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讨份安心
这一日是农历五月初五,飞龙在天,谓之端午节。
赵单凌把菖蒲和艾叶摊在桌面上,用赵铭从邻居处借来的一条红颜色的线绳,仔细地把菖蒲和艾叶团起来,缠线绳绑在一起。
赵铭问:“这个要挂在哪里?挂着有什么用吗?”
赵单凌捆好几扎,说:“照旧俗是要挂在门楣上的,我们这儿地方小,挂在门口就好。”赵铭比他高,他把东西塞到赵铭手里,“你来挂吧。这些不仅可以驱散蚊子和害虫,还能辟辟邪。”
赵单凌说着把剩余的菖蒲一并塞到赵单凌手里:“菖蒲喜阴凉,喜湿/润。因为生长的季节和外形,被人视为可感百阴之气。”他说着摸了摸菖蒲叶,尖尖的,戳着手指。他笑了笑,“哥,你看这叶子是不是有点像剑?以前的人把它称为‘水剑’,把它插/在门口可以辟邪。因为菖蒲也称作五瑞之首,象征祛除不祥的宝剑。”
说到知识点赵单凌眼睛就放光:“我记得清代顾禄在《清嘉录》中就有过一段描写,‘截蒲为剑,割蓬作鞭,副以桃梗蒜头,悬于床户,皆以却鬼’。”
“不过我们简单一点就好,讨份安心。”
赵铭总觉得赵单凌这话意有所指,他嗯了一声,问:“还有呢?除了这一层寓意,菖蒲还有其他寓意吗?”
赵单凌知道,但不大想说。只道:“没有了,我跟你一起把这些东西放好吧。”
挂完艾叶菖蒲,赵铭在矮桌边盘腿坐下。他不会包粽子,赵单凌也不会。只好从外面买了几个粽子回来。眼下七八/九个一并躺在袋子里。他也不知道赵单凌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便点兵点将地点了其中一只,拿到赵单凌面前,说:“这个怎么样?比较大,你应该吃得饱。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馅的,甜的还是咸的。”
赵单凌接过来,的确好大,占了他手掌的面积。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哥,这么大要撑死我吗?”他指着桌面上的那些粽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也没见你要祭拜神位啊。这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赵单凌边说边解掉绳索,五根手指修长,又白。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漂亮圆润。赵铭眼睛不眨,见那五根手指快速地将粽叶从外到内,给一一剥下来,露出里头的粽米,晶莹剔透,粒粒分明。赵单凌张口咬了下去,黏腻的,透明的线在他的齿贝和粽米之间来了个藕断丝连。赵单凌再一口咬下去,随后伸舌头舔掉从粽米身上掉到边缘处的咸蛋粒。
赵铭的喉结动了动。
赵单凌一无所知,眼里只有酥粒的咸蛋,泛着黄色的油花,边上还有些五花肉。这个咸蛋肉粽还挺好吃的,就是里头包的居然不是绿豆而是红豆,他满足地吃了几口,对赵铭说:“哥,这个是咸粽,好好吃啊,你在哪里买的?”
“嗯,不太记得了。看到路边摆摊的也卖,就一并买回来的。”
猫一样埋头就吃的品相,嘴角沾了东西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朝自己笑。赵铭垂眼,忍住抬指给赵单凌擦掉粽米的欲/望,抽纸巾要替赵单凌擦干净嘴角。这动作十分亲昵,赵单凌这次居然没躲开,反倒直视起赵铭来,任由赵铭给自己擦嘴巴,他看着赵铭,眼底闪烁,小声地说:“谢谢。”
不敢贪心,不敢试探,不敢越界。赵铭压抑住心中的荡漾,只敢抬拇指装作无意地轻轻碰一下赵单凌的嘴唇,收手。他回避视线地看向那堆粽子,随意挑出一个,说:“看来都是咸粽,我还没有吃过。小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很苦。”
“现在可以吃啦,都说苦尽甘来。”
“不过这边都是卖咸粽的多,甜粽很少见。哥哥喜欢吃甜粽吗?”赵单凌笑了笑,眉眼弯弯看着赵铭。
赵铭:“没吃过。很甜吗?”
