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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敢反悔你就死定了


这日的天气似乎格外晴朗,棉花糖样的云朵一簇簇将蓝布给铺满,微风吹皱公园的池水,绿毛水鸭把头埋进涟漪中,不知在干些什么,它的身后正跟着几只小鸭子。姜欢愉挺直腰背坐在廊道边上的长椅上,看似是在观察它们,实则思绪已经飘向天外,连池越走近了都没有发现。

        池越屈指轻叩长椅的扶手,道了好几声姐姐,姜欢愉才一个激灵回过神。见池越人已站在自己跟前,她二话不说地把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池越双手将东西接过来,随后在姜欢愉身旁坐下来。那日见到姜欢愉之后,他便将心中的疑惑和从薛惟那儿得知到的一些关于姜欢愉的事情一并告知了蒋羽。

        蒋羽听完后情绪有些激动。但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某些角度看上去相似,却不能作为凭证。姜欢愉究竟是不是他蒋羽一直在找的蒋心妍,还得把事情交给专业的结构去做——亲子鉴定结构。池越没敢耽误事情,立刻在微信上和姜欢愉联系。他本以为姜欢愉会就这件事产生抵触的心理,但没想到姜欢愉居然非常配合。

        此刻,池越觉得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他牢牢地抓好,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弄丢了——

        那是一个被线圈绕了几层的文件袋,里面是两份被密封起来的信封。一个装着血痕样本,一个装着口腔拭子样本。它们均来自姜欢愉,是此次亲子鉴定所需要的常规样本。

        连着蒋羽那份一并送去机构鉴定,很快便会出结果了。

        池越说:“多谢姐姐了。您今天本来要回鹤津的吧?耽误您工作真的是不好意思。”他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这是蒋叔写给你的。他说不管最终鉴定的结果怎么样,都要多谢姐姐愿意帮他去了一桩心事。”

        姜欢愉接过那张纸条,没有摊开来看,也没有踹回兜里,只是这么拿着。她那褐色的瞳孔正闪烁着光芒,思绪似乎飘去了从前。

        自姜欢愉记事起,她的世界就被高浓度的酒精味和随时落在脸颊上的巴掌充斥着。

        收养她的男人姓张,是个二流子,因为老婆何氏生不出来才找路子把她从人贩子手中给买回来。张姓品行不端,是个惯爱偷鸡摸狗的人;他长有一张凸出来的鸡嘴,平素嘴里不留德,邻里八卦有他的份,背地里说东说西有他的份,当面辱骂人猪狗不如的也有他的份;没喝酒还好,一喝就要打何氏,连姜欢愉躲在床头底下都被他给拖出来狠狠地打。而何氏性格懦弱,别说反抗了,连声音都不敢吱一下。因而这场漫长的挨打似乎总也没有尽头——姜欢愉没数过被张姓打过多少鞭子,因为新伤总是覆盖旧伤,她数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姜欢愉十岁那年。那一年张姓因为嘴皮子的祸,激怒同村一个恶/霸,被打死后套头丢进了河里。

        得知消息后,姜欢愉一直在暗自狂喜。她以为她终于摆脱了这个死酒鬼,可没想到这是她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张姓的死对何氏来说,不知是解脱还是天塌了。总之,从那之后何氏就一直死盯着她,她出门买个菜,就几步路的距离,何氏都会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惶恐不安地抓住她的胳膊,厉声质问她要去哪里。起初她以为何氏是害怕孤独没人陪伴,还会坐下来哄何氏不要害怕,告诉何氏自己一直在。直到何氏破天荒地拿出私房钱带她去商场买了件裙子,把她带进一家高档的会所,亲手把她交给会所的负责人。她才猛地意识到,她再次被人转手给卖了——

        因为坎坷的身世经历,她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她心中清楚那家面上看着辉煌无垢的会所其实是个销/金/窟,里头尽是些腌/臜事,那些进来的衣着体面的客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不自救怎么摆脱这种境地?难不成这辈子都要这样堕落下去了吗?

