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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她正因是区区一介山野猿猴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天族生来就是人,兽族潜心修道的也可成人。人,是乃天族统御万灵之根本。

        长歌的出现,于天族而言是坏了规矩,坏了天道。竟有不归附不休道便成人的猿猴,天底下还没这种怪事。

        倘若她一辈子混迹山野,活个三五十年同其他猿猴一样命绝身亡,皮开肉烂,腐化入地,又或是成了猛兽的一顿美餐。不管怎么说,她一人之特殊,于天地于猿族绝非了不得的大事。

        可她梦中得无名老者传道授法,旁人要花千万年方成的功力,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自如行转斗移星之术。

        如此,天宫的凌霄宝殿中有人如坐针毡。

        “老头子坏得很!”

        为老丈鸣不平,小火狐毛发倒竖,尖牙毕露。

        “万灵生灭悉皆造化,此乃修道之本,可他却不这么想。”

        端坐玉堂高位的人决不允许有畜生坏了他的规矩,可他是否忘了一切的规矩和秩序原先都是不存在的。

        “晓得了晓得了。”扫了尾巴,珠理奈恢复平静,“你呢,你又是怎勾搭上我老丈跟我岳母的?”

        老丈、岳母,小火狐何以如此熟练地喊出这两个称谓,玲奈不解。本身并不多抗拒这个父亲,不如说在明音道来玉兔庄那子母溪的来源时,心下已然明白了那两个女子究竟是如何孕育自己的,也就接受了自己离奇的身世。说起来,子母溪的开辟亦是逆天背道之举。

        “我只当她是潜龙渊一条黑泥鳅,想捉来炖了。”

        搁下茶盏,麻里子像个被抢了糕点的小孩儿一般嚷嚷道:“什么黑泥鳅,听她瞎扯,我那时在困觉!”

        少有人这么敢公然嘲笑遥上天君的,珠理奈满意极了。

        彼时正逢夏夜,年少的遥上天君喜欢躺在山涧里休息。

        她是一条黑龙,生来被放逐出了东海水晶宫。怎么说也是龙帝嫡长女,不出意外将来是要接管龙族的。可偏偏那个老爹好占乾卜坤,说什么这女儿留在水晶宫定会遭愆,这么着就将她送出了东海,由她自生自灭——可不就是遭愆了吗?

        小黑龙一张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水洼里,黄泥呛了满鼻,“哧”地一声喷出来,反溅了自己一身。她对这世间懵懂浑噩,遂不敢到处乱爬,只静静窝盘在水洼里“噗噜噗噜”地吹泥泡。

        可她刚出生没多久,离了水是断然活不成的。日头一高,水洼也干涸了,灼得口干舌燥。

        “麻里?”

        她不认得眼前黑溜溜、鳞片闪着七彩光芒的家伙是什么东西,难道跟自己一样是龙?倒也不特别像。

        那家伙吐着黑舌头,甩了尾巴绕着自己这条濒死的小黑龙来回转悠。

        “麻里……”

        它不知道为什么就高兴坏了,“哧”一声也像喷黄泥似的从鼻子里喷出水来,冲得年幼的遥上天君五脏错位。

        不管怎样,它救了遥上天君一命,还将她缠着角上,小蹄儿“哒哒哒”,带着她游历四海八荒。遥上天君本来没有名字,之所以给自己起名叫“麻里子”,还是因为小黑总喊“麻里麻里”,她觉得挺不错的,就这么用了。

        一百来岁的时候,年幼的遥上天君如大多数兽族的王家后裔那样能够自如地化为人形小童。可一百年或是一千年,当年救她一命又顶着她走遍山川的小黑却怎么也长不大,永远都是初见时的身形,也永远都傻里傻气。

        她不管许多,就跟小黑做个伴,总好过一个人。

        差不多快两千岁的时候,龙族来了使者,告知了她身世详情,她听了,点了头,不回去就不回去呗。

        再后来,那一日她正跟小黑逛到南海,想去拜访居住在紫竹林潮音洞的观世音菩萨,看看能不能求得法术法宝,日后也好自保。

        腹中饥馁,她没能带小黑游太远,甚至还惊动了南海海君领着虾兵蟹将前来参拜。她再不敢蹚海了,坐在沙滩上跟小黑互相喷水消磨时光。

        “孩儿如何独身在此?”

        “你没见我还带着它么。”

        一问一答,麻里子方反应过来有人在跟她说话。

        扭头看去,黄袍黄发一老者,说不上多么仙风道骨,还挺邋遢。

        “你唤我什么?你是我爹吗你就喊我‘孩儿’?”

        “尔等皆我所创,我唤你一声‘孩儿’有何不可?”

