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鱿鱼游戏十三

尽管成奇勋并不愿意告诉他有关那张名片的事情，但周始并没有放弃。他决定将成奇勋作为突破口，顺藤摸瓜地展开调查。他是在名门警察大学进行过专门训练的精英警察，因此跟踪一个普通市民且不被对方发现对他来说是一件并不算难的事情。

        周始悄无声息地跟踪成奇勋跟踪了两天，而后在第三天的午夜发现了异常。那天午夜的时候成奇勋穿了一件连帽衫去到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经过的偏僻路口，而后在零点整的时候坐上了一辆专门接他的面包车。在成奇勋坐上车后周始也开车跟了上去，为了不让被跟踪的车辆起疑心，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后头。

        从零点一直开到凌晨两点钟，周始跟着那辆面包车从首尔一路开到了武津港。他在港口处看到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面包车汇集成一片静止的车河，便停下车子走了出来。沉浸在夜色中的港口辽阔而沉默，水波也安静，远远地可以听见轮船穿梭而来发出的悠长汽笛声。周始立刻猜出这些车辆即将要被运上货运轮船，他在确认了一遍身上携带的警用枪、支之后摸黑扒进了最后一辆面包车的车底，接着跟着车子一起被装载进了货轮。

        顺利上船后周始立刻从车底爬了出来。就在他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的时候，排列规整的面包车突然集体打开了车门，紧接着一个个身穿粉紫色衣服，头部戴着黑底面罩的人从驾驶席里走了出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电子仪器，应该是拿来清点人员用的。

        周始在情急之下直接跳进了离他最近的一辆面包车里。幸好坐在面包车里的人都因为催眠瓦斯而处于昏迷状态中不会开口举报他的突然闯入，于是他也闭上眼睛装作昏迷的样子希望能够顺利蒙混过关。然而专门用来清点游戏参与人员的仪器是不会出错的，仪器在扫描他的耳根时根本扫描不出来信息。就在周始被人捏着下巴准备重新扫描第二遍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而后趁对方因为惊讶而愣神的时候快速展开了袭击。

        用手臂死死地将人勒得断了气后，周始有一瞬间的恍惚。头痛欲裂中他恍然听到了几年前他在险些杀死朴敏锡时听到的那道声音“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得伤害人类，或者坐视人类受到伤害”，但是他置若罔闻。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别的意识在控制着他杀人，他在剧烈的头痛中动作利落地换上被杀者的那套粉紫色的衣服，而后将那个黑底的印着白色圆圈图案的面罩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电子仪器在清点游戏参与人员时发出的嘀嘀声，周始凝神将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给那个被他杀死的人换上，而后动作利落地将那人从车子上拖了出来。为了不留下可供调查的证据，他将自己的警察证塞进了那人胸前的口袋里，确定没有遗漏的事项后他这才将人扛起来扔下了船。

        尸体在掉进海里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声响后就没了别的声息。冷风从耳边海水一样刷刷地流过，夜空里没有月亮，周始低头看着刚吞噬了一条生命的幽暗得接近墨黑色的海水，脑中一片空茫。

        “喂！你站在那干什么呢？游戏参与者清点完了？”

        刚把人扔下船没几秒周始就听见了一道冷冽的质问声。他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两个同样身穿粉紫色衣服头戴黑底面罩的人在朝他走来。不过那两人面罩上的图案不是和他一样的圆形图案，一个黑色面罩上的图案是三角形，另一个黑色面罩上的图案是四方形。周始在看清他们面罩上的图案的时候立刻就联想到了那张棕色名片上的三个图案的排列顺序，先是圆形，而后是三角形，最后是四方形。

        周始在两人走到跟前的时候说道，“抱歉，我晕船了。所以就”

        没等周始把话说完戴着四方形图案面罩的人就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忘记了规则了吗？没有上级的允许，下级不允许擅自开口说话，你去船舱待命。”

        闻言，直到两人转身离开，周始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

        在海上飘荡了近三个小时后，货运轮船在破晓前天色最暗的时候停靠在了无人岛。

        已经成功混入其中的周始照着其他戴着印有圆形图案面罩的人行动的样子将自愿被绑架到这里的人运送到无人岛上的大型仓库。面积堪比足球场大的仓库的顶上有许多盏探照灯，齐齐打开的时候直接将整个封闭的仓库照射得如同灿烂白昼。周始在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开始着手工作，他一边给仍在昏迷中的游戏参与者换上绣有编号的深绿色运动服，一边清数仓库里的游戏参与者人数。

        给游戏参与者换衣服的工作结束之后，接着一道听上去很温和的女性声音在广播中响了起来，“今天的工作已经都结束了，请所有劳工回到自己的宿舍”。拥有着劳工身份的周始便和其他戴着印有白色圆圈图案黑底面罩拥有劳工身份的人一同穿过色彩斑斓的像是由积木拼积出来的阶梯去往劳工宿舍。周始不知道自己取代了的那个劳工的实际住处，但幸运的是劳工宿舍的每道门上都写着编号。他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钥匙，见钥匙旁边的号码牌上写的数字是29，于是他便找到那扇写着‘29’的蓝色房门，顺利地用钥匙打开走了进去。

        门后的室内空间极其狭窄，面积比黄仁昊租住在考试院的那个房间还要小。房间里没有窗户，陈设极其简单，单人床、洗手台、镶嵌在墙壁上的电子计时器、镜子、方凳、以及没有设置隔档门直接暴露在摄像头底下的不锈钢抽水马桶就是全部。人住在里面，没有丁点隐私可言。