“很甜,等下一年我学会了,就给你包几个甜粽吃。”
“嗯。只要你包,我就吃。”
你包的,肯定很甜,很好吃。
赵单凌靠得实在太近,侧着身体手拄在桌面上看赵铭,面对面,眼对眼。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赵铭贪恋这一点近距离,他低头,不动声色地剥开一个粽子,咬了两口,终于开口说道:“你过几天就要高考了是吧?”
赵单凌:“是。今天过节,先不讲这些了,放松一下,绷太紧了。”
赵铭点点头,又说:“薛惟有下落了。雇主让人打电话给我,说薛惟在罗宇非手里,我得去找一趟,把薛惟救回来。”
赵单凌诧异:“怎么回事?罗宇非干了什么?”
“他绑架了薛惟,以此要挟雇主,不然就撕票。我不知道雇主和薛惟是什么关系,但是雇主打电话给我,让我赶在警察到之前救下薛惟,把东西拿走。这样他就将金额翻三倍打给我。这事是我大意,罗宇非一直知道我们在帮雇主找薛惟的一样东西,他有可能是找到了,但为什么绑了薛惟反过来要挟雇主,我不知道。等会儿吃完我就联系罗宇非问问他在哪里。”
赵单凌一颗心顿时没了着落,胸闷得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他朝门口挂着的艾叶和菖蒲看过去,大抵在求个心安。
见人三两口就吃完一个粽子,赵单凌说:“再吃一个吧,这么多粽子呢。”
赵铭摇头,这些粽子都是买给赵单凌吃的,他尝一个就够了:“撑。”说着拿出手机,拨打了罗宇非的电话,等待间隙,赵单凌把狼藉的粽叶扫到袋子里,要清理桌面。赵铭说:“放着吧,我来弄。你吃完就去复习吧。”
赵单凌点点头,洗了手坐到书桌前,低头翻看课本,开始记知识点。
电话一通,赵铭就跑去阳台那儿跟罗宇非交谈。赵单凌一颗心专注在课本上,并未注意到赵铭严肃的神色。过会儿,只见赵铭把手机塞回兜里,拿走钥匙要出门。
赵单凌听见钥匙哐啷作响的声音,问:“是现在要出去找罗宇非吗?”
赵铭顿步,说:“是,他告诉了我地址。”
赵单凌觉得不对劲,罗宇非既然绑架了薛惟要挟雇主,那为什么要把地址告诉赵铭?他就不怕赵铭过去对他有什么动作吗?
赵单凌问:“哥,你以什么样的立场过去?”
赵铭没听懂,为了不让赵单凌分心,他说:“罗宇非不知道雇主联系了我,我只说我有事找他,让他把地址发给我,他前段时间不是说自己欠了高/利/贷吗,我就说我拿点钱过去给他缓一缓。”
可是哪里来的钱?赵铭也注意到赵单凌的眼神,他说:“缓兵之计而已,我得先把薛惟救下来再说。”
赵单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小小的脑袋除了读书似乎分不出精力来思考其他事情。这一刻他组织不出语言,只好说:“你别去了。薛惟被绑架,自然有警察去操心,雇主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要找你?找别人不行吗。”
这倒是一个关键,但赵铭不关心。他只说:“他找我还挺好的,我给你凑大学学费呢,你好好复习。”
他说着要走,赵单凌突然丢下纸笔,猛地扑上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赵铭肢体一僵。
赵单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他就是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赵铭拍拍赵单凌的胳膊,说:“去复习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简单一句话,却让赵单凌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跟掉豆子一样不值钱。他把头贴在赵铭的后背,闷着声说:“我会努力考好的。”
赵铭嗯了一声,见人抱着自己不放,他想起之前自己要抱一下赵单凌,赵单凌就肢体僵硬的神态。可能是没安全感,这一抱是对哥哥的依赖而已。他便转身,揩掉赵单凌挂在眼角的泪珠,说:“好了,去复习吧,我相信你能考好。”
“好,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赵单凌指了指桌面上那堆粽子,“还剩好多没吃完呢。”
一早上阴云蔽天,离晴空似乎差了十万八千里。
冯光是利用休息时间过来带东西给薛惟的,他找人替了一会儿工作。回去后,他还没来得及跟领导请示最新一版新闻页面的审签,就见几个同事围在一个工位上,对着电脑不住惊呼,声音此起彼伏。
冯光从缝隙中看见一点红色,他走过去,好奇问:“怎么了,看什么呢这么惊讶?”