        麻里子听不懂这邋遢老头在说什么,只道:“你要喊也行,那你告诉你怎么才能不蹚水就去潮音洞。”

        老者捏须笑问:“你要去见观世音?”

        “听说他法力无穷,我且去碰碰运气。”

        “倒也不必去那。”黄袍老者转身就走,“你若信我便随我来。”

        这当儿麻里子才见着他没穿鞋子,草鞋都没有,赤着的两脚生了厚厚的茧子,脏,却踏实有力,这大地仿佛随他而生的一般与他的脚底亲密无间。

        “你比观世音厉害吗?”

        “我比你厉害就行。”

        是这么个理。抱了小黑,麻里子决定跟过去瞧瞧。

        “你有吃的吗?”

        老者一口气抛了十来个人模人样的果子给她,“吃的没有,这东西管够。”

        麻里子吃过山林间许多野果子,酸甜苦涩都有,这人形的果子她倒是头一回见。

        “多谢老翁。”

        个大汁浓,老者说这叫“人参果”,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方结出一颗,不过他那儿有许多,随便吃。麻里子只当他吹嘘夸大,跟小黑分享人参果,不大作声回应。

        老者领着她一路往西去,走走停停,散步似的。麻里子也不急,她反正也没正经事做,遇着什么算什么。

        “那是狻猊,我随便捏的。”

        “那是貔貅,也是我随便捏的。”

        “那是白泽——”

        “又是你捏的?”麻里子发问。

        老者笑了两声,捋了黄须大摇大摆继续往西而去。

        走了多少岁月,麻里子没数过,只记得一昂脖子,大门上头挂着写了“五庄观”的牌子,左书“长生不老神仙府”,右书“与天同寿道人家”。再往里有个正堂,不设三清像,不拜四御神,正中央是“与世同君”,往下也就半炷香火一缕烟。

        “你是何人,敢妄称与世而同?”

        “我说行,就行。”

        此便是她的师尊,与世同君,镇元子。

        她来到五庄观方知她的小黑原是黑麒麟,本是镇元子麒麟苑中的一只幼兽,不曾想一日鹤童子打了个盹儿叫它溜了出去,这一溜竟是踏着四只蹄子从西洲奔去了东洲,叫镇元子好找。长不大是因为它早早离了族群,乏缺灵力呵护,往后就只能这样了。麻里子不介意,谁问都说在海边捡的,不晓得打哪来的。

        来到五庄观,她也才知晓她这黄须黄袍的邋遢师尊是何等人物。又自然地,她知晓了他们这些兽最好永远忘却的前尘。

        五庄观一晃数千年,她的师尊一如从前赶走那些兽一样赶走了她,临行时她的师尊一句话也没说,只叫鹤童子衔来一枚不起眼的铃铛交与她。

        对着山门三叩首,顶了黑麒麟,她向着数千年前的来路归去。

        潜龙渊是她修行的宝地,背山面水,有从九霄飞驰而下的瀑布,到了深涧又汇聚成了琮琮清泉。她和小黑都喜欢夜里躺在清泉里休憩,耳听泉水叮咚,时光流逝。

        后来,一条狐狸打破了她的宁静。不,一开始是一只猴子用手戳醒了她。

        “打扰了。”

        她修行至此,已有大成,怎能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而感受不到。

        “来者何人!”

        黑龙纵身跃起,溅碎一池月光。

        “我需要你。”猴子说话一点儿也不赶,“听说龙肉很补。”

        “放肆!”

        龙啸贯天彻地,惊得小黑“麻里麻里”地直叫唤。

        “你说谁放肆!”

        猴子没说话,仰观黑龙悬空,无有藐视,但也并不多重视。俏音带雷霆之势而来的是夜色里窜出的一条八尾白狐。

        “你且让开,我来会会她。”拦住长歌,玲珑说道。

        “你——”

        “我什么我,活动筋骨罢了,闪开!”

        顶开她的小呆瓜,玲珑幻化狐身,三步踏仙云至半空。

        “好你个小黑龙,敢打我们长歌的主意,看我不抽了你的筋给她做裤腰带!”

        怒火中烧,麻里子咆哮道:“你问问她谁先惹的谁!”

        白狐狸当真不讲理,劈头盖脸引水瀑打将而来。

        “少废话!纳命来!”

