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水宝地
07
彭非在过去的十年里,一直过的提心吊胆的,因为说白了是他主动追求的余世南。
“那是一个错误的开端,可人总是特别固执,即便是错误,也能找出无数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和遇见王一帆的情况不同,在理智和感情的纠葛中,彭非从来都更青睐后者。换言之,他更相信一见钟情。
而彭非遇见余世南,让他笃定了一见钟情真的会发生。
余世南用了两个半礼拜就俘获了彭非的少年之心,前提是彭非每天早上还要睡饱三节课的时间,不然可能更快。
这里面的关键因素还真得感谢他们班主任,位置安排得好。余世南在转学过来的第二天就赶上了位置轮换,然后他就光荣而耀眼地坐在了靠门边的第一排。
这真可是个风水宝地,余世南发自内心地骂道。
平均每两节课,就会有一个陌生的面孔闯进来,一边假惺惺地敲门一边想“麻烦”余世南——
“通知你班英语课代表,会议室开会。”
“麻烦叫一下团支书,校长有事。
“你班学委在吗?喊他出来一下。”
这还算客气的,更直接的还有——
“隋唐在么?叫他出来一下。”
余世南一脸问号,这都什么名字。于是脑袋里的经验告诉他五个字,有事问彭非。
“隋唐在哪儿你知道吗?”余世南转过头问彭非。
“……”彭非刚刚睡醒,“在五代前面。”这是什么傻逼问题。
然后彭非身后就有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站起来,径直走出了教室,“找我干嘛?”
“班长开会,准备下周运动会。”
“知道了,走吧。”一米九的壮汉点点头,跟着对方走了。
“……诺,就他!”彭非努努嘴,“隋唐,咱班班长,认识了?”
余世南:“……”别告诉我还真有五代。
然后就看彭非举手指了指身后,“在往以后一排,武黛,卫生委员,好认吧?”
余世南:“……”还真有!
……行吧。
这都不算啥,后来这俩人还真凑到一起去了,嗨,余世南想不到的事可太多了。
余世南并没有像前一天说的那样,蹭彭非的午饭,他第二天一早就办了张饭卡,下课铃一响,他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彭飞身后,到食堂吃饭去了。
大概是转来的那天彭非对他的多加照附,余世南在那之后就真的选择跟着彭非混了,而彭非也喜欢看余世南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是如彭非昨天说的那样,余世南命是真的好。
彭非走到哪儿,余世南就跟到哪儿。
彭非去买饭,余世南跟着点,结果到打卡的时候机器坏了,白捡一锅米线。
彭非去打球,余世南也跟着去,结果姿势过于潇洒身形过于灵活,第二天就被校队收走了。
彭非去……彭非哪儿也不想去了!
他挽起袖子掐着余世南脖子死命摇,“咋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就不能给我留点?”
余世南听罢,揉了揉比他矮了快大半个头的小卷毛,笑着说。
“放心,我的就是你的。”
后来彭非一定要余世南兑现这话,结果蹭了一鼻子灰。
彭非为了确保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余世南的回报,把所有科的卷子挑着那些大题随便写了写,硬是凑出个和余世南不相上下的分数,最后如愿以偿和对方相聚在期末考试的第八考场。
“这么巧?”余世南很惊讶,原来他不是最差的那个?
“是啊是啊,巧了不是。”彭非咧着嘴装傻,你不懂,爸爸这叫用心良苦。
所以当放假的前一天彭非提出要帮余世南补课的时候,对方先是用那副见了鬼的模样鄙视了他一番,然后当场就被按头看彭非的成绩单,最后跪着喊爸爸救我。
彭非终于如愿获得了余世南的回报——一整个暑假的朝夕相伴。
那个暑假他们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固定的晚上回家睡觉,余世南老老实实跟着他在咖啡厅里啃了六十七天的书。
余世南有个小小的心愿,是彭非不小心知道的。
其实靠钱也能解决,但余世南不想、也不认同所谓捷径二字。
在某个还不算太熟的午休,彭非自掏腰包请落单的余世南吃了碗食堂的米线。
“为什么转学?”彭非替他取了双筷子递过去。
“想去大城市,”余世南回答道,“老家呆着没意思。”
“大学呢?”