一个女同事说:“你还不知道吧?天没亮阿清就出去跟组拍摄了,他偷懒去公园喘口气,谁知道公园出现一个神经病,拿着刀见人就砍,把一个人给砍死了。阿清当时就在现场,他拍了视频传回来,组长说太血腥,要报道就先打码。我这儿刚撰着稿,让大家帮忙改改再递给组长过目。”
“阿清也太勇了吧!”一人拍拍胸脯,佩服道。
另一人道:“那歹徒都拿刀砍他了,他居然毫发无伤,真的是老爷保号啊。”
冯光光听着就打冷颤。想了想,他说:“那组长派谁去公安局那儿了呢?要是没有,我现在就过去。”
一人答道:“组长扛着相机亲自去了。阿清本来也要过去的,他不是目击证人吗?但阿清几分钟前发消息说对方跑去了郁坛街的废弃厂房,他正扛着相机跟过去,说要实时传视频过来。”
“听阿清在群里说那疯子绑架的是一个男人,后面拖着人往巷道拐进去了。不过阿清好像跟丢了,后面只拍到那厂房门口的地上一滩血,别提多吓人了。”同事边说边调鼠标,把阿清刚才传过来的视频播放出来,“阿清这次作为目击者,报道人,又是独家新闻,发啦。咱们组这个月的奖金有着落了。”
“就是那个被绑架的人可怜,也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阿清传回来的视频画质有些模糊,明显是藏在远处暗中拍摄的。那名歪了鼻梁的男人甫一从厂内出来,冯光心中便咯噔一下。不容他细想,随后他看见那男人手拖着一个人的脚腕,把人放靠在墙面上,用手里早就准备好的麻袋将人一个囵囤套个干脆。
被麻袋套进去的人对此毫无动静,没有显露出任何挣扎的肢体语言。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镜头打颤几秒,旋即画面颠起来,这时阿清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啊”的一声,镜头也旋即摔到地面上,咕噜咕噜几下滚动的声响。随后再拍的时候,入目就是一滩明显的,长长的,被拖拽出来的血迹。
视频不长,很快滚完整个进度条,冯光总觉得被绑架人的身体轮廓有些熟悉,他一颗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不安地说:“可以再看一遍吗。”
同事嘟囔两句,又将视频播放一遍,冯光调大画面,眼睛都快贴到电脑面前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几十秒。直到确认那个被绑架的人是薛惟之后,他没撑住桌沿,立时惊得摔个四脚朝天。
“咣当!”
“啊!怎么了冯光?”
“你没事吧?没吃早饭低血糖吗?”