        月攀星空,长歌到点就困了,跟黑麒麟美美睡上一觉,又于雀子叽喳时分醒来。

        闭眼她们俩在打,睁眼还在打。黑龙和白狐,两个纵水的你来我往斗了整整三天三夜。开始还引来了山林中的飞禽走兽们一观这世间少有的奇景,后来就谁也不来了,看腻烦了。

        担心过玲珑的孕身,可看她丝毫不为金莲所累,长歌也就随她去了。她哪是在打架,纯属难得有条龙上了她的钩,她可不得耍一耍。

        第四天夜里,自己还不至于饿得受不了,可看黑麒麟瞪着亮眼“麻里麻里”地叫唤,长歌人美心善,遂带它去寻了些浆果野菜,又顺手捡了托黑龙白狐的福被无辜扑上岸来的肥美河鱼。

        支起木架点上火,黑麒麟快活得又踏着四蹄不住地叫唤起“麻里麻里”。

        “她是这个名字吗?”

        “麻里麻里!”

        看来是的。

        袅袅炊烟升上繁星满缀的夜空,举头仰面却什么也看不到,重重水雾弥漫,遮掩去了夏夜的皎皎月光和一切美丽与宁谧。

        见她们仍无要息战的意思,长歌叹气。捻决,指尖雷光灼闪,向天而去,于黑龙白狐间滚滚铺张开来。

        “哦哟哟我的乖乖——”

        白狐灵敏,于雷墙电网前堪堪刹住步子,将身一转幻化人形。你看她神采飞扬,英姿飒爽,谁人不说是个红装的妙娘子,玲珑的脂白玉。

        黑龙亦不遑多让,长啸一声,摆尾调首直腾飞入霄,再落地,玄衣在身,两眼无神,老气横秋。也是,谁被打扰了好梦都是这副模样,怪不得她。

        “吃饭了。”

        黑龙白狐隔雷霆相望,又一齐俯瞰正升火烤鱼的长歌:“好。”

        夏本闷燥,潜龙渊却是个好去处。碧波古潭,清凉静心,免去耽炎受热之苦,使这盛夏亦多出几分从容。不打不相识,玲珑原也无心招惹休憩中的黑龙,还是长歌听说龙肉补身就二话不讲地上去戳醒人家。玲珑假模假样地拦了,没拦住。

        玲珑很久以前就发现她虽长着挂霜结凌的脸,行事作风却总透着憨直的可爱。身傍担风赶月的法术,又不通人事道理……不过这倒也不妨碍她们销魂醉骨就是了。

        “哦,你就是敖洗叔叔那个嫡长女,我上回去水晶宫还听他念叨你来着,说我要能遇见你就看看你过得如何。他想你想得紧,可不敢接你回去,怕乱了你的命数。”

        红袖撸至肩头,从长歌手里,玲珑接过第四串烤鱼。

        “我的命数全在我自己。”

        麻里子没她那般粗鲁,剔鱼骨也是端的斯文气象。

        “说得好,你的命数不在你爹的卦上,全在你自己。”嘴里包满焦香鱼肉,玲珑肯首。

        抱来两坛山泉水酿的酒并四个碗,解绳启封,酒液倾下,麻里方道:“你不做你的狐帝,却为何出来瞎晃悠。”

        “瞎晃悠?”提声惊讶,玲珑目视长歌:“你说你说,我瞎晃悠了吗?”

        正给鱼翻面呢,长歌抬头:“嗯?”

        傻里傻气的,玲珑见着欢心,把她脸颊一捏,笑说:“没事,烤你的吧小呆瓜,我要焦边的。”

        “嗯。”

        小呆瓜。细抿鱼肉,麻里子也细抿着这个称呼。

        “我爹离死还早呢,我不趁现在出来以后就没机会了。你晓得当个狐帝又多麻烦?得为了族群为了子民操心劳神,不能使小性子。我就是太聪明了,不然有我大哥在,何必麻烦我。”

        同意她说的,麻里子无有反驳,给她斟满酒,又给一旁的小黑斟上。

        酒瓶空了,野蘑杂蔬跟烤鱼却还有不少,起身,麻里子欲去抱来另几坛酒。

        “我倒情愿跟你走遍天涯海角,厮守一生。”

        驻步停脚,麻里子回望篝火边盘地而坐的红装女子,她挨着只顾烤鱼的女人,两人相顾而笑,比火灿然。

        当玲珑咽下最后一口肉灌了最后一口酒,麻里子终于忍不住问:“你莫不是饕餮?”

        “她有孕。”回答的却是长歌。

        “谁的,你的?”

        “是也不是。”玲珑接过话,笑出两个不对称的酒窝:“但孩子出生了我就是娘,她就是爹。”

        听她们道来与金莲的缘分,麻里子只能暗自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那金莲就像五庄观院子里的人参果树,谁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

        “你说起饕餮我想起来了,你可见过穷奇?”

        麻里子答:“不曾。”

        “我刚出来闯荡那会儿在南炎山遇着了穷奇跟火麒麟的儿子,生得忒逗,我说你叫什么名儿,它说它没名字,我说你怎这么怨气冲天,你得快乐些,往后你就叫‘无忧兽’吧。”

        “然后呢?”