余世南想都没想,“想去美院。”
彭非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他在饭桌上问他爹,外人转进他们高中需要什么,他爹头都没抬,需要钱。
他爹又抬眼瞅他,想干啥。
干屁!
彭非回了房间破口大骂。
既然余世南家里不缺钱就代表他能运作,那还谈屁的美院梦,他骂道。
虽然不信富二代会追梦,彭非还是留意了一下余世南的成绩,简直不堪入目。
美院哪有那么好考,不如回家找爸爸,他忙着幸灾乐祸,然后在期中卷子上划掉几道题,这些不用做了,这些可以瞎做。
这才能在考场里“偶遇”余世南。
……
他在校门口的咖啡厅用了三十天教会对方合理的记笔记,又用三十天手把手带着他过教材,剩下七天才是真的学知识。余世南的脑子堪称无底洞,学进去的东西都石沉大海,连水花都没起一个。
“想考美院啊……”彭非用笔尖点点桌上那一摞书,“多考三十分吧。”
“哪科啊?”余世南张着嘴看他。
“……每一科。”
“……”
余世南头大,彭非头更大。
完蛋货,他暗暗骂道。
但余世南还是如愿考上了美院。
后来彭非仔细回想,他跟余世南生生不息的耗了十年,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付出的不少爱的不行,可他真真正正帮上了余世南的,好像真的只有这么一件事。
余世南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重要、那么无可取代的,彭非一时间记不清了。如果真的计较起来,明明彭非才应该是校园里那个更容易被人惦记上的人。他脑子灵活成绩也好,文体事业两开花,麦克塞给他唱的了歌,球扔给他就敢上场。用彭非自己的话来讲:“没什么是做不了的,不会就学呗。”
到底也是个学生,说学也是真的学,余世南花五天学得会,彭非一天就能啃下来。
他带着余世南死追猛赶教学进度,开学后又把根据地从咖啡厅转回了学校里。教学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几乎成了他们放学后最常去的地方。
毕业之后彭非还曾故地重游,他坐在已经落满灰尘的狭小空间里,回忆着这个角落堆过厚厚一沓练习册,那把椅子上曾经坐过一个长得好看的笨蛋。
他靠着紧闭的窗台,看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起起伏伏,一如他们一起奋斗过的每一个昨天。
昨天,昨天,他闭目默念。
可终于也走到今天。
……
余世南出现在彭非生命里的第七个月,滨城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
这时候距离他们放寒假已经不剩几天光景,同理,距期末大考也不远了。
放学之后漆黑的走廊里只有一间屋还亮着灯,彭非靠着暖气打盹,余世南就坐在旁边划水。
……他是真的不擅长学习。
彭非一觉醒来就看到余世南不知道在哪儿个仙界神游,气的掐着他脖子就往死里揺:“就这样你八百年以后能考上美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往家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盘山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踩在脚下有些滑。
彭非气还没消,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压根不管余世南跟不跟得上,边走边骂道:“你自己想想好,我没有义务在这儿陪着你浪费时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些题我真不会。”余世南解释了好几遍。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啊?”
“看你不是睡的挺香的嘛,我又不着急……”
“急的人是我行了吧?”彭非回头狠命瞪他。
……这怎么就解释不清了,余世南是真的头疼。
“我不帮了!以后你爱咋咋地吧。”
“……”这回余世南是真的烦了,停下脚步冷冷道:“你差不多得了!”
彭非回头意外地看他,很惊讶的样子。
“吆喝着说要帮我的人是你,回头不帮了也是你,你这人到底说话有没有准!”