……
同事放在桌面上的陶瓷杯被打翻,淋了冯光一头的茶水。他顾不上湿漉,佛开几个同事七手八脚的搀扶,踉跄爬起来,跌撞地冲出大门口。
端午这日,有人吃粽子挂艾草菖蒲辟邪;有人赶往一处地点迎接未知的命运;有人慌张地直奔公安局提供被绑者的身份信息;也有人连夜从度假村赶回来,好不容易等来的三天公假泡汤,而在局里轮岗一整夜准备歇息的同事也被连夜召集回来开紧急会议……
接到警报出警后的郝大队长正带着几名技侦,在郁坛街附近的那些迂回曲折的巷道里采集尸体上遗留下来的证据。红蓝光辉交映中,大雨砸到路面,几十双鞋踩在积水当中,溅起不间断的水花。郝大队长越过两辆殡仪车,淌过积水,一手撑伞,一手抓着同事递过来的文件。
只见他肩作手用,歪头听电话。里头传来网侦焦急的声音:“还得需要一点时间,消息扩散得太快,他妈的有个混账开了个新号……”
罗宇非当街砍杀十人,性质恶劣。网络发达的今日,人手平均一部手机,一瞬间消息就遍布在大江南北——
十具尸体均散落在不同道上,死状惨烈。其中一具尸体在胸口中刀之后又被泄愤地砍了几十道刀,整张脸血肉模糊,更残忍的是,那半边脸颊的肉都被砍没了;还有一具躺在公园中,脏器掉出来,血迹铺洒在大片的草坪上。
这起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被无良媒体抢头条第一时间公布出来,虽然照片都打了码,但人们还是从马赛克里窥探出当时的惨状。吃惊加恐惧,毫无疑问,一时间实时热搜飙升至第一位。网侦那边的人昨晚才熬足个通宵,此刻碰上这事是有苦不能言,只得加足马达力道铆足劲儿地快速屏蔽话题与关键词,降热搜位。
本已经降了一半,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段歹徒绑架人的视频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悄然扩散。
上头很重视这个案件,为此还开了个专组。郝大队长作为负责人之一,头疼地眉头紧锁。他翻了翻文件,粗着嗓子干哑道:“麻烦弟兄们抓紧时间屏蔽词条,这事性质恶劣,容易引起群众恐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持续扩散,各大媒体如果不听劝还为了热度而搅混,就告诉隔壁队,查他们营业执照,查过往流水账单……”
挂了电话,郝大队长让手底下的人去附近调监控视频。无奈这地方逼仄,巷道崎岖复杂不说,数不清栋数的,高低不一的平房密麻地拥挤在一起;不见日日的穹下,好些个遮蔽处的纵横交贯的电线上,夹着乱七八糟的衣夹,底下不是挂衣物床单被褥就是挂发黄的尿布;一些街边小贩的推拉车还阻塞/在过道中;隔几米就有几棵拥簇生长的大树把高空中的唯几的摄像头给挡住……
进展中的工作阻碍颇多,调来的监控只模糊拍到几道歹徒飞闪而过的身影。
不消多久,技侦拎着一袋塑料装起来的东西递给郝大队长,郝大队长把东西递给下属,吩咐道:“身份查到后,查嫌疑人亲戚关系,社会纠葛,看过往有无案底,等等!事无巨细,查到后一并呈出来!”
“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查了。”
“动作快点!人质没有时间了!”
过会儿,匆忙赶来的冯光把被绑架者是薛惟的消息告知给郝大队长,连带着中午见薛惟的那个甜品店地点一并告知。
这个线索来得很及时,郝大队长翻看手底人写满一页的信息,一目十行地看完,火速筛选出关键点,“来个人去东街的‘芋圆圆’店,看有没有在外面装监控,有就找店家调,没有则调附近区域的监控,一定要顺着线索查下去!你俩,跟过去查薛惟与嫌疑人之间的关系,看有无过往纠葛,两人名下有无资金来往。另外出一组成员去问问附近的人,问有没有人看见过嫌疑人在附近出没过,时间段尽量详细……”
“是!”“我这就去!”“马上!”
……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锁定犯罪分子的身份与被绑人质的去向。郁坛街处狂风倒刮,倾盘的大雨已经下足了三个小时。
乌泱泱的云铺盖天穹,半点儿太阳光都透不出,看这迹象,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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