        周始坐在方凳上仰头去看贴在镜子旁边的注意事项告示图。告示图上写了三项劳工必须得遵守的行为守则：1，在房间外必须得一直带着面罩；2，未经许可不得交谈；3，未经许可不得走出房间。劳工在这里必须得遵守这样严格的行为守则和规定，就连吃饭时的餐盘也都是直接从设置在房门上的取餐处外递进来的。比监狱还像监狱。

        吃完饭后没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悠扬的铃声，铃声中广播再次响了起来，“就寝时间到了，今天一天辛苦了”。广播声一结束，房间里立刻就断了电。断电后周始松了口气，他钻进被子里掏出接收不到信号的手机，接着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无人岛、绑架、监视、戴面具的人。

        刚在备忘录里打完‘戴面具的人’，隔壁28号房间突然传来一阵错落的咳嗽声。周始立刻关掉手机，闭眼睡觉。

        隔天早晨随着铃声响起，广播也开始进行了当天第一条播报，“新的一天开始了，请各位起床，十分钟之后将开始清点人员”。广播声落下之后，房间墙壁上的电子计时器立刻从整十分钟开始一秒一秒地倒数起来。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周始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清点人员的时候他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28号一直在看他，周始怀疑对方可能是对他起了疑心。

        新的工作即将开始。周始紧跟着队伍，和他们列着竖队走进了一个空间阔大的四周墙壁被涂画成了蓝天白云的房间。整个房间设置得极具童趣，正中央还摆放着色彩鲜丽的滑梯、秋千架等儿童游乐设施，像极了随处可见的普通儿童乐园。因为想要获得巨额金钱而自愿被绑架来到这里玩游戏的游戏参与者即将在这个儿童乐园一样的房间里玩椪糖游戏。游戏简单而有趣，但是规则却是与之相反的血腥残忍。

        这次的游戏是椪糖游戏。但游戏参与者会在不知道自己即将玩的游戏是椪糖游戏的情况下首先从圆、三角、五角星，以及雨伞四个图案中盲选一个自己想要的图案，选完后会得到一个装着印有自己所选图案的椪糖进行游戏。而他们之前凭运气所盲选的图案，就是他们现在需要赌上性命用牙签将之从椪糖中完整抠出来的图案。这次游戏的时间限制是十分钟，游戏参与者如果能够在十分钟内完整无缺地取出椪糖中的图案就算过关，如果不能，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这个椪糖游戏没有绝对公平，只有相对幸运。

        游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续有游戏参与者被判定为游戏失败，死亡和鲜血伴随着不断响起的枪声听上去像是礼花绽放。许多游戏参与者死在了这间洋溢着童趣的房间里，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被一枪爆头，周始行于其中不小心就会踩到从死者头颅里迸溅出来的染血脑浆。按道理来说，身处这种堪比地狱的环境中他应该会精神紧绷恐惧害怕才对，可是面对鲜血淋漓横尸满地的可怖场景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他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厌憎，别人的生死都和他无关，他由始至终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够顺利地找到活着的黄仁昊而已。

        游戏进行到第八分钟的时候周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问他，“29号，你低着头在找什么呢？现在告诉我，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没有接收到确切任务信息的周始闻言愣了一下，匆忙间他只能生硬地开口说道，“我的任务是”

        但是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戴着四方形图案面罩的管理者就已经开口给出了正确答案，“29号，你今天的任务是游戏结束后搬运淘汰者的尸体，为什么你现在就进来了？”

        周始立刻说，“对不起，我搞错了。”

        戴着四方形图案面罩的管理者闻言冷声道，“你在这里等到游戏结束，到时候我再听你解释你为什么会搞错任务。”

        十分钟游戏倒计时结束的时候，有一个拿到了雨伞图案椪糖的中年男性玩家突然暴起用牙签袭击了那个准备枪决他的戴三角形图案面罩的人。袭击成功后他捡起本来用来杀他的枪，接着挟持了一个离他最近的戴着四方形图案面罩的管理者。他双眼充血，满目疯狂，声嘶力竭地叫嚷道，“你们这些狗崽子！哪有这种该死的游戏啊？！为什么有人可以拿到最简单的三角图形，而有些人就非得用最复杂的雨伞图形玩游戏啊？！不公平！根本就不公平！”

        嘶吼着发泄了一通之后他又拿枪指着那个被他挟持的管理者的头命令他把脸上的面罩摘下来。面对死亡的威胁，那个管理者竟真的违反规定当着众人的面将头上戴着的那个印着四方形图案的黑色面罩摘了下来。

        隐藏在面罩下方的脸是一张极其年轻的俊秀面孔，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方才发疯一样逼着人将面罩摘下来的中年男性玩家在真正看到那张隐藏在面罩下方的真实脸孔时受到了毁灭般的冲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年轻得像是高中生一样的脸孔，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这么年轻就变成了这样？！”说完，他倏然闭上眼睛，逃避一样举枪自杀了。

        就在这个引发骚动的中年男性玩家举枪自杀的后一秒，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头戴黑色几何人脸面具的男人突然带着两个戴着四方形图案面罩的管理者走进了房内。黑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将面罩脱下来的年轻管理者面前，而后直接抬手，枪杀了他。

        在那个露出真实脸孔的年轻管理者随着枪声倒落在地后，黑衣人冰冷无波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记住，一旦你们被发现是谁，就会死。”

        那是周始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无人岛上的真正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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