玩玩儿,想让你开心开心,我跟你都知道,你是个拉大提琴的,不是专业的贝斯手,我既然决定重新做这件事了,就一定要做好,维持到维持不动的一天为止。”
怀野抬眸,看着门店上方那摇摇欲坠的破旧招牌上,四个几乎已经被风吹雨打得曝光褪色的大字。
满意洗车。
他弯了弯唇角,嗓音被风吹得很淡,很淡,几近细不可闻。
“不然我连丁意也对不起。”
乔稚晚几乎又要脱口而出。
那你这样不读书,浑浑噩噩,就对得起你自己吗。
而怀野立刻就从她的表情上读懂了这句话——他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表情,很多人,很多人,出于所谓的“大人”的立场,来教化这样离经叛道的他。
他早在心底确认过一百次,他不喜欢她总是出于一个真正的“姐姐”来看待他,仿佛还把他当做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他不喜欢。
“看不起不读书的人吗,”怀野对她轻轻地一笑,“那你想好了可以随时走的,这几天招的人很不错,我的乐队可以玩下去。”
“——但是现在,你给我乖乖把屁股放到我的车后座,跟我走,”他说着,站了起来,从学徒手里接过个摩托车头盔,叩她脑袋上,“能陪我多久,我就带你开心多久,我说话算话的。”
那天晚上,雨下的并不大,也没有乔稚晚想象中那么恐怖,不知道是她给了他勇气,还是他给她莫大的安慰。
很小的时候,父亲对她说,和音乐作伴的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孤独的。
她需要人陪。
而怀野,他肯定也需要。
他们穿过夜晚的城市隧道,他和她那些无处安放的孤独,无处安放的情/欲,好像在这个夏天的雨夜头一次被安置下来。
这让人感到心安。
乔稚晚也在这一刻发现,原来他对她提出和他一起玩乐队的话时,她为了彻底放飞自我染了头发,和他接吻,变得越来越放/荡自如时,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其实有个声音还在不断地提醒她。
这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知道他会选择堕落多久。
但她心底一直明白,她不会一直这么堕落下去。
她知道一切都有期限。
她其实比他还要悲观的多——这也许是祖父和父亲给予她的东西。
隧道尽头有灯光浮现,许久未飘散在头顶的雨意登时拂面而来,他的嗓音被风吹的清透爽朗: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不小心录到你的那一段,我想录到我们下午写的那首歌里,感觉氛围很搭,”他提议道,“怎么样。”
乔稚晚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他们今晚一路的沉重,这才有了些许缓解。
“——喂,你笑什么,”怀野很是不满,“再笑给你扔下去,你自己都不害羞的吗。”
“我没想到会录到而已,”乔稚晚说,“你录吧,不过要处理一下。”
“好啊,”怀野说,“歌名叫什么。”
“随你便,”她说,“你自己写的,自己决定。”
不管哪里才是尽头。
但是,这一刻就很好。
她知道。
这个互相陪伴慰藉的限定夏日,他会让她开心。
从这个夜晚开始,一直到很久以后。
乔稚晚都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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