        后来十岁的姜欢愉趁老鸨分身乏术时从通风入口爬进去。那通道迂回且曲折,漆黑不说,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有回音。姜欢愉不敢呼大气,她用小小的身躯弓成一只受惊进入戒备的野猫,在通道中慢慢地往尽头明亮处匍匐前进。但她那时到底是个小孩子,知道可以爬出去,却不清楚从尽头那儿出去会看见什么样的场景——她事先没探查过情况。但也许是老天爷可怜她,因为她爬出去后遇见了一个人;当她探出头查看完四周的环境后,她发现自己眼前的路就是会所门前那条大马路的道牙子边。几个身材高大的携棍者正背对着她和老鸨对着话,那老鸨脸上愤怒的神情至今历历在目。那刻,她想自己绝对不能被抓回去,于是她当机立断,咬牙切齿地抓住一根水泥管,在跳下去的时候与当时路过的薛貌生来了个四目相对。

        过往的事如沉疴痼疾一样深埋于肉/体。想到遇见薛貌生之后的事情,姜欢愉觉得开心又痛苦。这时她的眼睫开始颤抖,一双修长的手紧紧地揪住裙子,勒出几道皱褶线来。

        见姜欢愉神情不对,池越正要开口安慰两句。这时手机突然来电,他低头一看,是丁宇济打过来的。他朝姜欢愉点头示意抱歉才接起来,电话里丁宇济开门见山道:“越哥,沈老师被人带走了——”

        半个小时前——

        丁宇济还没把阿星带回去家去,阿星就突然叫道:“放我下来!”

        “怎么了?”

        丁宇济立刻刹车,把阿星给放下来。阿星抓着他的衣袖,鼻音浓重地说:“沈老师她被人抓走了!我们快报警救她!”

        丁宇济正打算回去之后给他爸丁鸣去个电话问一问沈老师人在哪里,怎么把阿星一个人给丢在辅路上。闻言吓了一跳,他蹲下/身,用手背擦掉阿星的泪痕,疑惑道:“你再说一遍?沈老师被人抓走了?是在哪里被抓走的?”

        丁宇济心想,阿星看不见,她怎么那么肯定沈老师是被人给抓走的?而且沈老师是个大人了,法制社会,光天化日之下,她如果真的被人给抓走了为什么没喊救命?独独留阿星一个人在辅路?

        阿星打了几个哭嗝,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段话来:“老师……老师被人绑起来了,我听见绳子绑……在她身……上的声音,绑她的那个人爸……爸也知道,爸爸给那……个人开车……”

        不过才三言两语,但丁宇济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沈老师是被他爸的老板何旭阳给带走了,难怪没见到沈老师人,他爸还打电话让他把阿星接走。

        沈蕊其实也受雇于何旭阳,是何旭阳女儿的心理医生,何旭阳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才把沈蕊给叫走了,但阿星却误以为沈蕊被人绑走。想到这里,丁宇济便抬手顺顺阿星的后背,回应道:“没事的阿星,没事啊。沈老师只是去她老板那儿了,很快回来。”

        阿星急得眼泪直从眼眶里蹦出来,她先是在丁宇济耳边大叫几声,随后颤抖着身体坚定地说:“我就是看到她被抓走了!绳子绑着她,不去救她她就要瞎了!!”

        不怪阿星的反应如此激烈——她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对方就是用一根粗粝的绳索将她的手脚绑得紧紧的,她挣脱不了,被人带去贼窟受到了迫害。

        丁宇济一呆。阿星的叫声实在是太过尖锐刺耳,几个过路的人纷纷驻足看情况。丁宇济立刻把车给锁了,抱起阿星往路边的石墩子坐好。只见阿星用力地抓着丁宇济的衣服,叫道:“快报警救她!”

        失明的恐惧带来让她窒息的水潮,她不想这种悲剧再次发生在第二个人身上。她讨厌刺耳的声音,讨厌吃药,甚至讨厌煲药用的药壶。因为这是无用功,无论吃多少剂药,属于她的光明已经离她远去,再也不会回来。刀子割在眼睛上是什么样的感觉?痛!刀尖划过眼皮,骨骼发出怪诞声,血珠顺着脸颊滚出一道残酷历史。现在沈老师也要经历这种事情了,怎么办?阿星痛苦地伸手不断地去锤丁宇济的胸膛,她比先前的每个自己还要恨此刻的自己,她是个瞎子!她看不见东西!她没办法找人去救沈老师!

        丁宇济很想跟阿星解释清楚,无奈一句话讲到半道就被阿星打断,阿星压根不听他解释。眼见阿星跳下去,辨着声音往人群中过去要求助。他立刻大步追上前去,说:“我报警我报警!你别急,我现在就报警!先坐好!”

        阿星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丁宇济叹了口气,再次尝试着解释:“阿星啊,你可能不知道,爸爸他老板雇用了沈老师当私人心理医生,老板应该是……”他话说到这里蓦地想起了池越,只见他话锋一转,“阿星,沈老师不见了,那我们找越哥哥好不好?越哥哥当初救了你,那时候警察还没赶到呢。我们先找越哥哥,让他先帮忙去找沈老师,然后再叫警察,好不好?”

        阿星疯狂地点头,说:“快点!”

