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伤心催月落
面对崔梦溪刻薄的语调，以及轻蔑的眼神，这位花楼大老板似乎不大放在心上。
他徐徐抬眉，笑着：“你……就是沈公子口中常提到的崔梦溪吧？”
外面西风冽冽，吹散离愁。顺便吹散崔梦溪这六、七分酒意。
崔梦溪脑海间某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疑惑道：“你是沈冬的朋友？还是他的亲信？”
大老板端袖一笑，“算是亲信吧。”
崔梦溪浅笑：“那你我算是仇人咯。”
那只手再次暧昧的抚上她。
“我素来不与人结仇，仇恨只会蒙蔽双眼，既来寻欢作乐的，何必弄得这么苦大深仇，交个朋友吧。”
“啪！”崔梦溪打开他的手，眼神中迅速恢复警惕，她杀了沈冬，杀了皇帝，难不成还留了余孽没清干净？
这个人的脸确实与沈冬有几分神似。
“说来，其实你是我的恩人。崔姑娘，喝酒啊。”这位大老板笑得不明不白，直接被崔梦溪拉入不可信的名单。
她说得对，卖笑、卖哭，脸上戴那么多面具，情绪是真是假分不清。
“得了吧，我不稀罕。”
“我乃沈氏次子，你不知道我，也不奇怪。”
崔梦溪听得头疼，摆了摆手，“我管你是谁，你若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照样会杀了你。”
她抬眉一刻，布满了杀气。
“容你们沈氏苟延残喘，已经是你们的福气了，懂么。”
对方微微一愕，摆出笑容：“懂的。我不感念皇恩浩荡，我沈端只谢你一人。”
崔梦溪从未听说过沈家有个什么沈端，也不知道沈冬有什么亲哥哥亲弟弟。这人不会是冒充的吧？想来晃点她？
“兄弟，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太突兀了，我信不过。”
沈端朝她笑，嘴角都咧到耳根处了。
“我爹年轻时风流放荡，到处留情，我是他外面的私生子。”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举了杯酒，里面的涟漪似乎是他的回忆。
“沈冬从小就聪明，可惜他有小谋，无大智，只懂得耍机灵。不过有他这样的人在，沈家才不会倒。现在他死了，我自然接手他的产业。”
难怪喊她一声恩人。
崔梦溪手心冷汗渐起。私生子？应该是个不被人看好，甚至被周围人厌恶的私生子吧。
从小就被嫡亲血脉掩盖光芒，被抛弃角落，受人冷落。她杀沈冬，无异于帮了这位私生子一把，一下子把他位置扶正。
崔梦溪指腹摩挲着杯子边缘，道：“你们家，果真是做青楼生意起家的。”
略带侮辱性的语言，沈端听了无动于衷，从小受冷眼习惯了，被嘲讽两句，不是大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难道我的想法不好么？这是花楼，只做文雅生意，不做那种肮脏的。”
崔梦溪差点没被这句话弄得喷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憋着笑：“还分文雅跟不文雅？这里面利润很高吧，光是酒水瓜果，你们就比外面贵上五六倍，还有你楼里这些什么公子……你的想法是挺有才的，知道女性市场好赚钱。”
她的语气仍旧是很不屑。
沈端再次替她斟酒，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崔姑娘今日点了我，还没付钱呢。”
崔梦溪：“……”她摸了摸腰间，银票已经用完了。
“没带钱？”沈端看着她，笑得深沉。
崔梦溪暗感此人不一般，笑了笑，道：“来这种地方，自然要带钱。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皇帝已死，这世间条律皆要改变，棋盘上要大清洗了，你这门生意，恐怕做不长久咯。”
沈端仔细观察她，这个女子骨子里有股侠气，还有股莫名的匪气。
“此话怎讲？”
“等皇城内一切稳妥后，就要颁布新条律，逐渐实施，关于这种产业——”崔梦溪打量了眼楼内内部环境，“要关门整顿一下。”
沈端诧异：“整顿？”
崔梦溪忽然眯眼一笑，“是的，京城里太多这种产业了，不健康，你懂么。”
沈端似乎在低头沉思什么，脸色凝重。
“啊，对了，我这条消息值千金，我看你跟我有缘，我给你打个折，就这个数，不用谢我。”
沈端又是一愣，有些怒气：“你在骗我？”
“爱信不信。走了，有缘再见。”
沈端拉着她的衣袖，被她一掌推开数尺！
“说话就说话，沈公子，莫在这拉拉扯扯啊。”崔梦溪拍了拍手，全身上下的打量他，轻视着他：“君子端方，你还真配不上这个‘端’字。”
沈端不怒反笑：“世上伪君子众多，我配不上又怎样？即便是万人敬仰的纪青夜，也未必配得上这个字。”
他同样挑衅着崔梦溪。
可惜崔梦溪并不在意，甚至想拍手说骂得好。
沈端莫名觉得这个女子有趣，“罢了，今日是我唐突。我只是许久没遇到过像你一样，这么有趣的人。”
崔梦溪自嘲般的笑了笑，肩膀轻颤，脚步轻移，靠在了后面的圆柱上。
“我无聊得很，也不需要朋友，剩下的日子，你就多捞点本钱吧，别到时候被关业，赔德连底都不剩。”
崔梦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招了几个公子弹琴吹笛，精致的舞台上烛光骤落，戏子开腔，满座衣冠，只有她一个人脸上冷漠没褪干净。
窗外长风疾，月色照夜衣。
“姑娘，这句诗你来填？”
崔梦溪周围围着五六个清俊公子，仿佛身处学堂，而不是花楼。
吸饱了墨汁的狼毫被递到她手里。
“琴音复狂歌——”
她补了句：“伤心催月落。”
“好，这句好！伤心催月落，姑娘可是遇上伤心事了？”
崔梦溪轻笑：“要你们这么多嘴么？”
“腴润胭脂香——”
崔梦溪想了想，写道：“山河红袖遮。”
拿起这一副纸，崔梦溪吹干上面的墨迹，忽然觉得对得很烂，动作间带着些许丧气，听到外面一阵马蹄轻骑声。
“姑娘，明日再来啊。”
崔梦溪毫不留情的离开了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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