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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命运怎么能如此捉弄人?


“咕噜咕噜——”

        水泡声突兀地出现在静谧的黑夜中,一声盖一声,下一刻——

        “咳咳咳咳咳!——”

        仿佛被人捂住口鼻,呼吸不了!薛惟跌落的意识被强行扯回身体,他猛地抬起脸,发现刚才自己整张脸被埋进水里。

        手指仿佛摸到了黏腻的东西,有些割手,应该是泥土。薛惟剧烈挣扎起来,但他的手脚均被捆给结实,脱离不了,只得咬着后槽牙侧身使力,试图将自己翻个面。

        饿了一天没吃东西,又是流血又被施虐,薛惟的余力已不多。勉强一阵天旋地转后,后背传来衣物被濡湿的感觉,他仰面躺在岸边,上半身浸入水中,下半身则砸到一些别人随意丢弃的建筑废料。

        鼻端嗅到恶臭腐烂味,薛惟忍着疼痛和反胃的恶心感,扭头张望起四周。远处零星的光线让他勉强能在黑夜中视到物:这里杂草丛生,飘满绿球藻的水面上浮着大量的生活垃圾,几个缺角的泡沫箱上跳着几只欢乐的水生昆虫。往前看,大约两百米处,有一栋拆一半墙变得颓垣断壁的独楼。它张牙舞爪地,高高地矗立在岸上,和漆黑的夜色相融在一起,那中空处有个大窟窿,像是血盘大口,正阴森地对着他。

        原来这是一处水源接近干涸的水塘。

        薛惟当即明白过来,自己被抛在了一处无人经过的野外,不知还在不在穗城内。荒郊野地,不见得有人住。

        远处零星灯火影影绰绰,哀嚎的风吹起夺命的调子,树梢恐惧地发出“沙沙”声响。薛惟闭上眼睛,尽量将自己从心底浮上来的恐惧减少几分。

        他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为什么那人没杀了我?

        录音笔应该被他拿走了,他是拿着东西去要挟薛貌生吗?

        池越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他在找我了吗?

        ……

        薛惟活动并拢在一起的大腿,在路面上竭尽全力地蠕动上半身,要往后移。他此刻嘴唇干裂,血丝黏在嘴角,肚子很饿,口也很渴。虽然知道水脏,但他要喝一点缓缓劲,他得先活下去。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我还想着见池越最后一面。

        我不能就这么死在野外,我得活下去。

        想到这里,薛惟自嘲地笑了一下,谁能想到,来到穗城之后没多久,他反而对生念有了强烈的欲/望?从前他巴不得自己历经一场避无可避的灾难,天灾人祸,随便哪一样都成,只要能够让他一命呜呼,下地狱见到阎王。可现在呢?黑白无常就守在边上,只等时辰一到,就要勾走他的魂魄。他反倒在心中祈祷,念起六字大明咒来,求观世音菩萨能够帮一帮自己,千万别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

        这一天的凌晨一点,有人伏案看线索,要从一切蛛丝马迹中找到被绑人质薛惟的下落;有人倔强徒劳地站在门外,红着眼睛一语不发地等待命运的结果;有人把脸埋在爱人身上,痛苦地大哭起来;也有人踏遍整栋长盛楼,不放过任何一处犄角旮旯处——

        杨皓山翻遍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包括天顶处紧闭的小木屋,仍旧一无所获。他一屁股坐在铁架台阶上,掏出手机,这才看到罗宇非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他立刻把短信递给薛貌生看。

        薛貌生逡巡四周一遍,说:“回复他,让他过来长盛楼,我就在这儿,等着他过来拿钱。”

        与此同时——

        公安局的办公大楼亮起彻夜的明灯。一片纷杂的脚步声中,郝大队长焦头烂额地翻阅着嫌疑人罗宇非的消息,他想要一目十行的将这些零碎的信息糅杂进大脑里,自动筛选出有用的部分。然而脑子像是被浆糊了一样:罗宇非双亲已死,也没什么要好的亲戚朋友,平日里只跟几个混混厮混在一起;派去查他老底的人说,罗宇非老家那儿甚至连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村里人也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罗宇非平日里爱打麻将,打桌球,赌博。他们很快查到罗宇非欠人高/利/贷,那几个被砍死在街道中的人就是来追罗宇非债的。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全市交通道路的监控点已经全部调了出来,几人正死盯着;高速路口收费关卡、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高铁站、各大地铁站门口……均布满便衣刑警。

        但嫌疑人罗宇非,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

        十五分钟后,一条来自于池越提供的线索大大加快了破案进度条——

        “警官,有一件事,赵铭曾经多次试图找到薛惟手里的一样东西。薛惟刚来萝堂的时候,就被他手底下的人抢走过两个箱子。我后来带着薛惟去了趟赵铭家,在他家里发现有人给他写了一张纸条,赵铭在帮人找薛惟的一样东西,我不知道他要找薛惟的什么东西……”

        郝大队长快步上前,队里查罗宇非时,也顺便把跟他混在一起的几个混混查了个遍,赵铭自然也是没有落下的,当然查到过赵铭蹲派出所的一些记录。这其中就包括当初池越带着监控视频去派出所报案,民警逮赵铭回派出所喝了两个星期茶的记录,但他们却并未在这上面做任何的联想,因为赵铭蹲惯了派出所,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次,大家也就没能第一时间把赵铭和罗宇非联想在一起。

        继而,郝大队长又想起罗宇非在被通缉前就因为私闯民宅,严重破坏他人屋内财物被民警立案逮捕的事情。没想到这两件事有关联,还是关键的信息。郝大队长直接问重点:“薛惟是什么时候到的萝堂?”