        “然后他气我嫌他丑,立马就扑过来咬我,我是谁,我是八尾白狐,岂能被它算计?”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

        眉飞色舞,麻里子不知她哪来的自豪。

        “再然后前段时日我带着她再去单挑那家伙——”

        “且慢。”掐住话头,麻里子出声问道:“你们两个,它一个,怎么就单挑了?”

        “哎呀我不管。”红袖一挥,玲珑“哈哈”大笑:“不过我也没用上小呆瓜,自己赤手空拳就打趴了它。要不是小呆瓜说放它一马,我可就削了它的角泡酒送我大哥了。”

        麻里子隐隐觉得自己龙角有些疼。

        “我们长歌人美心善,看它无依无靠就收了它,当个坐骑倒还像那么回事,丑是丑了些。”

        “哇呀呀呀呀——”

        伴随一串嘶吼,长歌的怀中绽放出耀眼赤芒。

        “无忧。”

        只这一句,赤芒黯淡了下去,似有灵性。

        麻里子这才知晓原是这名为“长歌”的女子将那无忧兽幻化成了灵珠随身带着。跟着镇元子修行数千年,从未听他说起能拘束神兽于一珠之内的法术。雷墙电网是她布的,篝火是她升的,甚至还鼓风陪小黑玩,又在弹指间搭成了一幢木舍。如此,怎叫人不心生喟叹。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麻里子庆幸她只在一边观战而未曾出手。

        袖出铃铛,麻里子笑道:“萍水相逢,此物便赠与你们吧。以精血日夜温养,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嘿呀,看不出来你人还挺好。”

        那晚夜风习习,三个年轻人擎杯把盏,放意畅怀,直至扶桑日出。谁也不曾想到后来的乾坤波荡,一语终酿成谶,红颜早逝,万千芳华消于一旦。

        铃铛回到了遥上天君的手里,用心头精血温养它数万年的人,她的心被红装女子带去了谁也不知晓的地方。想来,或许是埋葬在了狐帝玲珑的归尘之地吧。

        珠理奈承欢也承揍她膝下三千年,今晚她说起过去无有捏虚造假的故事,小火狐心软,见不得此般伤情状貌,扭过头闭目假寐。

        “天君一早便知我是谁。”

        “算是吧。”添了茶,麻里子呷后笑道。

        “将她托付与我,想来也是天君本就打算好的。”

        三千岁横行天宫三千年,日子到了,遥上天君许她回赤狐庄。是否从这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计谋,玲奈细想过百千遍。珠理奈从未离过天宫,更是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遥上天君却也敢放她一个人回去。后来,她自己说是被老龙一脚踹下去的,这才像个火球似的滚到了北荒的千里雪川。南天门在南,她竟能滚到北荒,着实稀奇。

        “我答应过你娘,若能侥幸活下去就代她照拂你至能够独当一面。琳琅已被降为狐王,且天资不及你娘,那之后会发生什么,纵是你娘法力超群也难以预料。”

        长歌再不作声了,冰冷一张脸,见之虎豹胆惊,禽鸟魄散。玲奈却大致能明白狐帝玲珑倾心她的原因——憨直的可爱。

        “所以天君是一直在等我出世。”

        眼倦了,老年人这个点应该跟夫人携手共进梦乡才对,而今却在这哈欠连打,疲累交加。

        “你娘晓得她自己活不久了,最后将你托付给琳琅和安云,安云为了你耗费了一生至纯的仙力,竟花了十万年才孕育出了你,你可真够难生的。你出生时铃铛倒是没什么,我以为你爹真的死在里头,连镇魂铃都救不回来。后来珠理奈出生,她兴冲冲地跑下去,我才晓得你爹是困糊涂了,没来得及醒。你算争气的,有你母后的仙力在,生来就是半副仙骨,倒没叫上头的人看出破绽。我跟融烛打了招呼,叫你爹送你去那避避风头,你五千年修成了九尾神狐,竟是比你娘还要有本事。”

        “至于小东西么……”麻里子眼露柔光,“若非你爹附在她身上不肯下来,我倒不乐意把她送去你那。”

        绒耳微动,珠理奈启眸。老龙难得说句好听的,可眼下,她无法为此开心。

        来龙去脉大致明白了,晓得自己不是妖狐,原以为能阔达畅快些,此时心中却沉郁不忿得恨不能撕烂她总是勉强笑着的嘴脸。

        “你摄我上天,又踹我下界,可问过我乐意不乐意?你们的事,与我有何干系?你的命数在你手里,我的呢,又在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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