        丁宇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把人给暂时稳住了。当初阿星失踪,就是池越给救回来的,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阿星的眼睛彻底被人贩子给刮瞎了。

        “情况就是这样——”十五分钟后,池越站在薛惟面前,拿过薛惟手里拎着的那两袋奶茶。他拉着薛惟坐到桌前,替薛惟拔出奶茶的盖子,那上面飘浮着甜腻腻的奶盖,奶盖里头还包裹着三块奥利奥饼干,“阿星说沈老师被抓走,因为她听见绳索摩擦衣物的声音。丁宇济跟我说她可能是听错了,但我却不这样认为。因为阿星失明看不见,耳力会比寻常人强上几倍,有时候我还没靠近她,她就从脚步声中听出来了。而且我后来让丁宇济打电话跟他爸确认过,沈老师确实是被她老板何旭阳给带走了。丁鸣还说何旭阳此举是因为其家事,让我们不用紧张,过几天就放沈老师回去。”

        闻言,薛惟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才摔回胸腔里。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因为……沈老师原先就是何旭阳家的心理医生,明明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就可以把人叫到跟前去,为什么要绑走她?”池越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丁鸣说何旭阳以那种方式请沈蕊过去做客是因为何旭阳的家里事。那么是因为什么样的家里事?是否和薛惟有关系?薛惟一直没告诉他为什么那天从雅惠苑出来之后会失魂落魄;为什么沈蕊去医院见了薛惟一面之后,彼此之间已经把话给说开了,但薛惟去沈蕊家却还要特意挑个时间过去。

        薛惟吃了一块威化饼,吸了两口奶茶,甜腻腻的。闻言咬着吸管思忖起来,片刻后突然问道:“家事?那个何旭阳有孩子吗?”

        “听丁宇济说起过,只有一个女儿,好像是叫……阿pear。”池越回想道。

        果然没有猜错。

        薛惟静默片刻,现在看来沈蕊被何旭阳绑走,八成跟阿pear有关。因为沈蕊曾告诉过他,她和阿pear在一起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就是说,阿pear家里人还不知道这回事。阿pear和沈蕊在一起那么久,直到今天沈蕊才被何旭阳带走,这说明何旭阳有可能才得知她俩的关系。

        “丁宇济他爸有没有人被带去了哪里?”薛惟再无心品尝池越给他推荐的芝士威化奥利奥麻薯奶茶,如果这事跟阿pear有关,那么何旭阳可能不会放过沈蕊——

        做父亲的总担着一个顶天柱的角色,何况何旭阳本身就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他只生养了阿pear一个女儿,将来那偌大的公司肯定是要交到阿pear手上的。但阿pear还没结婚,且和沈蕊在一起了。如果何旭阳调查过沈蕊,肯定知道沈蕊离过婚,还有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儿子。这时,何旭阳会怎么想阿pear和沈蕊的这段关系?

        薛惟这才抛出那句将池越劈在原地的话,“有个事,我妈和阿pear在一起了,何旭阳应该是知道了我妈和阿pear的事。这事不好办,拿不准何旭阳到底要干什么。”

        池越:“……”难怪薛惟和沈蕊说开之后,薛惟去沈蕊那儿坐要特意挑个时间。

        见池越大吃一惊,薛惟忍不住吃笑。只见他手撑在桌子上,探过半个身子往池越嘴角啄了一口,说:“为什么那么吃惊?”

        池越心想:沈蕊怎么会和阿pear在一起?所以薛惟他爸是因为沈蕊出轨才和沈蕊离婚的?还是因为沈蕊和薛惟他爸感情不合离了婚后才遇见的阿pear?那薛惟先前在雅惠苑的反应都是因为阿pear?不管怎样,薛惟的原生家庭并不完整,这对薛惟的成长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也难怪薛惟会敏感多思。片刻后,他开了口,却难受得只支吾出一个字来:“你……”

        “你什么你,当时可是你先追的我,你先亲的我,敢反悔你就死定了。”薛惟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打了个太极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随后又作势揪住池越前襟,扯了扯,“快打电话问一下丁宇济,他爸既然能这么说,肯定是知道我妈被带去了哪里。”

        池越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拉住薛惟手臂,把人带过来抱了个满怀。他前胸贴着薛惟后背,在薛惟毫不掩饰的目光中掏出手机打电话问丁宇济。那头的丁宇济说自己早问过了,但他爸不肯透漏半点消息。

        薛惟想了想,手心覆盖住池越手背。池越见状拿稳手机,听薛惟开口对丁宇济说道:“你跟你爸说,让他告诉何旭阳,沈蕊的儿子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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