“不帮拉倒!”
“我又没求你!”
说完余世南也不看他,越过对方就往钱走,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扯住了手臂。
“你有没有点良心?”彭非都听傻了,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似要在他身上挖出个洞来,“你这么有理想,几个人知道?又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坐下来说我可以帮你?你觉得我费尽巴拉地陪你在这……虚度光阴呢?”
余世南:“……”
“就你考那两分,你好意思跟别人说你要考美院么?我现在给你个喇叭让你上操场喊,你敢不敢?说出来谁信啊?除了你爸你妈,谁会无条件地相信你?”
余世南不说话,彭非盯着他的双眼。
“可我相信你啊!”
余世南沉默良久,支支吾吾地反驳他,“我又看不出来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彭非简直叫他气笑了。
“谁家天天拿个喇叭在你耳朵边喊,老弟,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彭非的嘴角都快瞥到耳朵上了,“又不是去买菜,闭上嘴干你的活不就完了。”彭非那双眼睛直直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力道之大,差点没翻回来。
“……那你老说我笨。”余世南耳朵都红了。
“你就是笨!笨到好心坏心分不出来!”彭非指着他鼻子骂:“狗都知道亲主人,就你个傻逼在雪地里跟我较劲。”
余世南头低的更深了,埋在校服领子里的半张脸早就变得通红。
“……傻样吧,还跟我来气。”彭非嘟嘟囔囔,终于把余世南讲的别扭起来。
余世南拿胳膊肘拐他,示意他别说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意思了。往后跟着你混还不行么?下半辈子都得靠你飞黄腾达。”
彭非听他语气突然变软,就起了那股经不起表扬的不自在劲儿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其实也不是靠我……老高应该还是挺喜欢你的,你要跟她说想考美院,她肯定能给你指条明路,说不定比跟我死学要快多了。”
余世南笑了笑:“管他呢,考不考得上听天由命,不能不给兄弟面子。”
彭非瞪他:“能不能严肃点,说正事呢!”
“真的听天由命,”余世南双手插兜,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努力过了就行了,那么认真干嘛呀,没劲。”
“这种事怎么听天由命呢?”彭非不懂,“再说了,要真像你说的那么无所谓,那为什么你还要去啊?换个学校不也一样吗?”
“因为好啊!”说起美院余世南来了劲,一鼓脑说个没完,“你看啊,杭州那个地方自古富饶,鱼米之乡啊!那地方水土养人,出来的都是名门大家,什么嵇康黄公望谢灵运张大千……”彭非晕乎乎听他从两宋画派讲到地域人文、从唐宋八大家讲到新印象主义,终于忍不住打断。
“打住打住……所以这些跟你想考美院有什么关系?”
余世南一拍大腿:“因为美院开在杭州啊!”
彭非:“……”
敢情你们选学校都跟看风水似的么?
余世南接着说:“你不学美术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那个氛围,大家都跟玩命似的,讲究那些寻常人不讲究的事情,比如美学立场,比如……”那么高的个子直白地说起梦想来还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掩饰窘迫:“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但就是想去。”
“……真的这么想去?”彭非半信不信地看着他。
起初彭非以为余世南的这点愿望完全的来自从众的盲目心理和对无聊生活的找刺激,其实真不怪他,主要是余世南这人说话总是带着三分夸张,表情也总是不那么严肃,所以彭非很难抓住他的真实想法。所以后来相处久了他才发现所有事情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随意,余世南是经过考量的,所以他的每一步行动都朝着梦原来越近,最终如愿以偿地搬进美院的校门,即便这个过程中,彭非彻头彻尾的像一个工具人。
但那个时候彭非并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复地盘旋,他想和余世南一直在一起……也是还不是那种那在一起,就是在同一个班级,同一所高中,以后也能在同一所大学。这种想法促使他在心底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他也许也可以去。
所以他小声试探着问余世南,“那我也一起去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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