        “我找找看,因为他来之前已经提前几日联系过我,我保存了他号码,但他当时好像没有保存我的,我打了他好几次电话,他才……”

        池越抖着手翻看手机通话记录,出于习惯,他设置了来电录音,只要是通过话的,都会被录音下来。他调出打给薛惟的通话记录,从最底层往上播放录音,直到找到当天那一通联系:那是薛惟在几次挂断他电话之后终于接了他电话,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本人脑门上一直贴着没钱两个字……”

        这段录音的内容能够证明当天就是薛惟来到萝堂的日期,上面显示当时的日期是5月11号。

        “当时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纸条现在又在哪里?”

        池越回忆道:“‘薛惟的事,六月给我答复’。我把纸条给了薛惟,他没再给我,我也不知道那张纸去了哪里。”

        “找到纸条的时候大概是在什么时候?记不记得准确的日期?”

        池越努力回忆,但记性模糊,只得说:“大概是五月下旬。”

        郝大队长扭头吩咐道:“去调萝堂以及附近的路段监控,看看这段时间的前后,有没有赵铭的身影,和什么人碰过面……”

        ……

        郝大队长从这些关键信息中提取出来两点来:第一,薛惟被绑架的事情可能跟赵铭先前抢夺薛惟行李箱,找人砍烂薛惟房门企图闯进去的事情有干系,因为罗宇非一直跟着赵铭混日子。第二,如果赵铭和罗宇非原本就是一伙的,那么罗宇非谋划绑架薛惟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赵铭也参与其中?

        郝大队长立刻着手安排人去找赵铭的下落,他本想顺着这条线索查到罗宇非下落,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局里又接到一起警报,从解放南路一栋待拆地打过来的,是几个老人家集体打电话报的警。

        “遍地都是血!人现在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副队带着人赶往过去,一番勘查之后,确认死者就是他们准备要联系的赵铭。

        这一条线索就这样中断了。

        办公室内,翻页声电话声交谈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几个刑警围绕着一块白板把有限的信息圈出来,大家各抒己见。

        一名女警官提出问题关键点:“那赵铭在薛惟被绑案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赵铭过去是真的拿钱给罗宇非,那罗宇非又为什么要杀他?”

        “我们的人查到罗宇非与薛惟本就不相识,也毫无纠葛可言,那罗宇非绑架薛惟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什么要绑架薛惟?薛惟家属沈蕊,目前也并未接到罗宇非的勒索电话……”

        郝大队长提笔圈出一处重点,就此问题回复道:“根据冯光提供的线索,薛惟被绑之前去‘芋圆圆’店和他会面,是为拿回保管在他处的一支录音笔。冯光还透露,薛惟与其父薛貌生的关系并不好,两人之间有矛盾。薛惟跟冯光提起过,当天拿回录音笔之后,是打算动手把证据交给警察的,之后没多久,他就被绑架……”

        他们查到薛惟的家庭,发现薛惟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离异,其父薛貌生还是当时轰动过鹤津的新闻人物,后来因为断了一双手退出从医生涯,彻底消失匿迹在人海中,这些年也没跟薛惟联系过。

        从事多年刑警工作的郝大队长下意识做出一个大致判断:这次薛惟被绑架,有可能和其父薛貌生脱不了干系——

        他让实习生联系薛貌生,但号码早已成了空号。薛惟失踪,做母亲的在外面焦急等候,做父亲的却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实习生问了几遍沈蕊离婚后有没有再联系过薛貌,沈蕊都说没有,再多问几次,沈蕊边上的女人就发火了。

        “薛貌生很可能认识罗宇非,见赵铭找不到那支录音笔便转雇罗宇非,录音笔的内容我们暂且搁置一旁不提,如果这条思路是对的,那么薛惟被绑架……”

        这个点很关键,所有人对此蹙眉,心想这一起绑架案的突破点会不会在这里?

        郝大队长将薛貌生、薛惟、罗宇非三个人的名字用一根线连在一起……

        池越站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无论接待人员怎么规劝,他都不肯离开。尽管站在门口对破案进度没有半点作用,可他就要这么倔强地站在那儿。顶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光线将他人切半,大半个身体都埋在阴暗面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还是半大少年的薛惟曾救过池越的命,如今命运捉弄人,被绑架的人换成青年薛惟,而早已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池越却对此束手无策。

        池越越想越心痛,他手在颤抖,身在颤抖,心在颤抖……哪里都是止不住地慌。

        命运怎么能如此捉弄人?

        他救了我的命啊,我却只能待在这儿,只能心急如焚,帮不上任何一点忙。

        蒋羽想跟赶来的姜欢愉说两句话,但池越的状态让他很担心,他看不得池越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用力把人从廊道往接待室拖过去,道:“别站这里耽误人工作,你放心,老天爷保佑薛惟,我看呐,他福报深着,不会……”

        接待室中,阿pear忍着困意陪着沈蕊坐在长椅边上等待,接到池越消息后沈蕊一晚上没合眼。阿pear心中难受,薛惟被绑架,是生是死还没个定数。她心中虽然因为薛貌生的原因对薛惟没法生出任何好感来,但打心底,希望薛惟这次能够平安,完整地回来。否则,沈蕊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为这件案子熬夜查找破案的线索,一直到凌晨四点,这个人们陷入深眠的时间段,一通突兀的电话才叮铃铃地在办公室内响起。

        离电话最近的那名警官打着哈欠接起电话,这个点来电话,不是又发生新案子要出警,就是上级领导突然要找这边的人。谁知他刚要开口,对面就抢先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话。

        警官本昏昏欲睡,一听,整个人当即精神起来。

        郝大队长敏锐地觉得这通凌晨电话与今晚各队员熬夜侦查的这通案子有关。果然,这名警官一挂断电话,就激动地朝他叫道:“郝队!找到罗宇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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